第二十五章 瓊花落(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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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六百二十六年,唐朝武德九年。
在這一年,李淵的第二子、阿姮的義子兼女婿秦王李世民發動了玄武門之變,在玄武門殺死了自己的長兄皇太子李建成和四弟齊王李元吉,李世民還逼迫父皇李淵立自己為新任皇太子,並繼承皇帝位,成為大唐王朝的第二任帝王、奉父皇李淵為太上皇,年號貞觀,從此開啟了自隋末以來多年戰亂之後清平繁榮的貞觀之治。
在李世民的這一次玄武門之變中,阿姮身為李世民的義母兼嶽母,自然傾盡全力支持女婿李世民的此次政變奪權。阿姮雖然礙於和李淵的特殊情誼做不到背叛李淵而完全支持義子、女婿李世民,但阿姮還是委托自己最信賴倚重的十七哥陳叔達和表弟蕭瑀扶持義子李世民登基。在李世民正式登基之後,也十分禮遇厚待義母、嶽母阿姮的這兩位兄弟。
李世民登基之後,親眼目睹隋朝滅亡慘劇的他更是牢記義母、嶽母阿姮經曆一世政治沉浮所總結傳授給他的“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民水君舟”真理勵精圖治、胸懷天下,在繼承其叔叔、嶽父隋煬帝楊廣的大隋大業基業的基礎之上開創了貞觀之治的大唐盛世,終於在南北朝和隋末的多年動亂之後還天下百姓安寧和諧與清平盛世。
在吸取了義母嶽母阿姮親曆總結的陳隋滅亡教訓後,親眼看著隋朝末年嶽父表叔怎麽濫用民力導致天下大亂的李世民格外愛惜民力,牢記義母、嶽母阿姮所傳授的“民水君舟”道理保百姓安寧,繼承表叔兼嶽父隋煬帝楊廣的大業遺誌,從此開創貞觀之治,大唐盛世。
從父皇陳頊殺侄子陳伯宗篡位、二哥陳叔陵兵變,到張麗華廢太子陳胤、愛夫楊廣殺兄弟侄子以奪嫡即位,阿姮在陳隋唐皇室浸淫一生,親曆見慣、見怪不怪皇家內毫無人性倫常可言的各種血腥爭鬥奪權,這次李世民發動的玄武門之變不過是又一場相似的皇家帝王悲哀而已。
而在李世民登基為帝、李淵被迫退位之後,李世民則封了至愛楊瓊為妃,卻到底沒有立楊瓊為後或大加封號封賞。其實,李世民僅封楊瓊為楊妃而不為皇後,與他表叔、嶽父楊廣當年僅封阿姮為蕭嬪而不立為皇後是同樣的保護心理,是為了把身份頗為複雜敏感的至愛女人放在不起眼的後宮位份以更好地保護她,是太在乎太愛了而並非是不重視與不愛。畢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便是集萬千怨妒於一身,把本來就身份複雜敏感的阿姮與楊瓊再放在後宮中最顯眼的位置上則宛若把她們置於炭火之上煎烤、把她們置於眾矢之的的危險之中,是害她們而不是愛她們。無論蕭嬪、蕭後還是楊妃、楊後都不過隻是一個虛名而已,真正重要的是,阿姮從來是楊廣此生唯一的至愛、楊瓊從來是李世民此生的最愛。
隋朝滅亡後的公元六百三十一年,大唐貞觀五年。
唐帝李世民以帝禮改葬他的表叔、嶽父隋煬帝楊廣於雷塘。李世民之所以如此改葬慘死於江都兵變的表叔、嶽父隋煬帝楊廣,是為了至愛的愛妻楊瓊、報答義母嶽母阿姮,同時也是為了彰顯自己李唐政權承自隋朝而非宇文化及亂臣賊子之流的政權合法性。
公元六百三十五年,大唐貞觀九年,長安。
在李淵把阿姮留在身邊的這幾年裏,每年夏日李淵都會帶著阿姮去長安城外大隋的舊日避暑行宮九成宮避暑,二人雖不是夫妻情愛關係,卻是仍為知己好友、互相相伴晚年餘生。尤其自公元六百二十六年、唐朝武德九年其子李世民發動玄武門兵變、逼李淵禪位為太上皇之後的這九年以來,李淵親曆親子之間互相爭權殘殺、又被兒子李世民軟禁奉為太上皇的晚年悲痛慘劇之後,身心憔悴、心力交瘁,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傷心悲痛而快速衰老,更是感慨一世帝王霸業終是敵不過親子相殺、父子相殘的帝王悲哀而不複曾經一代帝王的霸業雄心、更依賴於深愛知己阿姮的貼心陪伴。
每每長安的殘陽晚照裏,人已遲暮、華發滿頭的李淵和阿姮二人並肩踽踽而行在長安宮城之時,那二人被夕陽拖得無限長的並肩身影總是那樣淒涼又那樣溫暖。李淵曾經掌握皇位實權之時對阿姮出於深愛與忌憚的雙重考慮一直把阿姮留在身邊不放她回江南揚州終老;而今李淵被兒子李世民逼為太上皇奪了實權之後,他萬念俱灰、心灰意冷,不再忌憚阿姮卻無限眷戀不舍她的陪伴,故而還是沒有放阿姮回江南揚州。而後來玄武門之變之後,看到曾經那般意氣風發、威武霸氣的英豪帝王李淵晚年如此淒涼悲慘,阿姮卻也不忍心離他而去了,故而阿姮在李淵晚年就都一直留在李淵身邊與他彼此陪伴。
雖然李世民發動玄武門兵變殺死兄弟李建成、李元吉並且逼迫父皇李淵禪位,但他為向天下表其孝心還是在這貞觀九年於長安城東北大興土木建大明宮以孝敬父皇李淵。但是,還未等到大明宮建成,李淵在這一年就病逝了。在這公元六百三十五年、大唐貞觀九年,年已七十的大唐開國皇帝李淵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這公元六百三十五年、大唐貞觀九年的夏閏四月,在玄武門之變之後多年傷心積鬱、又自去年秋日得風疾不愈的李淵終於於這一年夏閏四月的庚子病逝,駕崩於垂拱殿、撒手人寰,終年七十歲,徹底告別了他由大隋貴族名臣到終結隋末亂世、開創大唐帝業的傳奇開國帝王一生。李淵死後,當年冬十月庚寅,李世民葬其父太武皇帝李淵於獻陵,為李淵上廟號高祖,李淵是以為大唐開國的唐高祖武皇帝;同時李世民以其逝世多年的母親穆皇後竇靈朧祔葬,為其母竇靈朧加號太穆皇後。
李淵病逝之前,奄奄一息、滿頭華發、孤老蒼涼地獨臥於垂拱殿的床榻之上,唯留阿姮一人陪伴在他身邊。李淵已被軟禁為太上皇多年、不掌實權,更被兒子李世民隔絕和外界大臣的來往,自玄武門兵變這麽多年以來,也唯有阿姮這般日日與他晚年相伴了。
在李淵這臨終之前,看到此時即將氣絕病逝的李淵,一世自以為隻視李淵為知己好友的阿姮不知為何卻是內心湧起了當年未婚夫蕭世廉和至愛夫君楊廣逝世時一樣的絞痛不舍,她望著曾經那般英武霸氣但而今卻如此憔悴病危的李淵不自覺地緊緊握著他逐漸冰涼的手滴下淚來。
此時李淵已然病危,隻剩下最後一點微弱的氣息,半睜著最後一點能張開的眼皮意識模糊地望著床榻旁平靜滴淚的阿姮,李淵卻是從袖中顫抖著掏出了一支通體瑩白溫潤、雕工極其精美的瓊花玉簪顫抖著慢慢遞給了阿姮。
經曆一世無數的榮華湮滅、盛衰榮辱和生離死別,此時也已暮年的阿姮自然不會再如曾經年少年盛時那般激烈痛哭,可那表麵平靜之下滴落的滴滴眼淚卻是一樣的心痛與真摯。
尤其在見到李淵這五十五年以來竟然一直留著此生他們在揚州瓊花宴上初遇之時她作錦袖舞掉落的瓊花玉簪,一世珍藏不改,阿姮眼底的淚卻終是更洶湧滾燙了:“這不是當年揚州瓊花宴上我作錦袖舞時掉落的瓊花玉簪嗎?這可是當時少女時我最喜歡的玉簪,當時我找遍瓊華苑都沒有找到傷心死我了,怎麽是被淵郎你拿了去?”
原來,那一年青春年少,春日揚州的瓊花微雨裏,她遇見的不止楊廣,還有李淵。隻不過,這一世情緣,她從來不明了不知道罷了。
其實那一年揚州瓊花宴上的揚州瓊花微雨裏,阿姮的那錦袖舞一舞驚鴻驚豔顫動了楊廣的心神,也撩撥動了李淵的心弦。隻不過,如李淵楊廣兄弟二人一世對阿姮的一個含蓄忌憚、一個毫無保留一般,楊廣可以不顧一切南北世俗阻礙而不顧一切地愛阿姮、愛阿姮勝過他自己、衝破萬般阻力都要誓與阿姮相愛相守;可李淵愛阿姮卻更愛他自己,他不敢為心愛的阿姮挑戰衝破傳統關隴貴族的內部聯姻而追求迎娶她這位南朝公主。故而李淵這一世雖然早已在年少之時就對阿姮情根深種,但他不如楊廣對阿姮愛的那般大膽深沉,因為他和她的天然南北身份阻礙他隻能選擇把對阿姮的傾慕和思念永埋心底不告訴任何人,甚至對阿姮也裝作隻是純真知己、甚至也要欺騙說服自己對阿姮其實隻是欣賞。到後來,他娶了竇靈朧、阿姮也嫁給了楊廣,他便更把愛阿姮的秘密深藏心底了。但到底,這藏於他袖間一世的瓊花玉簪卻代他說出了他對阿姮一世真摯的不移真情。
望著這時隔半世、恍若前生的二人初遇之時的見證瓊花玉簪,李淵氣若遊絲地拚盡此生最後一點力氣虛弱地把這支瓊花玉簪交到阿姮手上、輕輕地握著她的凝脂玉手:“姮兒……我本來打算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永遠不說帶到地下的……但而今我已將死……便說出來告訴你吧……那年你陳朝舉辦的揚州瓊花宴上,你一舞錦袖驚鴻,你驚豔到了阿廣……也驚豔到了我的心啊……隻不過……你說的沒錯,我這一世更愛我自己……我做不到像楊廣那樣敢衝破南北阻礙與你相愛……所以我選擇了把你和這支瓊花玉簪永埋心底不影響你和我的各自生活……可而今,我要死了,把這個秘密臨死前告訴你我也了無遺憾了……這支瓊花玉簪還給你……這一世到底是阿廣才配得上愛你……你帶著這支瓊花玉簪……回揚州吧……”到底李淵與阿姮為一世知己,他知道阿姮此生隻愛楊廣,此生隻想著他,故而此時李淵將死也不再強行挽留阿姮而終於放她回她和楊廣與他初遇的揚州了。
聽到即將逝世的李淵說出他心底原來當初就愛著她的一世秘密,看到李淵如此這般珍藏了她掉落的瓊花玉簪一世的心底秘密,阿姮滾燙的淚水終究是更忍不住洶湧了,緊緊攥住李淵遞給她的時隔半世五十五年的瓊花玉簪,既是感慨於他的深愛與不敢、又是歎息於他對她和楊廣的成全:“原來我們也錯過了一世……好,我會好好珍藏回這支瓊花玉簪回到當年我們初遇的揚州的。”
看到李淵氣息漸漸微弱、感受到李淵的體溫漸漸冰涼,阿姮緊緊地握住李淵冰涼的手顫抖哽咽道:“淵郎,你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此時李淵的雙眼機會完全合上,氣若遊絲地努力說出此生最後幾句話:“姮兒,你自跟隨我在這唐宮中以來……未享受多少榮華富貴卻盡是患難相伴……我這一生最後晚年有你相伴……我很幸福……謝謝你……沒有你……我如何熬過這太上皇的幽幽歲月……”
感受到李淵生命氣息的流逝和他的感謝眷戀,阿姮忽然回憶起她和李淵的這一世特殊情愫,亦是淚眼婆娑:“淵郎,你我一世知己,不必言謝……”
“我開創的這大唐萬裏江山,我是這般留戀……世民不是個好兒子、好兄弟、好人……但我相信他會是一個好皇帝……把這大唐江山交給他……我其實放心……”李淵此時的聲音漸漸微弱,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再看一看這萬裏大唐河山和阿姮卻是這般艱難,“我李淵一生經緯戎馬……開創了大唐帝業、一統江山……晚年終於得你知己相伴……江山愛人我都曾有過……我也沒什麽遺憾了……”
阿姮此時麵對李淵的生命流逝心如刀割,緊緊攥緊李淵的手想挽回他的生命可終究是不得。
感受到阿姮的不舍,李淵終究是掙紮著睜開了一點眼睛,模糊地望著身前淒然垂淚的阿姮緩緩擠出此生最後一個微笑:“姮兒,你再唱一次我們初遇之時瓊花宴上的那首《子夜四時歌》好不好……一世未聞……再也見不到你的絕世驚鴻之姿了……”
“好……”麵對李淵此生的最後一個請求,阿姮含淚輕輕吟唱起了當時年少、瓊花微雨裏她和李淵初遇之時勾起了《子夜四時歌》,其聲淒婉、其情綿綿:
《春歌》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
春風複多情,吹我羅裳開。
《夏歌》
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
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
《秋歌》
涼秋開窗寢,斜月垂光照。
中宵無人語,羅幌有雙笑。
《冬歌》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
我心如鬆柏,君情複何似?
“姮兒……來世……或許在揚州瓊花樹下再遇見你時……我能放下世俗阻礙……勇敢任性一回吧……”在阿姮吟唱《子夜四時歌》的婉轉淒哀歌聲中,李淵幾乎聲不可聞地對阿姮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深情吐露了此生心底最深的秘密。可當李淵想抬起手為阿姮親自簪上這瓊花玉簪一次時,他顫抖抬起的手剛觸碰到阿姮懸握著的瓊花玉簪便永遠落下而氣絕病逝、溘然長逝、與世長辭了。
“淵郎?淵郎?淵郎……”當阿姮唱到“我心如鬆柏,君情複何似”這句之時,李淵剛觸到她拿著的瓊花玉簪的手顫抖著永遠落下、永遠氣絕離世了。當看到李淵真正病逝之時,阿姮哽咽的歌聲戛然而止,幻化為淒哀的呼喚,聲聲呼喚著李淵。可是,李淵已然病逝,他再也沒有機會真正為阿姮簪上一次瓊花玉簪、再不會睜眼溫柔喚她一聲“姮兒”了。
李淵氣絕身亡之後,阿姮緊緊攥著李淵珍藏一世而還給她的瓊花玉簪伏在李淵冰冷的屍體之上無聲絕望落淚。此時年暮的阿姮經曆陳、隋一世興亡,曆經父皇、蕭世廉、母後、陳淑媃、哥哥們和至愛楊廣這麽多至親的生離死別而早已煉出年暮平靜,不似曾經那般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經閱曆而淡、千帆過盡而波瀾不興。但到底,她還是真正傷心於知己李淵的離去、感傷於他們這一世似有若無、若即若離的“錯過情分”,她伏在李淵屍體上痛哭的眼淚還是那樣真心與真摯。
這一世,阿姮與李淵是知己好友,卻亦是錯過情分;是若即若離,亦是似有若無。那年揚州瓊花微雨,阿姮的所有心思隻在楊廣身上卻沒有注意到李淵的存在,李淵暗自對阿姮一見傾心卻終因怕世俗阻隔而一世把對阿姮的真摯情誼深埋心底。阿姮與李淵的這一世,是情,是錯,是漠,是過……
而自從這一年李淵去世之後,一生與阿姮有感情糾葛的三大絕世好男人蕭世廉、楊廣、李淵全部離開,一世情愛紛紜皆如一夢化為過往雲煙,獨留阿姮一人留於這蒼茫世間。
而在李淵死後,阿姮終於即將離開唐宮而回歸揚州之時,李世民送別義母、嶽母阿姮卻終於不禁問道了阿姮的真實身份:“母親,您……您在身為隋煬帝的蕭嬪之前,真的是當年叱吒陳朝的鎮國公主嗎?您真的放得下您的故國嗎?”
當阿姮微微衰老的身軀正欲轉身,李世民的聲音忽然響在耳畔。
麵對李世民此問,阿姮心中一愣,不知是感動於世民的關懷——他關心自己的心情;抑或是,他的帝王疑心與深深戒備——他竟然有心去留意那些風言風語,有意去調查她久久塵封的真實身份,他與他父親當年那樣同樣戒備著她這個當年的鎮國公主會不會複國作亂。
於此,無聲而深長的笑意緩緩爬上阿姮微有皺紋的嘴角,阿姮略帶蒼老的聲音顫顫而清晰地緩緩響起:“世民,你認為呢?我若真的如你所忌憚的那樣,我便絕不會告訴你君舟民水的民意道理。我若真的如你所疑,我便會勸你求快求成地速成大業……然後……”
阿姮如剪的側影映在大興宮高大宮殿的夕陽側影裏,拉出長長的衰影,無端地蒼涼,蕭瑟。李世民在夕陽的照影之下看不清阿姮的臉龐,隻見她緩緩地轉過身去,如千帆過盡、波瀾不驚地一絲晚風拂轉,一聲似有若無的“然後……亡國”飄散在風裏。隻餘李世民在深深的宮殿之內無盡思索那君民之道。
雖然李世民放阿姮回揚州終老之前沒有從阿姮口中問出阿姮的真實身份,但無論他的義母、嶽母阿姮真的前陳鎮國長寧公主陳姮還是蘭陵蕭氏千金蕭姮,他都信賴、敬重、感謝他的義母兼嶽母阿姮給他傳授一生經驗的“民水君舟”道理和他成就帝業之上的鼎力支持。在送走阿姮之後,李世民也在心底暗暗對自己發誓,一定會好好待楊瓊好、疼愛嗬護她一世以真正對得起義母、嶽母阿姮的這般扶持愛惜。
唐太宗李世民最終開創大唐貞觀之治為天下開太平、奠定唐朝三百年安定江山,為隋煬帝楊廣之倒影的他,深深明白阿姮所傳授給他的“君舟民水”道理。哪怕後來有大臣批評阿姮的哥哥陳叔寶所作的《玉樹後庭花》為亡國靡靡之音時,李世民亦敏銳智慧地知道“後庭花之亡國樂在人不在樂”的明智道理,果然不負阿姮信賴囑托。
在李淵去世之後,阿姮終於回到與楊廣初遇、相守一生的揚州,在瓊花樹下守著與楊廣的一世回憶終老終身。而在阿姮即將離開長安之時,已被李世民接回長安的蕭縈在長安灞橋折柳送別阿姮,依依不舍地惜別別過姐妹二人一生糾葛愛恨的姐妹真情。
在阿姮回到揚州之後,李世民把陳朝昔日在揚州的離宮瓊華苑賜給了阿姮,又派了大量的宮女侍衛來照顧保護阿姮,對阿姮這位義母、嶽母孝敬如親生母親,不枉阿姮疼愛支持李世民一世。
而在阿姮最後在揚州的歲月裏,她便在整理楊廣一生留下的詩歌便成詩集,以使楊廣的絕世詩才永世流傳。並且,阿姮還囑咐女兒女婿楊瓊李世民將楊廣詩集編入全隋詩以傳後世。
阿姮與楊廣的愛女楊瓊已經幸福地嫁給了李世民,在唐宮裏和李世民如願地幸福相愛相守一生,是阿姮楊廣愛情的完美版延續。
而對於阿姮與楊廣的愛子楊杲,他在舅舅陳叔達的照拂之下更名為陳杲、收入潁川陳氏族譜,也回到了揚州定居,終於娶了當年心愛的平民女子楚寧而平凡幸福地相守一生,宛若阿姮楊廣愛情的平凡版延續。
其實本來在母親阿姮的影響之下,楊杲自幼雖然是父皇楊廣最鍾愛的幼子卻深深明白皇權爭鬥的無情和可怕,並無意帝位;在經曆了父皇楊廣在江都兵變中被悲慘弑殺的悲劇之後,楊杲更對皇權帝位產生了抵觸和畏懼,雖然自己身為前隋趙王也絕對無意無謂複國或覬覦帝位。在知道了母親阿姮的真實身份是大陳鎮國長寧公主、和自己父皇楊廣曲折喜悲的一世悲歡虐戀之後,楊杲更歎息王朝曆史、霸業權位的更迭無常無情,更珍惜平凡生活的真實與美好。故而,母親阿姮這般把他托養給舅舅陳叔達而過隱姓埋名的平凡生活,正和楊杲之意。
若沒有江都兵變,或許而今阿姮與楊廣的愛情便如楊瓊與李世民這般是宮廷裏的恩愛幸福。
若阿姮不是大陳公主、大隋皇妃,楊廣不是大隋皇子、大隋皇帝,或許而今阿姮與楊廣的愛情便如楊杲與楚寧這般是民間夫妻的平凡幸福。
但無論是楊瓊與李世民的愛情結合還是楊杲與楚寧的愛清結合,都是阿姮與楊廣的理想版愛情延續。看到愛子愛女終於在隋末亂世的國破家亡之後終於找到自己的幸福,天上的楊廣和人間的阿姮終於欣慰安慰。
而當楊杲隱姓埋名化身為陳杲、再次回到闊別的江南揚州苦苦尋覓當年的心上人楚寧而終於在揚州街頭的絲綢莊找到清麗秀雅的楚寧之時,楊杲與楚寧二人喜極而泣、相擁痛哭不已。
看到“死而複生”、一樣俊逸英朗的楊杲,楚寧無比激動,淚眼婆娑又緊緊地抱著楊杲不肯放手,唯恐一眨眼楊杲就會消失了一般:“杲郎,我聽說你在江都兵變中被殺了,傷心得我哭了好久好久,家人怎麽逼我我都誓死不嫁!我的心隻屬於你!還好你回來了!我真沒想到你還活著!”
看到如此傷心又如此激動的楚寧,楊杲輕柔地為至愛楚寧拂去臉上的淚痕柔聲安慰道:“寧兒,我的娘親早有先見之明,在江都兵變的前一年就把我和阿瓊送到了晉陽的唐國公李淵處秘密保護起來,在江都兵變中和父皇一起被殺的隻不過是娘親為我找的替身。父皇已逝,大隋已亡,除了娘親和妹妹之外,我而今記掛深愛的唯有你了!而今我已被舅舅收入潁川陳氏的族譜化名為陳杲了,曾經的大隋趙王就當他真的死在了江都兵變吧!從今往後,我就隱姓埋名地以陳杲的平民身份和你一生一起生活在揚州好不好?”
此時三月正式揚州滿城瓊花盛開的花開時節,陣陣春風輕輕吹落漫天的瓊花微雨溫柔繾綣地纏繞這楊杲和楚寧二人,直把二人的彼此溫柔都添上百般柔情。
“好!好!隻要杲郎你活著,隻要你好好的,什麽都好!”麵對此刻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至愛楊杲,楚寧破涕為笑,隻覺得隻要和楊杲在一起、一切什麽都可以。
麵對楚寧的這般溫柔深情,楊杲心中隻覺得萬千暖流湧動,便再也忍不住萬般深情地把楚寧一把摟入懷中,卻又有絲絲擔憂道:“寧兒……我曾經是梁、陳、隋三朝一脈的天潢貴胄、大隋趙王、未來天子,可現在我什麽都不是了,我隻是一介平民陳杲。你會嫌棄而今大隋滅亡之後我不再是受盡萬千榮寵的大隋趙王、儲君、未來天子而隻是一介布衣平民嗎?”
“杲郎,你胡說什麽呢!不管你是大隋趙王、大隋天子楊杲,還是布衣平民陳杲,我愛的,始終都隻是揚州瓊花樹下那個望著我溫柔而笑的青衣少年。”麵對楊杲的此番猶疑,楚寧輕笑著舉起手輕輕彈了一下楊杲的額頭,溫柔深情,“當初你為大隋趙王時放著那麽多名門千金、士族佳麗都毫不嫌棄我的平民出身而一心一意隻鍾情於我這個平民女子,而今,我又怎麽會嫌棄你不再是大隋趙王了呢?我當初難道是為了當大隋趙王妃、太子妃和皇後才攀附你的嗎?如果是那樣,我們的愛情又算什麽?”彼時恰好吹起一陣溫柔旖旎的瓊花微雨,在這漫天揚州瓊花之中杲寧二人的愛情便是更溫柔美好、歲月溫情了。
聽到楚寧的這般無禮富貴貧賤、不為世事所移的真心相許,楊杲隻覺得找到了此生心中最深的溫暖,全身被暖流貫穿,四肢百骸都盡是愛與暖。於是,他深深在杲寧光潔白皙的額頭上印下了深情一吻,眼底幾乎含淚:“寧兒,此生在揚州瓊花樹下遇見你,便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
“杲郎,我也是!”麵對楊杲的如此深情之吻,楚寧抬起頭望著至愛楊杲清淺一笑,驚豔歲月、沉淪時光。
麵對著至愛楚寧的這般深情溫柔,楊杲便迫不及待地摟著至愛楚寧規劃起他們的美好未來:“寧兒,大隋雖然已亡,但是父皇和母後還留給我很多資產,我們就在這揚州城裏經營絲綢生意,做你最喜歡的絲綢事業好不好?然後閑暇的時候,你彈琴、我賦詩,你舞蹈、我舞劍,我們再生一堆的兒女,然後年年春日相約在這揚州的瓊花樹下守候年年春日瓊花花開,好不好?”
麵對楊杲為他們二人規劃的此番美好未來,楚寧抱著至愛楊杲燦爛一笑,眼底盡是無限的希望與美好,深情沉醉一城揚州瓊花:“好!杲郎,你我瓊花樹下約今生!”
於是,在母親阿姮和從長安遠道而來的妹妹楊瓊的見證之下,楊杲與楚寧在春日揚州瓊花盛開的陽春三月裏盛大大婚。其婚事之美好盛大,直是傾倒一城揚州的瓊花歲月。
而在楊杲與楚寧大婚之後,楊杲與楚寧夫妻二人便在揚州經營起揚州最大的絲綢商鋪錦寧鋪,借助著隋唐以來漸漸南移的經濟中心、天下大都市“揚一益二”的天時和海陸絲綢之路的發展以及楊杲的父母楊廣、阿姮所規劃開鑿的溝通南北經濟交通的大運河,楊杲憑借著獨絕的經商智慧,和聰慧勤勞的愛妻楚寧一起把他們夫妻二人的絲綢鋪子錦寧鋪經營得有聲有色。楊杲雖然是梁、陳、隋三朝一脈的世代皇族貴戚出身,卻別有聰慧的經商天賦。
楊杲與楚寧夫妻二人更是因此成功經營的絲綢生意而一舉成為富甲江南的揚州首富,在揚州作為平民夫妻相愛相守一生。婚後,楊杲與楚寧更是生育了四子四女陳柏、陳樾、陳櫟、陳樺、陳玖、陳琋、陳琅、陳珺,一家十口在揚州幸福安逸地相守一生,快活似神仙。
這一世本該為大隋帝王卻終為平民的楊杲同樣活出自己別樣的人生與精彩,和至愛楚寧幸福相守一生更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而在揚州定居生活一生的楊杲漸漸發現,他的父皇楊廣當初開鑿大運河、經營江都揚州雖然當時飽受非議,但長遠來看確實是推動江南與北方的南北融合,乃是推動揚州當地經濟民生發展的極其具有戰略遠見的有為善政。若無他父皇楊廣當年修建的大運河和對江南揚州的著力開發,在唐朝,江南揚州也不會如此繁華鼎盛、富甲天下,堪稱天下第一繁華富庶之地。
在楊杲的爺爺隋文帝楊堅在位時,在揚州設置總管府。在楊杲的父皇隋煬帝楊廣即位以後,更是極有遠見卓識地以江都揚州成為陪都。大運河的開鑿,使揚州成為交通樞紐、經濟中心、對外貿易的港口、人文薈萃之地,大大促進了中國的經濟重心和文化重心的南移,形成了“東南繁華揚州起”的格局。無可否認,楊杲的父皇楊廣為揚州的繁榮發展做出過突出曆史的貢獻。
的確,楊廣這一生鍾情江南揚州,與至愛阿姮相識相愛相守於江南揚州,他這一生更是著力發展江南揚州,甚至最後身死揚州、永埋揚州,故而這江南揚州與隋帝楊廣的獨特情緣總是千古難解難分。而隋煬帝楊廣身死揚州之後,他一世與江南、揚州、瓊花的特殊情緣更是千百年以來引來後人的無限議論遐想。
而這楊杲娶了平凡女子楚寧幸福相守一生,也算是圓了楊廣阿姮一世不得的平凡幸福恩愛相守。不在帝王家而平凡真愛的一世夫妻真情,便是楊廣臨終前與至愛阿姮所願。而楊杲和楚寧的平凡夫妻真愛就是阿姮楊廣真愛的平民翻版、阿姮楊廣一世真愛的延續。
在一雙兒女楊杲、楊瓊都各自有了自己幸福的真愛和家庭之後,阿姮終於也是安心了,終於也算對當年楊廣臨終前鼓勵她為了他們的一雙兒女好好活下去、親眼看到他們幸福成家的那一天而有所交代了。
公元六百四十八年,大唐貞觀二十二年。
這一年,年已七十八歲的阿姮終於在與至愛亡夫楊廣生死分別三十年之後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在揚州瓊花樹下守著與至愛楊廣的一世回憶多年的阿姮終於可以去和朝思暮想、分別多年的至愛楊廣重新死後相聚了。
李世民登基多年,踐行義母、嶽母阿姮吸取陳隋興亡經驗而得出的“民水君為舟”之道已然開創了繼承當年楊廣與阿姮的大隋大業之治的大唐盛世清平的貞觀之治。而對於這天下終於在義子、女婿李世民手上歸於一統安寧,阿姮則放心地在揚州與楊廣初遇的瓊花林中帶著與楊廣一生的真愛回憶終老此生——阿姮此生最美最不悔之事,便是在揚州瓊花林中遇見了楊廣。如此真愛,國仇家恨亦永遠無法消磨。
楊廣死後,陳隋皆滅亡與李淵死後,阿姮便這樣終老揚州,年年在揚州瓊花樹下相守與楊廣的一世愛情承諾。
阿姮自然死亡、壽終正寢的這一日正是三月滿城揚州瓊花盛開之時,正是三十年前楊廣慘死於揚州江都兵變的三十周年亡故周年日。
這一日,揚州瓊華苑瓊花天界裏的春日陽光是如此輕暖和煦,點點暖陽傾灑在瑩白如玉的瓊花瓣上透亮如金,偶爾一陣輕柔地春風吹過,就卷起陣陣瓊花玉瓣飄飛旋舞,一如六十八年前的此時此刻阿姮與楊廣在這揚州瓊華苑瓊花天界的瓊花樹下初遇時那一樣旖旎美好的瓊花微雨。
沐浴著此刻靜好暖陽、輕踏著陣陣溫柔瓊花微雨,滿頭銀發、美人遲暮的阿姮拖著微弱的病體、拄著瓊花拐杖獨自艱難地踽踽而行到這棵當時年少她和至愛楊廣相遇的瓊花樹下。
當阿姮緩緩拄著拐杖走到當初她和至愛楊廣初遇的瓊花樹下之後,她緩慢艱難地扶著瓊花樹幹緩緩坐到這瓊花樹下,望著這頭頂依舊繁盛皎潔的滿樹瓊花便緩緩綻放出了一如當時少女時最純真幹淨的美好笑容。仿佛,隻要她再穿過這瓊花樹,她便能和當年一樣一下撞上她的至愛楊廣、再笑罵他一句“登徒子”。
雖然此時楊廣已經逝世整整三十年,可阿姮對至愛楊廣的一世深愛回憶從來未減分毫,反而隨歲月沉澱而更加深沉。
此時阿姮的意識已經開始漸漸模糊,可她沐浴著揚州暖陽、靜靠在這棵當年與至愛楊廣初遇的揚州瓊花樹下,她遙遙望著遠處再熟悉不過的大陳舊日亭台樓閣,她仿佛眼前一一閃過當年大陳台城皇宮裏對她那般溫柔而笑的父皇陳頊、母後柳敬言、蕭縈姐姐、阿媃妹妹、大哥陳叔寶、嫂子沈婺華、四哥陳叔堅、六哥陳叔明、九哥陳叔獻、十六哥陳叔慎、十七哥陳叔達、驃騎大將軍蕭摩訶、袁憲大人、毛喜大人、魯廣達將軍、樊毅將軍、侄兒陳胤、王璿璣,還有對她並無好氣的錢貴妃錢綰、彭貴人彭蘭心、二哥陳叔陵、十五姐陳淑妘、貴妃張麗華、貴嬪龔靜恬、貴嬪孔麗珍、施文慶、孔範、沈客卿、江總、表哥蕭琮等等。
意識恍惚之間,智顗師父的端然慈目也宛然出現在她眼前。智顗大師那看透她和楊廣一生情緣宿命的十六字命運偈語“情極緣卻、難為宿命;因果輪回,幻滅如空”在她經曆一世陳隋幻滅、命運浮沉之後,她終於用一生的沉浮閱曆來參悟明白了。
阿姮此時的眼皮漸漸變沉,可是看到遠處巍峨的遠山,她又仿佛看到了當年在北朝的曆曆種種,隋文帝楊堅、文獻皇後獨孤伽羅、廢太子楊勇、秦王楊俊、蜀王楊秀、漢王楊諒、蘭陵公主楊阿五、宇文娥英、賀若弼、韓擒虎、高熲、楊素、宇文述、蘇威、長孫晟、獨孤盛、沈光、賀蘭璧月、宇文化及等等北朝恩怨故人的麵孔亦一一或喜或悲地湧上心頭。
此時分明陽光溫暖、瓊花旖旎,可阿姮身上卻越來越冷、意識越來越模糊,她下意識地就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腰間佩戴的瓊華珮、瓊花香囊扯下來捧在手心,仿佛透過此一世瓊花回憶便是望透她和楊廣、蕭世廉、李淵三人的一世愛恨糾纏。
透過碎金陽光,片片瓊花瓣紛紛落在阿姮掌心的瓊華珮上,仿佛與阿姮與楊廣的愛情信物瓊華珮一起見證他們一世不變的真情愛戀。
那一年瓊花遇裏瓊花微雨,楊廣就在這棵瓊花樹下不小心撞到了她,他輕輕抬眼,英朗眉目之間沉醉漫天瓊花,郎豔獨絕、世無其二;麵對她的佯裝生氣,他俊逸一笑、溫柔為她拂去鬢角的瓊花瓣對她溫柔笑道“公主誤會了,瓊花瓣落在你的發上了。”這阿姮與楊廣二人此生最初相遇的最單純的美好,便是一生也品味不完的回憶殺。
那一年同樣是這揚州瓊花樹下,麵對她傷心質疑他與蕭縈“恩愛成婚”的傷心欲絕,他把他精心為她而製的愛情信物瓊華珮送給她,向她許下“願如此珮、朝夕相見”的深情誓言,與她相約年年瓊花樹下相見的瓊花諾,並對她深情許諾“此情,緣也,獨鍾。”
阿姮望向這枚瓊華珮是無限深情留戀,而當她把目光慢慢移向瓊花香囊時,她的目光同樣深情,卻更是複雜了。
這枚瓊花香囊,是當時年幼之時她的蕭大哥蕭世廉送給她的。當時蕭世廉受阿姮的父皇陳頊之托教年幼的阿姮習劍,可當時年幼的阿姮一心貪玩不肯好好學劍,蕭世廉拿這個自幼青梅竹馬一起相伴長大、素來寵溺心愛的“小妹”阿姮沒辦法,隻能尋遍全建康城最手巧的繡娘製作了一個最精巧精美的瓊花香囊作為給阿姮的獎勵,告訴阿姮隻要她好好習劍他就把這個瓊花香囊送給她。阿姮自幼最喜歡瓊花,看到這麽精美的瓊花香囊更是喜歡得不得了,終於被激勵地跟著蕭世廉好好學劍,練成之後蕭世廉便把這個瓊花香囊送給了阿姮。可是當時年幼的阿姮沒有想到,當年的蕭大哥會愛上自己、成為自己的未婚夫、最後為護自己而死,而自己會攜帶著對他的情結和他送給自己的瓊花香囊度過此生。
蕭世廉與阿姮自幼青梅竹馬相伴長大,蕭世廉對阿姮一往情深、深情至死不渝,可阿姮卻從來隻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好哥哥。可當後來阿姮以為自己和楊廣無望、開始慢慢準備接受蕭世廉的深愛之時,蕭世廉卻在他和阿姮的大婚之夜的衛國戰爭中為護阿姮而死,在阿姮心中留下永痛與心傷、永世不忘。
而慢慢打開這個代表著蕭世廉的瓊花香囊,阿姮望著曾經裝滿滅國仇人名單的瓊花香囊而今隻剩大義公主宇文女貞的臨終血帕、自己與楊廣的結發結和李淵為自己珍藏一生的瓊花玉簪三樣東西了。
當年滅她大陳的頭號仇人楊堅、賀若弼、高熲、韓擒虎、楊素等已被阿姮一一除盡,且而今大隋已亡、隋陳皆亡,阿姮的昔日滅國之仇早已得報。但當看到北周千金公主、隋朝大義公主宇文女貞臨終前留給她的題詩血帕,她卻仍然心中百感交集,顫抖著托著這方血帕輕聲對宇文女貞的在天之靈告慰道:“女貞,而今隋朝已亡如你所願,周朝、陳朝、隋朝都已是過往雲煙了,一切都不在了……你在天之靈安息吧。”
而當阿姮顫抖地拿起她和楊廣的結發結時,仍然是忍不住瞬間淚目、淚如雨下。當年在她和楊廣相識相愛一年多之後就在江陵皇宮期許永結同心、結發為夫妻,但在蕭縈誤嫁和隋陳局勢紛擾之下,他們被迫耽誤了多年才終於在楊廣登基為帝之後大婚相守。在大婚之夜,他們各自剪下一縷頭發結在一起,以存永世結發之情,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可而今,往事曆曆恍若前生,楊廣已離世三十年,阿姮也已紅顏白發、青絲成雪。但望著這當年她和楊廣的大婚之夜他們夫妻二人的結發之結,阿姮內心傷悲卻更是深愛感動與無盡溫暖——生死可以分隔開他們這對至愛戀人,但一如這青絲結發結不散一般,楊廣永遠在她心裏、她也永遠在楊廣心裏,他們夫妻二人的一世深情永遠不可阻擋改變。
而當阿姮放下與楊廣的結發結、顫抖著拿起李淵為她珍藏一世、至死才說出愛她真相的瓊花玉簪時,阿姮的清淚終於是滴落在這瓊花玉簪上了。她曾經不知道李淵一世愛她、隻當他是知己好友,可這若情若愛的若即若離之間,卻到底是他們難言的懂得與不懂……可這到底,李淵也已不在了,空留她阿姮於世感慨命運難言……
在阿姮一一回味賞玩完這宇文女貞的題詩血帕、她與楊廣的結發結、李淵為她珍藏一世的瓊花玉簪又把它們放回蕭世廉送她的瓊花香囊之後,阿姮隻覺得全身的力量都在散盡,遠處的亭台樓閣都已模糊,意識也已不再清醒。
恍惚無力之間,阿姮靜靜依靠在她和楊廣相遇的這棵揚州瓊花樹下,左手攥緊她和楊廣的一世愛情信物瓊華珮、右手攥緊含有她與陳隋家國、至愛楊廣、情郎蕭世廉、知己李淵一世情緣的瓊花香囊而無可抑製地全身發冷無力。
彼時,碎金鋪綴、豔陽正好,輕柔春風吹起陣陣溫柔旖旎的瓊花微雨一如六十八年前楊廣與阿姮相遇在這揚州瓊花樹下的瓊花微雨。漫天和煦春風的瓊花微雨之中,阿姮漸漸合上雙眼、意識模糊散去,可恍惚間,仿佛看到了當年這揚州瓊花樹下依舊俊朗飄逸的青衣少年楊廣縹緲地長身玉立在這揚州瓊花樹下對她伸手微笑,溫柔美好一如當年:“姮兒,我一直在這揚州瓊花樹下等著你,你終於來了。”
“廣郎,我終於來找你了……今生來世……我也都在這揚州瓊花樹下等著你……”在楊廣幻影的溫柔微笑中,阿姮恍惚模糊地永遠閉上了雙眼、永遠沉醉在了夢裏與至愛楊廣在這揚州瓊花樹下的深情相守。
彼時陣陣瓊花微雨旖旎,一如六十八年前阿姮與楊廣初遇於揚州瓊花樹下的溫柔美好、正似三十年前楊廣喪命於揚州江都宮的生離悲情。可而今,就在阿姮與楊廣當初相遇相識的瓊花樹下,阿姮在守著與至愛楊廣相愛一世的美好回憶中終於和楊廣一樣身死揚州、永葬揚州,廣姮夫妻二人終於可以在死後他們彼此的瓊花世界裏相守他們永遠隻屬於彼此二人的真情相愛了。此後,無論陳隋世事紛繁,無論王朝更替的興衰離亂,他們永遠可以在他們夢想的揚州瓊花樹下永遠相守著他們宛若人生初見美好的瓊花微雨裏的永恒愛情了。
在這揚州三月滿城皎皎瓊花盛開的時節,阿姮緊緊攥著瓊華珮與裝有宇文女貞的亡國血帕、與至愛夫君楊廣的結發結、李淵為她珍藏一世的瓊花玉簪的蕭世廉所送的瓊花香囊終於散盡了此生所有的瓊露凝香而幻化為與至愛楊廣的永遠相依。
而在這公元六百四十八年、大唐貞觀二十二年終年七十八歲的阿姮過世之後,阿姮的愛子楊杲和兒媳婦楚寧、愛女楊瓊和女婿李世民及她和楊廣的四個孫子陳柏、陳樾、陳櫟、陳樺和四個孫女陳玖、陳琋、陳琅、陳珺兩個外孫吳王李恪、蜀王李愔兩個外孫女清河公主李敬、蘭陵公主李淑都親臨揚州吊唁,極表其哀。
由於當年隋亡之時在突厥草原上蕭縈與阿姮姐妹二人就有讓阿姮死後以“蕭皇後”的身份與楊廣合葬而蕭縈自己則秘密下葬於建康城東的雪海梅林裏的約定,故而在一年之前就已經去世的蕭縈已經被阿姮如約安葬在建康城東的雪海梅林而不以楊廣皇後的身份與楊廣合葬永遠了。
在母親阿姮的遺願遺誌下,李世民楊瓊夫婦以皇後之禮把阿姮當作“蕭皇後”而使阿姮與楊廣合葬於揚州雷塘的隋煬帝陵,並且把楊廣生前特意為阿姮定製的真愛象征十三鈿花樹後冠給阿姮陪葬,以示楊廣阿姮夫妻二人真正愛情的特殊與永恒。
最後李世民與楊瓊夫婦為了阿姮的死後安寧和不受後世紛擾非議,他們特意命下葬阿姮與楊廣合葬之時不立墓誌銘記載其一生風雲跌宕以保其死後安寧。
並且,鑒於阿姮這一世從陳宣帝陳頊之女大陳鎮國長寧公主陳姮到隋煬帝楊廣的此生唯一至愛大隋蕭嬪“蕭姮”、再到許帝宇文化及的“大許皇後”、再到唐高祖李淵的“陳夫人”的這一生傳奇身份轉變和阿姮以嫡長公主、鎮國公主身份執掌陳朝國政多年、且與隋煬帝楊廣並稱“二聖”而共治大隋大業天下多年的政壇風雲政績,經曆陳隋幻滅與家國盛衰而勘破凡塵紛擾一生的阿姮不願將自己的一生留在史書上引後人無數議論非議、招來無邊紛擾,於是臨終前不久特意囑托女兒女婿李世民與楊瓊夫婦二人將她從一切史書記載上抹去痕跡,務必使往後史書上無“陳姮”此人。
前代的陳史和隋史都是唐人所修,故而李世民與楊瓊夫婦二人當然尊重母親阿姮希望死後與至愛楊廣永遠安寧、不受非議紛擾的遺願和意願。故而,在編修《陳書》與《隋書》等各類和陳朝、隋朝有關的曆史之時,李世民特意囑咐主修史書的姚思廉、魏徵等大臣隱去一切關於陳朝鎮國長寧公主陳姮和大隋蕭嬪蕭姮、大許皇後蕭姮、唐高祖“陳夫人”的史書記載,隻在隋史上剩一句“蕭嬪,趙王楊杲生母也”的記載。
此外,出於愛妻楊瓊的主動要求,也是為了保護自己身份十分敏感複雜、又是自己此生的至愛楊瓊的安寧,出於保護他李世民最愛的至愛楊瓊不受當世後世各種無端非議揣測的保護目的,李世民也命令所有修史的史官隱去關於大隋華陽公主楊瓊的封號、生母、事跡等各種記載,對自己最鍾愛的楊妃楊瓊隻留一句“隋煬帝女也”的記載在史書上即可。
李世民這般刻意隱去深愛敬重、深深感激的義母、嶽母阿姮的一切史書記載是尊重母親阿姮的遺願遺誌和出於保護目的而並非無情無義;同樣的,李世民這般刻意隱去此生至愛楊瓊的一切事跡記載也是出於尊重、愛與保護。李世民這般命史官刻意隱去阿姮、楊瓊這傳奇的母女二人在史書上的一切記載恰恰都是出於愛與保護的目的,不使過於傳奇、隻求一世長寧的她們陷於死後萬世的無端揣測非議。如此隱晦,恰恰是李世民的情情而非無情。
史書上本來就沒有客觀公平的對錯,史書本來就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史書本來就是勝利者為自己粉飾的謳歌和對敗者的任意操控,無所謂、也不存在絕對的正確與真理。
曆史蒼涼,一世興衰,僅此一句留於史書又如何?真正活著的人活自己那一世便是所有了,後世的評判本來就與當事人無關。多少人的生活都被史書忽略,史書也非唯一了解過去的載體、不過是一種政治工具罷了。
本來這一世,楊廣、阿姮、楊杲、楊瓊這最幸福的一家四口的一世幸福隻要他們活著的時候彼此美好懂得就足以,又何需暴露於天下而橫招無關之人肆意無聊的議論揣測?一世交代予他們彼此足以。
在楊廣與阿姮死後終於能夠再次相聚相守之後,他們的這次相守相愛卻終於能夠是永遠了。在楊廣與阿姮身後,無論千百年歲月悠悠流轉,滿城揚州瓊花依然年年春日為他們永遠情開不落。
無論陳朝、隋朝、唐朝還是所有過往曆史,多少情仇愛恨、風雲起落都潮起又潮落、盛起又興衰。朝代易更迭,曆史易興亡,千年容易過,可唯有人們心中永恒共通的人性真情是永遠真摯不變的。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便如在陳朝、隋朝滅亡了將近三百餘年之後的唐朝也江河日下之時,晚唐詩人杜牧在秦淮河畔聽到阿姮的哥哥陳叔寶當年創作的《玉樹後庭花》還在被吟唱時幽憤感慨的一般,曆史興亡的宿命之輪從來輪轉不停,可唯有那份人們心中共通的人性真情才是永恒的共鳴。
阿姮傳奇一世,是陳、隋、唐三朝最傳奇耀眼的後庭之花;而這一曲曆史興亡的後庭花,唱不盡的更是悠悠蒼茫的山河亂世情;而阿姮與楊廣的一世真情,更永存於揚州瓊花的年年芳華之中生生不息。
往事悠悠千年過,一世瓊花永生情。
一生瓊花落,永世情不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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