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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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陳禎明元年,春日揚州的綿綿春雨依舊纏綿不絕,淅瀝飄零得瓊華苑的瓊花花海都在玉瑩純色之外沁出了朦朧雨色。
    這纏綿不盡的江南春雨中,我獨自坐在揚州瓊華苑的玉瓊水榭裏和著婉轉又纏綿的揚州春雨與瓊花花雨批閱著關於隋朝軍報的奏折。表麵上,我看似是挺腰直背、穩執朱筆、平靜從容,但其實內心卻是萬丈波瀾起伏。
    一來,雖然父皇已逝世多年,但他對我最深的深愛卻永遠鐫刻在我的生命裏永誌不忘,每每我在這揚州瓊華苑裏,處處都是抹不去的父皇的音容笑貌。命運病魔可以隔開生死,但是哪怕死亡都無法減輕分毫我對最愛的父皇那鐫刻在骨血裏的生生不滅的深愛和思念。
    正是在這綿綿江南春雨裏對父皇的無盡思念中引來了此時我的第二重心緒。自從哥哥改元禎明以來,沒有帶來大陳皇室江山煥然一新的大好局麵,相反,在哥哥日益聽信依賴張麗華、沈客卿、孔範、施文慶等小人佞臣的讒言詭計之後,哪怕我再苦苦力挽狂瀾都挽不住日益頹廢衰亡的大陳江山了。此時這軍隊密報的奏折裏,上報的正是隋朝軍隊已經初步開始在我大陳北境揚州邊上開始排兵布陣、暗中謀劃出兵攻打我大陳了。看來看來,我大陳江山的危亡日益不明了。
    麵對這隋朝軍情的奏折密報,我朱筆久久提懸無法下落批示,亦是因為這封密折上帶出的我的第三重糾纏心緒——“隋軍布陣領使乃隋朝晉王楊廣”。
    看到“隋朝晉王楊廣”這幾個字,我的內心一抽痛,朱筆忍不住就不小心在密折的“楊廣”兩個字上劃了一個相思之圈。
    “殿下,您歇歇吧,自從禎明年間太後和陛下封了您鎮國公主以來,基本大陳王朝所有的江山重擔都押在了您的身上了,您可不敢如此夙夜辛勞啊!”而在我正看到“楊廣”二字相思出神之時,卻是璿璣又向我捧了一堆奏折來,不禁對我感慨心疼。
    麵對璿璣如此好意相勸,我抬起頭望著她故意俏皮一笑:“傻丫頭,我若不操持這大陳江山,又如何對得起父皇、母後、哥哥冊封我的‘鎮國長寧公主’的封號、又如何對得起大陳江山和大陳萬民呢?”
    看到我如此強顏歡笑,璿璣也是不忍,但一時也不好直說什麽,於是放下奏折之後支吾半天才對我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昨日,其實隋朝晉王殿下來了這瓊華苑了,隻不過在瓊花天界的遠處遠遠望著您沒有靠近。”
    我與璿璣玩笑完正打算批複奏折,璿璣此語卻使我的朱筆懸停、久久無法下落紙上。
    原來原來,縱使因為楊廣和蕭縈已誕育了三個子女、隋陳日益敵對之後我向他寄回定情信物瓊華珮以示暫時無奈分離分手,他還是心底一樣深愛著我放不下,他還是和我一樣放不下我們年年歲歲揚州春日瓊花樹下約今生的瓊花諾,他還是和我一樣遵守著我們的瓊花諾、年年春日特意到這揚州瓊花樹下相思相憶。隻不過,他暫時無法麵對我、我亦暫時無法麵對他了。可是是了,到底我們誰又放得下誰呢?
    想到楊廣,心中便是萬般柔情不舍;可看到手邊的隋朝軍報,心中卻又是堅硬決絕、毫不留情。
    在此萬般糾結之下,我唇畔擠出的笑容不由得漸漸凝固、一時無語,於是便隻能對璿璣暫時草草敷衍一句:“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看到我這般沉默又糾結,璿璣也知道不便打擾我,於是便行禮告退了。
    璿璣退下之後,此時瓊華苑玉瓊水榭裏又是澹泊寧靜一片,隻餘玉瓊水榭之外那脈脈無邊的泠泠雨簾和雨打瓊花玉容空與我隻身一人獨立於揚州瓊花樹下。
    七年之前,我便是與廣郎你相遇在這揚州瓊華苑的瓊花樹下啊。陌生公子世無雙,一見終身誤。一路了解吸引牽絆,便更是彼此深深相融相依,再分不開了。
    想到此處,我下意識便想去抓緊腰間和廣郎的定情信物瓊華珮。可當我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抓到時,我才驀然想起,我原來早已把我們的定情信物瓊華珮寄還給了他,以示我們之間愛情不得不有的暫時斷、舍、離了。
    望著此刻窗外瓊花春雨的泠泠綿綿,我深吸一口氣,麵對著桌案上隋朝軍報的密折,冷靜心神之後用朱筆鎮靜認真地批下這幾個字:“以蕭摩訶、魯廣達為帥,調集軍隊主力與隋軍對峙。”
    批下朱批之後,我再忍不住微微顫抖的右手,立即合上密折、丟下朱筆便起身站立到玉瓊水榭的美人靠旁,輕輕伸出手接著滴落在掌心的揚州春雨與瓊花花瓣。
    望著靜靜飄落在我掌心的瓊花春雨,我雙眼晶瑩、勝似盈盈瓊花雨瓣。廣郎,我知道你就在瓊花諾中站在我身後,我卻不能回頭;我知道我那樣愛你、你那樣愛我,我卻不能走向你、你也無法走向我;我知道我們都舍不下這揚州春日的瓊花微雨,但我和你都舍不下我們各自的陳、隋江山。
    我們之間,有情,有愛,有仇,有恨,有我的大陳家國、你的大隋家國,有蕭世廉,有蕭縈,有你和蕭縈的三個子女,還有太多太多。到底是我們的愛能大於其他的一切,還是其他的一切能大於我們的愛呢?
    思念入畫,幾度冬夏。可偏偏,我唯你放不下。
    廣郎,此時此刻揚州滿城瓊花春雨春景正映著你我最青春年少的美好年華。奈何,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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