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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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正是一年好時光。隻是陸良心中卻頗有怨言,騎在馬上,五十個校尉簇擁著幾輛馬車,一路向西,進而取道向南。

    “大人,前方便是荊門州。”一個四十多歲的錦衣衛小旗恭敬對著馬上的陸良說道。

    陸良看著天色漸晚,便說道“陸奇本,讓弟兄們加快速度,到荊門州休息一晚。”

    這小旗陸奇本在錦衣衛任職多年,無貴人提攜,四十多歲的年紀,隻是混了個小旗,此次跟隨皇帝朱厚熜南巡,卻沒想到突然被調派到一個十歲總旗少年旗下,押送罪囚充軍邊疆。

    陸奇本心中便存了投靠之意,在他想來,一個十歲少年驟然顯貴,必定身世不凡,且是一個十歲少年,能有什麽城府。

    隻是沒想到陸奇本帶著麾下十人,隨同另外四個錦衣衛中混的不如意的小旗隊伍,到總旗陸良麾下聽令。

    這才出發短短兩日,便見識到了陸良的手段,不隻是陸奇本,便是另外四個小旗,也對這臉上掛著笑意,卻手段老辣的少年心悅誠服,一路上,鞍前馬後,盡心服侍。

    隊伍繼續前行,囚車中的犯官們,除了幾個昏死過去的,此刻也有一些人是清醒的,熬過數十廷仗,便被塞入馬車,被這些錦衣衛押解著離開承天府,往遠惡邊州充軍為民。

    這才剛剛離開安陸,前方便要到承天府下轄的荊門州,側著身子躺伏在囚車中的衛輝知府王聘,心中滿是淒涼,放眼看去,隻見平日裏自己熟識的一些同僚俱是蓬頭垢麵或是趴著,或是側躺著,在這幾輛囚車的押解下,一路向西。

    衛輝行宮大火,再加上君前失儀,不少官員便被錦衣衛緝拿,生死不知。

    陸良騎在馬上,想著事情,車隊緩緩走著。

    這情形似曾相識,隻是彼時,他在囚車中,陸良心中感慨,世事無常,那時的自己哪裏能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押解囚犯的錦衣衛。

    後麵,一陣馬蹄疾馳之聲傳來,陸良揮手將隊伍停下,拔刀在手,以示戒備。

    隻見,兩匹健馬飛奔而至,隻是片刻越過車隊,攔在了陸良隊伍前麵,馬上端坐一人,高聲喊道“可是總旗陸良?”

    當在陸良馬前的陸奇本回道“前方何人,膽敢攔住我們。”

    那馬上跳下一個人,叫道“卑職許衛民,皇上口諭,還請陸良大人接旨。”

    陸良打馬上前,見那人的衣著打扮確實是軍中之人,便下馬跪地道“陸良接旨。”

    其他人等也俱是跪地一同接旨。

    許衛民大聲道“皇上口諭,衛輝行宮失火,知府王聘,罪在不赦,念其舊日功績,罷黜為民,即刻起,攜家往遼東安樂州,不得延誤。”

    陸良聽明白了,這倒黴鬼衛輝知府王聘竟然改了充軍之地,於是大聲道“陸良接旨。”

    許衛民笑道“陸總旗,這王聘就交給下官吧,其餘人犯,還是要充軍永昌衛。”

    陸良說道“既然皇上有旨意,來人啊,將犯官王聘單獨押解,交與這位許大人。”

    陸奇本便馬上將與王聘關押在一起的人趕到了另外一輛囚車上,然後將關押王聘這輛囚車移交給了許衛民。

    許衛民見移交的如此順利,便笑道“公務在身,卑職先行告退。”

    陸良也道“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許衛民客氣幾句,便帶著另外一人,將王聘這輛囚車單獨押解而去。

    陸奇本湊到陸良旁邊,問道“大人,不知道皇上這是何意?”

    陸良哪裏曉得這麽多事情,便說道“快些趕路,先到荊門州休息一晚,照這個走法,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走到那什麽雲南永昌衛。”

    陸奇本道“大人所言甚是,弟兄們,加快速度,趕到荊門州休息一晚。”

    隊伍重新上路,隻是少了一輛囚車,在加快速度之後,便到了設在荊門州驛站。

    在驛站的胥吏的接待下,這一行五十人,連帶著四輛馬車中的十數個犯官,便在此處睡下了。

    夜半無人,陸良因是總旗,安排了一間上房,簡單洗漱用餐之後,便早早想要躺下休息。

    隻是,陸良突然想起一事,便向胥吏問道“此處可以醫師?”

    胥吏恭敬回道“回大人,不遠處的倒是有位小李郎中,遠近聞名。”

    “煩請這位小哥,走上一趟,將這位小李郎中請來如何,並告訴他,多帶些跌打損傷的藥。”陸良道。

    那個胥吏連忙道“大人稍候,我這就去請小李郎中。”

    陸良點點頭,而後便推開驛站胥吏為他準備好的房間,回身便想關門,隻是眼前突然一花,有一道人影便出現在走廊中。

    陸良被這突然出現的人嚇得後退兩步,但凝神觀看之後,露出笑容道“師傅,您怎麽會在這裏?”

    隻見醉道人穿著一身普通衣物,進了屋子,然後將掛在身上的酒葫蘆放在屋中的桌子上,示意陸良將門關上。

    陸良關上房門,翻回身看向醉道人,這老道換了一身普通衣物,隻是那酒葫蘆不離左右,此刻正拔掉葫蘆嘴,喝了一口酒水。

    陸良小聲道“師傅,您老人家這段時間去了哪裏,那夜失火之後……”

    醉道人打斷他,說道“休要再問,這不是已經為你謀得了一個總旗,今天起,為師就哪也不去了,跟著你去雲南永昌衛。”

    陸良大喜,此行他雖然帶著五個小旗五十人,但是心中依然沒底,從這承天府趕往雲南永昌衛,來往數千裏,路上又不太平,有了醉道人跟隨,這一路之上的安全倒是可以保證了。

    “去給為師弄些酒菜,今夜為師就在這裏睡下了。”醉道人說道。

    陸良問道“師傅,那我睡哪裏?”

    醉道人指了指地上,然後又喝了一口酒水,說道“快去弄些飯菜,為了追趕你,為師都沒來得及吃些飯食。”

    陸良垮著臉,便走出屋子,叫這驛站中的另外胥吏,弄了些飯菜送進房中,醉道人毫不客氣,坐在屋中大吃大喝起來。

    這大明朝驛路發達,從南到北,從西到東,設置有驛站,或是兩進宅院,或是三進宅院,這驛站之中常年備有馬匹、糧草,又有幾十或上百的驛卒,供往來使者休息換馬,充做勞力。

    隻是到了嘉靖年間,這驛站產生諸多弊端,已然成了王公大臣的私人接待場所,但凡有個親朋好友外出遠門,便開條子在這沿途驛站留宿歇息。

    陸良在屋中陪著醉道人,有人敲門,剛剛那個外出請郎中的胥吏去而複返,身後跟著一個挎著藥箱的年輕人。

    屋中醉道人正在吃酒,陸良便出了屋子,站在庭廊中,與這郎中搭話。

    這個郎中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穿著普通,但是目光炯炯,雙目如神,將藥箱放在地上,拱手一禮道“草民李時珍,拜見大人。”

    “什麽,李時珍?”陸良驚叫道。

    李時珍見眼前這位小大人如此大的反應,便問道“大人可是識得草民?”

    陸良上下打量這位醫中聖手,想不到竟然在這荊門州驛站得遇神醫。

    李時珍見陸良不說話,也是頗感奇怪,這個少年貴人似是認識他一般,但又不開口說話,隻好站立在那裏,等待陸良吩咐。

    良久,陸良才反應過來,笑道“李神醫,久仰大名,今日陸良有幸見到神醫,真是緣分。”

    李時珍道“大人過譽了草民可當不得神醫之名,隻是跟隨家父學習些醫術,為鄉親們治個傷寒雜症。”

    陸良對著一旁的胥吏道“可還有房間,準備一間,今夜,李神醫便宿在這裏,我要與李神醫秉燭夜談。”

    胥吏露出難色,但是馬上說道“大人,要不將小人的房間讓出來給神醫休息。”

    李時珍連忙道“大人,不必勞煩,草民就住在不遠處,回去甚為方便,隻是不知,大人深夜將草民招來,所為何事?”

    陸良一拍腦袋,指了指院子中的囚車,說道“李先生,這囚車中的犯官,前兩日受了廷仗,還未診治,勞煩先生為這些犯官上些藥草,醫治一番,免得死在路途之中。”

    “大人宅心仁厚,草民這就診治,隻是,這囚車……”李時珍頓時對陸良肅然起敬,竟然請醫生為囚犯治病,這等官差可不多見。

    “陸奇本,將囚車打開,讓李先生給這些人上些藥草。”陸良將守在院子中的陸奇本叫來,吩咐道。

    陸奇本便將囚車打開,李時珍又施了一禮,便到了院子中,為這囚車中的眾人診治。

    一時之間,院落中滿是呻吟之聲,挨了數十廷仗,一直沒有醫治休息,又關在囚車中,押往邊疆,不少人心中都已存了死誌,隻是苦撐著。

    想不到這錦衣衛總旗竟然如此好心,請來醫生為眾人診病,到有人趴在囚車中說道“老朽多謝陸總旗。”

    陸良站在院子中,看著李時珍診病,聞聽此言,便開口道“諸位大人,衛輝之事,諸位也是遭受了無妄之災,陸良人微言輕,倒是讓諸位受苦了。”

    汲縣署印知縣侯郡是個老者,挨了廷仗之後,昏迷不醒,差點沒有死掉,隻剩下一口氣吊著,此刻得李時珍的醫治,倒是舒緩了一些,氣絲微弱的說道“聽天由命。”

    陸良陪著這李時珍在院子中為受傷的犯官診治。

    屋子裏,醉道人吃飽喝足,便躺在了那本是為陸良準備的床褥之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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