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東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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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東廠位於京城東安門之北,平日裏,緹騎從東廠四散而出,遍布京城內外,偵緝官宦及市井小民,聞風而奏,天下臣民,聞東廠番役,俱是膽寒。

    此刻,陸良就跟著張鵬,站在這可止小兒啼哭的東緝事廠大門前。

    幾個頭戴尖帽,足穿白皮靴,身穿褐色衣服,腰係小絛的東廠番子,伸手攔住二人,其中一個番子叫道“大膽,不想活了,東廠禁地,也敢亂闖。”

    張鵬叫道“去將錢六給老子叫出來。”

    那個番子斜著眼,輕哼一聲,說道“你們是什麽人?”

    “老子錦衣衛,趕緊把錢六給老子叫出來。”張鵬喝道。

    幾個番子一聽是錦衣衛的人,更是轟堂大笑,另有一個臉上全是麻子的年輕漢子說道“錦衣衛怎麽了,就是當朝閣老來了,也得乖乖聽話,你以為你是什麽人,你說找人,爺們就得給你叫人。”

    張鵬怒意大漲,便想硬闖進去,隻是他那體型,哪裏是這幾個番子的對手,一下子將他推了一個趔趄,陸良扶住他。

    張鵬還想再闖,陸良卻說道“張大哥,算了吧,咱們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張鵬心中惱火,看著對他冷嘲熱諷的番子,卻也沒有辦法。

    陸良將張鵬拉退一旁的胡同中,輕聲說道“張大哥,這樣也不是辦法,即使闖了進去,也不一定能知道餘伯關押在哪裏,還是需要從長計議。”

    張鵬此刻有些怒火中燒,但是硬闖不得,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雖然貴為張太後族人,可是卻全無皇親氣派,連一個小小的東廠番子都可肆意奚落嘲笑於他。

    張鵬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怒道“我是不是很廢物?”

    陸良勸道“張大哥,此刻不是泄氣的時候,應該從長計議。”

    張鵬看著陸良,說道“從長計議,如何從長計議,再晚些時日,隻怕餘伯便糟了錢六的毒手。”

    陸良說道“依我看,餘伯暫時沒有什麽危險,這錢六也隻是為了錢財而已,沒有收到錢之前,想來錢六也不會輕舉妄動,草菅人命。”

    張鵬問道“那你說,應該怎麽辦?”

    陸良想了想,說道“等,咱們跟著那錢六,看他將人押在哪裏。”

    張鵬道“除了這東廠之內,還能把人關押在哪裏。”

    陸良問道“這東廠內可設有詔獄?”

    張鵬搖頭道“沒有,隻有錦衣衛有詔獄。”

    陸良分析道“這綁人勒索錢財的事情,想必也是錢六私下裏搞的鬼,應該沒那個膽量將人關押在東廠內,咱們就躲在這裏觀察錢六去哪些地方,總會能查出來餘伯被關押在哪裏。”

    張鵬看著東廠的幾個看門番子,一時也沒有什麽更好的方法,隻好點頭道“那就在這裏等那錢六。”

    二人便躲在胡同中,不時觀察東廠的出入人員。

    卻說此刻的東廠之內,一幅嶽飛畫像前,擺設著幾張桌椅,堂前還立一座“百世流芳”的牌坊。

    東廠中擺放嶽飛畫像,乃是取東廠緹騎辦案毋枉毋縱之意,而那“百世流芳”的牌坊,更是取精忠報國,萬古流芳之意。

    此刻,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麥福正坐在堂前飲茶,手指用杯蓋扣著茶盞,一縷清香便從杯中溢了出來。

    麥福自幼便入宮為太監,正統十二年便到了清寧宮供職,翌年入乾清宮近侍,那一年麥福也才二十歲。

    嘉靖元年,麥福升任禦馬監左監丞,後改為禦用監僉押管事,接著又升左少監,可在宮中騎馬。

    嘉靖三年,升太監、後升禦馬監,監督勇士四衛營務,提督上林苑海子。

    嘉靖六年奉命隨朝,晉升為乾清宮牌子。嘉靖七年,執掌禦馬監印,提督勇士四營禁兵。次年提督十二團營兵馬,掌乾清宮事。

    嘉靖十二年,提督內西教場操練並都知監帶刀。

    去年,也就是嘉靖十六年,總督東廠,此時的麥福,已是四十六歲,卻是聖眷不衰,位居高位。

    麥福喝了一口熱茶,便用尖銳的聲音問道“今日可有什麽事發生?”

    堂下站著的乃是東廠掌刑千戶,姓楊名錄,楊錄說道“回督主,剛剛有孩兒來報,說是李時閣老,亡故了。”

    “唔?咱家這耳朵沒有聽錯吧?”麥福停下手中的動作,將茶盞放在桌案上,看著楊錄。

    楊錄彎腰道“督主,卑職確認過,李閣老確實剛剛死在府上。”

    麥福想了想,站起身說道“這事想必皇爺還不知曉,看來咱家得入宮一趟,楊錄,備馬,咱家入宮。”

    “是,督主。”楊錄下去準備馬匹。

    廳堂上,麥福想著事情,這李時官至少傅、太子太師、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並入內閣參預機要大事,為當朝首輔。

    隻怕李時這一死,夏言那老匹夫就更加猖狂了。

    麥福出了廳堂,院子中,楊錄早已叫人備好了馬匹,麥福翻身上馬,別看他已是四十六歲,但是身體仍是健碩,不見絲毫老態。

    麥福一抖韁繩,那高頭駿馬便嘶鳴一聲,衝出東廠院落,身後跟著十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東廠番子,一行人向南由東華門入宮。

    張鵬和陸良二人,見一隊人馬從東廠內飆出,耀武揚威消失在東華門內。

    陸良看著那一馬當先身穿大紅衣袍的老頭,開口問道“張大哥,那個老頭是誰,好大的威風。”

    張鵬說道“東廠廠公,麥福。”

    陸良看著麥福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不由得說道“果然威風凜凜。”

    張鵬說道“可是羨慕,要不然送你去敬事房啊?”

    陸良苦笑道“張大哥竟會說笑,放著好好的男人不做,何苦去做那老公。”

    張鵬看著陸良,笑道“毛都沒長齊,算什麽男人。”

    陸良剛想與他理論一番,張鵬突然示意他禁聲,然後指了指東廠方向。

    陸良轉過頭便看見錢六正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出東廠,身後跟著幾個番子,一行人便向南走去。

    張鵬說道“跟著,看看他們去哪。”

    陸良說道“再等等,別跟的太近。”

    兩人又等了一會,便若即若離跟著這淨街虎錢六幾人身後,由南轉西,往城西走去。

    轉過幾條街巷,眼瞅著到了城西金城坊,一路上,淨街虎錢六耀武揚威,吃拿卡要,街旁的小販要麽遠遠躲開,實在躲開不過,便等著錢六一行人在攤位上白拿物品。

    張鵬和陸良跟在後麵,見這錢六確實是一隻淨街虎,走到哪裏,哪裏的人便如那潮水般撤去,名不虛傳。

    陸良說道“這等人,東廠中可還有?”

    張鵬不屑道“這錢六,囂張跋扈慣了,其他人等,哪敢這般。”

    陸良又問道“怎麽沒人收拾他?”

    張鵬說道“非是不敢,這錢六別看在外麵囂張跋扈,據說在東廠內慣會做人,平時孝敬一點都不少,所以倒也沒有人找他麻煩。”

    錢六幾人進了金城坊,這金城坊靠近城西,而錢六等人鑽進去的胡同又靠近都城隍廟,張鵬和陸良對視一眼,隻怕找到了地方。

    兩個人小心翼翼也鑽了進去,這個胡同黑漆漆的,有些陰森,兩旁竟然都種有幾顆樹木,隻是此刻還是寒冬,樹上並無葉子,樹幹光禿禿的,立在街道兩旁。

    錢六等人,來到一處宅院前,便有番子敲門,陸良側耳傾聽,似乎這敲門之聲,也有規律,三下兩下再三下。

    然後,院門從內打開,見是錢六,便將幾人迎了進去,然後那開門的人又把院門關閉上,院子歸於平靜。

    張鵬和陸良,小心翼翼貼著院牆,走到院門旁,耳朵貼著牆壁,想要探聽裏麵的動靜。

    片刻後,張鵬用手示意了一下,陸良便跟著他來到一旁,張鵬輕聲道“聽不太清楚,想必這裏就是錢六設的私獄,餘伯應該就關押在裏麵。”

    陸良看著圍牆高聳,守護森嚴的私人宅院,也是一籌莫展。

    張鵬說道“走,好好想個辦法。”

    陸良用心記下這個地方,便跟隨張鵬出了胡同,來到外麵大街之上,張鵬說道“這院子守衛森嚴,可有什麽辦法進去一探?”

    陸良說道“進去的辦法倒是沒有,不過張大哥可有蒙汗藥?”

    張鵬道“可是想到什麽好辦法了?”

    陸良說道“弄點蒙汗藥,蒙翻裏麵的人,便能進去查探了。”

    “怎麽蒙翻裏麵的人?”張鵬問道。

    這個問題一下子難住了陸良,兩個普通人,怎麽能蒙翻院子中的人,方便查探,張鵬看著也不像個武林高手,到像個紈絝子弟,一無是處,而他陸良,更是一個少年,如何是好。

    二人躲在角落中,思考著辦法,突然,陸良說道“實在不行,請我那師傅出手如何?”

    張鵬奇怪道“什麽師傅?”

    陸良便說道“剛拜的師傅,像是個高手。”

    張鵬說道“那還等什麽,趕緊去請。”

    陸良不確定的說道“就恐怕他老人家,不願意出手。”

    “你這小鬼,試都沒試,如何知道不行,你那師傅住在哪裏,快帶我去。”張鵬迫不及待,便要走。

    陸良說道“元福宮。”

    “什麽?”張鵬突然大聲道,而後意識到什麽,見沒人理會他們,又湊到陸良耳邊問道“你說的可是附近的元福宮?”

    陸良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應該就是附近的那個元福宮。”

    張鵬一拳打在陸良肩膀上,興奮道“好你個陸良,什麽時候抱上了元福宮的大腿,你可知那是什麽地方麽?”

    陸良奇怪道“不就是個道觀,有什麽奇怪的。”

    張鵬興高采烈道“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元福宮可不是簡單的地方,尋常人想要進去都難,你居然還在元福宮中認了一個師傅,我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你小子竟有如此靠山。”

    陸良不明所以,張鵬便拉著他往元福宮方向走去,二人兜兜轉轉便來到了元福宮外。

    不等陸良說話,張鵬便指著元福宮上的匾額說道“可知這是誰的書法?”

    陸良看著這元福宮三個大字,茫然不知,張鵬說道“那可是當今陛下親筆手書。”

    陸良吃了一驚,問道“這是皇上寫的?”

    張鵬說道“那是自然,這元福宮中可是住著一位高人,深得陛下信賴。”

    陸良問道“是哪一位高人住在裏麵,皇上居然如此寵信。”

    “自然是致一真人。”張鵬道。

    陸良疑惑的問道“張大哥說的致一真人可是元福宮中說話有些莫名其妙的老道士?”

    “噓,不要亂講,被元福宮中的真人聽到,有的你苦吃。”張鵬小心翼翼道。

    陸良還真不是很清楚,但是既然已經來了,便想進去,隻是邁出腳步,又停了下來。

    張鵬問道“怎麽不走了?”

    陸良說道“忘了一件事。”

    “什麽事,趕快講。”張鵬不耐煩道,又接著說道“我怎麽發現你這小子忒是不爽利。”

    陸良說道“忘了打酒,我那師傅好酒,這酒要不帶上,隻怕請不動他。”

    張鵬道“那還不趕快去打酒。”

    “沒帶錢。”

    張鵬徹底被他氣到,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小人,便摸出一塊碎銀兩,扔給陸良,說道“趕快去。”

    陸良接過銀子,問道“去哪裏買酒?”

    張鵬真想一拳打暈他,便搶過他手中的銀兩,說道“算了,一起去吧。”

    二人買了兩壇子烈酒,一人環抱一壇,回到元福宮,守門的道人竟然認識陸良,便放他二人入內,隻是沒等進入元福宮,一個莽撞之人便從裏衝了出來,撞在張鵬身上,那一壇子好酒便被張鵬失手,砸碎在了地上。

    張鵬破口大罵道“哪個沒長眼的,將爺這好酒打爛了。”

    那人聞著地上的酒水香氣,然後便看見了陸良手中的那壇子酒,話都不說,搶了過去,拔掉蓋子,便大口大口痛飲起來。

    這一壇子酒,轉眼就被他喝去一半,然後放下酒壇子,感歎道“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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