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 自毀太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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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所謂清流文人間的口誅筆伐,賈薔理解,大概和前世全民網暴差不多。
&esp;但又有不同之處,前世網暴,多是普通網民被人誤導,因激憤而怒罵批判。
&esp;而清流士林中的口誅筆伐,其主體之影響力,遠高於鍵盤俠客。
&esp;因為他們多有官身,其意見,朝廷和官府也不得不傾聽……
&esp;其次,網民本性多談不上壞,除了些拳師會尋找各種奇葩角度死不認賬外,其餘絕大多數人,在真相曝光大反轉後,都會調轉槍口對準真凶。
&esp;而士林清流又不同,不說旁個,隻看前朝狄青這般蓋世英雄卻為士林之聲生生嚇死,便可知厲害!
&esp;一句“無他,朝廷疑爾”,又比“莫須有”三個字強多少?
&esp;今日賈薔之所為,卻要比“莫須有”要命的多!
&esp;“先生,繡衣衛辦謀逆大案,還需要有司審判麽?”
&esp;賈薔略有些不解的問道。
&esp;林如海氣笑道:“人家是會與你講道理的人?”
&esp;頓了頓又道:“薔兒,你手裏不是掌握了那些人犯有罪責的由子麽?尋百姓去告,再由今日被捕之人為證人,一內一外相合,爭取讓每一個被殺之人,都死有應得!”
&esp;林如海思量稍許後,給出建議來。
&esp;賈薔聞言吃了一驚,道:“先生,數千人……”
&esp;不等他說完,林如海擺手道:“不要怕麻煩,這種事,弄的越明白越好!每一樁案子,都要訴諸民口,讓其在百姓間流傳。你名下不是有戲班子和說書先生麽?讓人選幾個典型的故事寫成戲本,四處傳唱。就講一惡貫滿盈之賊子,如何害人欺人,卻偏偏用巧記偽裝成好人,卻因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最終死於你手。”
&esp;見賈薔麵色隱隱有些古怪,林如海沉聲叮囑道:“莫要大意!莫要輕敵!民聲之要緊,之厲害,甚麽時候都不可小瞧了!眾口鑠金,三人成虎的道理,還用我來教你?”
&esp;賈薔頷首道:“原本覺得有些大題小做,但經先生教誨,弟子也開始察覺到此事的後患。先生放心,此事我會當成大事來辦。”
&esp;林如海歎息一聲,道:“平地起風波呐。不過也不能怪你,到了那個地步,原也由不得你不殺。可惜……”
&esp;賈薔自然聽得明白林如海在可惜甚麽,可惜李暄和李景的兩個兒子都活了下來,但凡死上一個,賈薔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esp;因為,人未死,天子的心意就會轉變……
&esp;“先生,有一事想同你說一下,或許對此事也有影響……”
&esp;賈薔沉吟稍許,見林如海如此擔憂,便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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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甚麽事?”
&esp;林如海微微皺眉問道。
&esp;賈薔道:“今日刺殺案後,東城兵馬司第一時間到了現場,控製了局麵。等恪和郡王和寶郡王的兩位王子被緊急送往皇城後,夜梟將馬車殘餘攏了起來,帶回了兵馬司衙門,並且重新將碎片組裝了一遍。最後發現,恪和郡王府的馬車,一半是由精鋼打造,另一半,則由尋常木板鋪就。另外,精鋼打造的一半馬車內,設有點心甜水,而今日街道兩側,靠近精鋼車廂的那一半最熱鬧,各種雜耍猴戲皆有。而對麵那條街,卻是出奇的安靜。且根據馬車廢墟裏的零碎發現,對麵一側的車窗窗戶是封死的,多半打不開!”
&esp;聽完這番話後,林如海的眼眸登時一凝,臉色也愈發肅穆。
&esp;一瞬間,就想明白了許多事,眸光也漸漸鋒利起來。
&esp;“過分了……”
&esp;……
&esp;大明宮,養心殿。
&esp;隆安帝看著跪在地上恨不能卑微到金磚底的戴權,冷哼一聲,問道:“你那位族侄又是怎麽回事?豢養邪教,不知死活!”
&esp;戴權磕頭叫屈道:“哎喲主子爺,提起此事,奴婢的心都要碎了!戴緱弄的那個勞什子教派,原是奴婢吩咐他去弄的,為的就是和寧王府那邊的焚香教搭上幹係。除了寧王府那邊外,還有幾家王府也各有家廟道觀,奴婢費了多少精力心思,才叫戴緱弄出一個來,方便打入他們內部,結果倒好,讓寧國公一聲令下屠了個幹淨!奴婢想死的心都有了!”
&esp;隆安帝聞言皺了皺眉頭,道:“此事你沒有同他說?”
&esp;戴權哭喪著臉道:“寧國公年歲雖不高,卻是老奸巨猾,故意調奴婢和中車府去清剿那些硬茬子。等奴婢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主子爺,他分明是借主子爺和朝廷之力,替金沙幫開路。”
&esp;隆安帝喝道:“眼下沒有證據的事少說!”
&esp;戴權急道:“主子爺,如今整個京畿之地的江湖,坐擁兩千眾以上的幫派,獨金沙幫一家!這一回空出多少地盤來,寧國公又執掌通天大權,一手遮天。金沙幫躺在那睡覺都能接收一大片,這可不是頑笑的事。多少中車府辛苦多年埋下的暗子,都讓他或殺或抓了個精光!”
&esp;隆安帝沉聲道:“你這狗才能想到的事,宰輔們想不到?林如海想不到?此事勿要多言,果真賈薔如此做派時,自有他的好下場。至於被他殺的抓的中車府衛士,問他要人,給不了人就給銀子,此事到此為止。你且說說看,今日查案可有眉目沒有?李景、李暄身邊皆有中車府衛士護衛,怎會教這等事發生?”
&esp;戴權雖心有不甘,卻也隻好如此了。他遲疑稍許,搖頭道:“主子爺,奴婢覺著,今日事隱隱透著些古怪……”
&esp;“甚麽古怪?”
&esp;隆安帝問道。
&esp;戴權輕聲道:“奴婢親自去現場查看過,東四街東西走向,事發時賊子於街北望月樓三樓投下石鎖,砸中了馬車南半邊。可是,就奴婢所查,當時兩位皇孫正趴在窗戶邊,看著北街上的猴戲雜耍。賊人不會看不到這一點,又為何會砸向南半邊?還有,恪和郡王是臨時起意帶兩位小皇孫回府,怎就安排到這樣縝密的地步?主子爺,這裏麵,有古怪呐!”
&esp;隆安帝打小在陰謀詭計中浸泡長大的,心中一瞬間想到了無數種可能,也懷疑了所有人……甚至包括賈薔!
&esp;但終究又壓下這些疑慮,緩緩吐出兩字來:“徹查!”
&esp;戴權卻又訴起苦來:“寧國公著實太霸道了些,視奴婢為豬狗,看一眼都嫌髒。且今日殺了不知多少人,手段太狠。主子爺,你知道如今外麵都怎麽說他的?哪裏還叫寧國公,叫寧閻王!多少人都恨的咬牙,咒他不得好死。到底年輕不牢靠,都激起民憤……”
&esp;“夠了!”
&esp;話沒說完,隆安帝卻黑著臉喝斷。
&esp;若無這番話,隆安帝心裏已經對賈薔起了猜疑之心,可說出這番話,卻成了畫蛇添足!
&esp;他是實打實幹熬出來的天子,怎會為閹庶所影響?
&esp;“以賈薔之智,在辦此差事時,難道會不知道將招來如此非議罵名?忠於王事者,到頭來反被責難,將來誰人再與朕忠心辦差?你這狗才,果真妄想幹政不成?”
&esp;隆安帝厲聲斥道。
&esp;戴權唬了一跳,連忙磕頭認罪,心裏卻亂如麻,愈發拿捏不準隆安帝對賈薔的態度。
&esp;按其這麽多年來對隆安帝的了解,賈薔絕難得善終。
&esp;此刻也應該更多些猜疑才是,為何還會庇佑……
&esp;“以後不該說的話少說,朕已經給過你這奴才許多機會,再犯忌諱,朕也保不得你。滾下去罷,用心查案,看看今日伏殺案背後,到底藏著甚麽見不得人的混帳事。另外,盯緊金沙幫……”
&esp;等戴權下去後,隆安帝冷哼一聲,心中罵了句蠢才!
&esp;這個關口去動賈薔,豈非自毀太阿?
&esp;……
&esp;賈薔回至寧榮街時,已過巳時三刻。
&esp;不過還未在下馬石上下馬,就見林之孝從門樓下跑了出來,賠笑道:“哎喲,國公爺可算回來了,老太太有請。”
&esp;賈薔頷首,道:“待我去換身衣裳再去。”
&esp;林之孝忙應道:“是。”說罷,侍立在門口等候。
&esp;賈薔一邊往裏麵走,一邊問管家李用道:“今兒家裏可曾發生了甚麽事?這樣急著催我過去做甚麽?”
&esp;李用笑道:“國公爺別提了,今兒家裏熱鬧了一天,多少誥命夫人登門……”
&esp;賈薔聞言頓住腳,皺眉道:“誥命夫人,賈家不是不待客多時了麽?來甚麽誥命夫人?”
&esp;李用苦笑道:“西府老太太自然是推辭了,可是……可是人家要求見的不是老太太,是林姑娘啊!”
&esp;賈薔愈發不高興道:“林妹妹都還沒出閣嫁過來呢,跑這見甚麽?”
&esp;李用沒法子的連連搖頭笑道:“林姑娘雖還未嫁過來,可當初皇後娘娘早早就賜下金冊和鳳輦,論地位,這天下誥命哪個比她金貴?還能不待客?若是不見,傳出去立刻就成了拿大失禮。今日前來的,有北靜王太妃,南安郡王太妃,東平郡王太妃,西寧郡王太妃,另一些國公府、侯府的太夫人……都是當初給林姑娘送過生兒重禮,還在養心殿替國公爺您出過頭的。這不見,於情與理都說不過去呐!”
&esp;賈薔聞言,沉吟稍許道:“都來做甚麽的?”
&esp;李用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都是內宅裏的事,也不好打聽……”
&esp;賈薔點點頭,再不多言,回了自己小院兒,就站在院子裏,讓香菱、晴雯取了幾桶水來,狠狠擦洗了番,將一身錦衣鞋襪皆送去火房燒了,又去寧安堂看過一雙兒女後,才往西府行去……
&e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