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禍根深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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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sp;“本公從未對人有偏見之嫌,便是如暴發戶般以珍珠喂豬的鹽商,也隻剔除了一部分。對於齊太忠這樣的賢德,本公甚至心存敬意。”

    &esp;“十三行嘛,包攬對外商貿,也有和西夷商販狼狽為奸,勒壓商品價格,坑內媚外者。不過這樣的,心還是沒投給人家當奴才,隻是想挾洋自重,而後和西夷放對,野心大的很。但也還好……”

    &esp;盧奇腦袋差點沒鑽進褲襠裏……

    &esp;“但是晉商……為了一個利字,連生鐵、兵器都敢往草原上賣,以謀取暴利!你們這不叫買賣,你們這叫賣國!!”

    &esp;“不用解釋,真要去查,你們哪家果真清清白白?”

    &esp;“還有,晉商膽子比天還大!十三行頂多撒點野,插手一下軍國重事,試探一二。你們倒好,直接豢養起官員來。荊朝雲背後就是你們罷?官場上替你們晉商說話的有多少?邊軍讓你們滲透成甚麽德性了?”

    &esp;“但是,商賈就是商賈,你們翻不了天!”

    &esp;“荊朝雲都被我先生一刀斬落,更何況爾等不知死活的東西!!”

    &esp;“拿些小恩小惠來收買本公?今日我動殺心,爾等哪個能逃命?!”

    &esp;“博彥汗、高茂成之流本公都能誅之,誅不得爾等?”

    &esp;賈薔一開口,就是一陣殺人誅心的厲聲訓斥。

    &esp;七位在北地比督撫還要體麵的巨富,此刻心驚膽戰,顫顫巍巍。

    &esp;按常理而言,朝廷是不會隨意殺他們。

    &esp;殺了他們,北地必會生出亂事來。

    &esp;可是……

    &esp;眼前這位著實太過年輕,隨性子辦事,這世上可有他不敢辦的事?

    &esp;這會兒,他們已經有人隱隱後悔南下這一趟了。

    &esp;許是精力不濟,又或是心性沉穩,幾個年老的未開口,倒是三晉源渠家少東家渠澤跪地抱拳道:“國公爺明鑒!晉商與草原乃至北上厄羅斯通商,的確是有的。鑽些漏洞,帶一些朝廷不許之商貨,在最初的時候,許也是有的。這點,三晉源認,其他各家也不會抵賴。但到了近些年,天下盛世太平,和草原也久無大戰。晉商不必往草原上販賣禁物,便是隻賣鹽、茶、絲綢布帛和糧食,就能獲利頗豐!!三晉源敢敞開了由國公爺派人去查!小富憑智,大富靠德!這是三晉源立命之本,絕不敢賣國啊!”

    &esp;日昌升雷家東家雷泰也跪地道:“國公爺所言之罪太過駭人,荊朝雲何等人也,愛惜羽翼之極。我等便是每年上供與荊府,可莫說荊相當麵,連正經主子都見不著,隻一管家出麵召見。豢養二字,如何擔待得起?”

    &esp;賈薔淡漠道:“擔待不起?你見不著荊朝雲,總見得著六部尚書罷?見得著六部尚書,就見得著封疆督撫。再往下,想要投奔到你們門下甘為走狗讓你們跑官的人會少了?有些事,朝廷不是不知道,隻是礙於重重阻力,不好查。如今荊朝雲都倒台了,你們還心存僥幸?”

    &esp;眼見賈薔幾近將話說死了,幾個晉商以目示齊筠。

    &esp;齊筠心裏更是明白,賈薔能見晉商,就不是一定要將這些人打死。

    &esp;而是存下想將這些人帶出去的心思……

    &esp;賈薔曾告訴過他,對外開拓,光靠朝廷是行不通的,隻靠一個德林號,也太慢太慢!

    &esp;唯有靠資本的力量,靠資本沒有底線的貪婪,和無法無天不惜一切的野心!

    &esp;當然,前提是一定要有製約性,不然勢必會受到反噬。

    &esp;齊筠思量稍許,同賈薔笑道:“國公爺,過往那些時候,天下間處處汙濁,商賈立身不易。不尋些靠山來傍身,實在難活下來。晉商尋的是荊朝雲,我齊家尋的則是太上皇。當然,齊家從不向外伸手。但如今既然世事變幻,新政即將大行天下,吏治清明,想來晉商同業再不會重複過往舉動。”

    &esp;這話齊筠自己都不信,商賈做到一定地步,又怎會不抱大腿?不抱大腿就活不久。

    &esp;但眼下他隻是給晉商們尋個台階下罷了……

    &esp;賈薔狀似不無惱火的瞪了齊筠一眼,道:“甚麽事都敢摻和!”

    &esp;話雖如此,他還是給了齊筠些許麵子,麵色舒緩稍許後,道:“你們且在粵州城待著,這兩天有大事,等忙完這一波大事,再議其他。”

    &esp;……

    &esp;入夜,神京西苑。

    &esp;龍舟宮殿內。

    &esp;尹後著一身暗紫襄衣藕絲羅裳,不施粉黛,不戴珠釵,如尋常一婦人。

    &esp;和前些時日來探望隆安帝的那些妃嬪們相比,滄桑憔悴,黯淡無光。

    &esp;但麵對隆安帝,卻從來溫婉含笑,未道過一個苦字。

    &esp;和這樣的結發妻子相處,隆安帝感到很舒適。

    &esp;用罷阿芙蓉後,隆安帝精神不錯,卻意外看到尹後神思間帶有困惑,便問道:“皇後可有甚麽疑難之處?”

    &esp;尹後聞言忙起身笑道:“不過些許胡思,未想驚擾到皇上了。”

    &esp;隆安帝哼哼了聲,道:“不過閑來無事,驚擾甚麽?你可是處置折子時,遇到難解之事了?”

    &esp;尹後苦笑道:“自披了尹褚一通,鬧出好大笑話後,臣妾再批折子,就束手束腳起來,唯恐哪裏再做差了,讓皇上臉上無光。”

    &esp;隆安帝淡淡一笑,道:“重要的折子上,都是朕口述皇後筆錄,怪不到皇後頭上。至於其他的,便是錯了,也是對的。因為,朕與皇後乃天家。”

    &esp;尹後聞言,神情一震,看向隆安帝緩緩道:“皇上,臣妾便是因為這個而苦思不解。咱們是天家啊,如今,先帝已去,荊朝雲也死了,為何賈薔能辦到的事,天家反倒要顧慮重重?”

    &esp;隆安帝聞言,瞳孔縮了縮,心道牝雞司晨果然為禍國之患,不過有他在,尹後就絕無操持國柄的那一日……

    &esp;他看著尹後道:“皇後,如這般想者,如這般做者,鮮有善終者。除非,是軍中威望崇高的開國天子。皇後不妨想想呂漢當年,還有武周,因為寵信來俊臣等鷹犬酷吏,恣意屠殺大臣,最終又落得甚麽下場?古往今來唯一一位女帝,終也不過一塊無字碑。

    &esp;天子自然是至尊,皇權也的確至高無上,但卻從來不能為所欲為。

    &esp;而賈薔之所為,若非韓彬念在林如海的份上,替他揭過這一場,皇後以為他能安然無恙?待天下太平之際,便是他滿門抄斬之時!如此妄為,犯下天大的忌諱!

    &esp;看不破這個道理者,絕無好下場,無論古今。”

    &esp;尹後聞言沉默片刻後,擰眉歎息一聲,道:“賈薔不是個壞孩子,他心裏是想著皇上,想著社稷和黎庶的。就是,太不知愛惜自己,不謀己身了。也異想天開的緊,出海……”

    &esp;隆安帝目光幽深的看了看尹後,未再多言甚麽,緩緩閉上了眼。

    &esp;……

    &esp;神京東城,恪懷郡王府。

    &esp;中堂。

    &esp;李暄吸溜吸溜的喝著冰梅湯,故意將冰塊嚼的嘎吱嘎吱響,得意的看向李鼎、李真、李眷等子侄輩。

    &esp;他們年歲小,規矩不讓吃這些。

    &esp;看到幾個孩子眼巴巴的看著他,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寶郡王妃方氏氣惱啐笑道:“小五!還有沒有當叔叔的樣?”

    &esp;恪榮郡王妃溫氏也笑道:“五弟妹前兒還同我抱怨,如今京裏沒人同小五頑耍,他在家成日裏鬧別扭,不是找這的不是,就是尋那的不是,可憐燕子平日裏多精明的丫頭,如今也成了受氣包了!”

    &esp;李暄聞言眼睛呲溜一下睜圓,叫道:“四嫂,天地良心啊!她還成了受氣包?哎喲,今兒是你過生兒,我才好不容易出來躲個清靜,不然這會兒還在王府裏聽她念叨!”

    &esp;寶郡王妃笑道:“那必是你又淘氣了,她才念叨你!”

    &esp;李暄痛苦的閉上了眼,手捂在心口位置上,“啊”的一歎!

    &esp;這德性,讓李鼎、李真幾個小輩一下笑開了,方式、溫氏也都笑了起來,啐道:“你好意思不好意思?叫你侄兒們笑你!”

    &esp;“去去去!”

    &esp;李暄揮了揮手,趕小家夥們去邊兒上頑耍,然後同方氏解釋道:“大嫂,上回京察,邱家被掃了個精光,這事兒邱氏同你抱怨過罷?”

    &esp;方氏點頭道:“正是,不過後來你不是出麵給他家又尋了差事了麽?”

    &esp;李暄有氣無力道:“別提了!弟弟我和賈薔一道,給邱家那一窩子在宣鎮謀了差事,還都是肥差。結果才一年光景不到,人家就不知足了。非說邊鎮風沙太大,離蒙古太近,每天吸的氣兒裏都飄著韃子騷氣,吃不得苦,鬧著要回來。大嫂你說說,這差事是鬧著頑的?”

    &esp;方氏從不插手外麵的事,這方麵李景對她要求極嚴,因而這會兒笑了笑,沒說話。

    &esp;倒是溫氏在一旁笑道:“那你就把人調回來就是,果真不容易,就去尋你四哥。”

    &esp;正說話間,看到李景、李時從外麵進來,李時笑嗬嗬道:“又尋我甚麽事?”

    &esp;眾人起身相迎,幾個小的上前見禮。

    &esp;李景依舊臉色淡淡,嚴父姿態十足。

    &esp;看向李暄的目光,也還是帶著嫌棄之意。

    &esp;李暄隻作未見,樂嗬嗬道:“沒甚麽,沒甚麽。”

    &esp;李時看了一圈後,卻皺起眉頭來,問道:“弟妹怎麽沒來?”

    &esp;李暄笑道:“和我鬧別扭呢,我不搭理她,愛來不來。”

    &esp;正說著,外麵進來管事媳婦,說恪和郡王府送禮來了。

    &esp;溫氏忙出去見了麵,問了幾句話後回來,自然少不得嗔怪李暄一回。

    &esp;李時原想著要出頭,可聽說是邱家的事,他想了想道:“眼下的確不好折騰,朝廷言官這兩天要瘋,賈薔這一次,禍根深種,在劫難逃。”

    &esp;李暄聞言,臉色登時冷了下來,罵道:“那群球攮的老鴰嘴,一天天嘰嘰呱呱個沒完,等我明兒帶人砸爛他們家大門不可!人賈薔如今在幹甚麽,不說歌功頌德一番,還想下十二道金牌不成?”

    &esp;李時喝道:“小五,慎言!換誰當言官,遇到這樣的事不死命彈劾?一個繡衣衛指揮使,殺一水陸提督都已經過分,還一把擼下來三個封疆大吏,他以為他是誰?如此輕賤官場規矩,那些文官能饒得了他,豈不怕步粵省巡撫等後轍?孤看他就是猖狂到家了,在京裏還好些,出了京,都不知這天下到底姓誰了!”

    &esp;李暄眉頭緊皺,道:“韓彬老兒不是已經頂下了這鍋?要罵去罵那老頭兒啊……”

    &esp;“說話放尊重些!”

    &esp;李時又喝了句,道:“半山公連父皇都倚重仰仗,你這般稱呼叫父皇知道了,你的好多著呢。如今誰都知道,此事是韓半山看在林如海的麵上,替賈薔遮掩遮掩。到底是誰做的,等賈薔回京後一問自知!”

    &esp;李暄聞言,惱火的厲害,不過李景也有些惱火。

    &esp;雖然李時也是他兄弟,可到底不是胞弟。

    &esp;看著李暄被罵成這樣,他既惱火李暄不成器之餘,也心疼起來,不給李時再多教訓李暄的機會,淡淡道:“吃飯罷。臣子間的事,自由他們去解決就是。”

    &esp;李暄悶著頭也不言語,心裏卻想著,果真事不可為風頭大壞時,怎麽著也得想法子,把賈薔那雙龍鳳胎給送出去。

    &esp;他娘的,爺一天不看著,就會給爺惹事!

    &esp;不過他其實也明白,分明滿朝新臣,卻容不下一個賈薔的緣由。

    &esp;今年遭如此天災,百官無策,結果讓一個權貴把事情辦了,滿朝文武的臉往哪擱?

    &esp;更何況,皇家錢莊的銀子,也著實叫他們坐立不安。

    &esp;所以,不誅賈薔,天理難受!

    &esp;球攮的!

    &e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