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六十九:儲君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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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嘖!真的是金毛,瞧這眼珠子,比貓眼還翠綠……”
西苑南海塢,諸皇子們離去後在李鑾、李錚議定下,至此商談今日事,長樂公主李晴嵐也一並到此,不過她隻是不停的揉亂約瑟夫的金發,掰著臉看他的眼珠子。
約瑟夫雖是男孩子,又出身市井很是淘氣,可李晴嵐的氣力打小就冠絕諸皇子,還跟著李婧身邊的各種高手學了一身千奇百怪的本領。
尤其暗器水準,已經到了極高的境界……
所以才不過十四歲,且破瘦弱的約瑟夫,在大魔王長姐手中,毫無反抗之力,隻能任其擺布,還得忍受周圍皇子們的嘲笑……
但也奇怪,這種感覺他居然並不覺得糟糕。
姐姐和兄弟這樣的名詞,第一次讓他感覺到家人的存在。
若昂五世不止一個孩子,但在那些孩子口中,他隻是一個下賤的野種,沒有任何繼承權,甚至不配與他們同姓。
而眼下,雖然這些人待他充滿新奇,也還有許多疏離,但他能感覺到,他們還是認可,他是他們的兄弟。
或許,是因為他和那個強大無匹的父親,長相極其相似的原因……
“小十六,你今兒是怎麽回事?”
待約瑟夫被禦膳房送來的美味珍饈所吸引,大口吃用時,李晴嵐坐到李鑾身邊,替他拂去肩頭一點輕塵,笑言問道。
李鑾聞言扯了扯嘴角,無奈苦笑。
其他皇子們都看了過來,或審視或疑惑的看著李鑾。
李晴嵐又伸手撫了撫李鑾的額頭,奇道:“沒有發燒啊?”
李錚在一旁氣笑道:“行了,突然冒出個兄弟來,還是這樣的,誰能立下拿他當至親?”
李晴嵐斜覷於他,冷笑道:“老二,你拿這些話來敷衍哪個?這是一回事麽?今兒要不是小八機靈,小十六就要吃大虧!父皇今兒的話,也是他老人家一貫的底線,就是無論咱們在外麵犯下何等過錯,哪怕是將天給捅塌了,他也為咱們兜著。這話難道還不明白?小十六,在外麵,聽懂了沒有?在!外!麵!!”
咬牙說罷,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下抽到李鑾後腦勺上。
李鑾與諸皇子都懵了……
普天之下,如今敢給李鑾來這麽一下的,大概也隻有李晴嵐了。
賈薔不會為之,黛玉不忍心,其他人則無資格也不敢……
不過李鑾到底是知道好歹的,被抽了下還得起來躬身賠笑道:“大姐,我錯了我錯了。今兒是見母後不大開心,所以心裏也有些疙瘩……再者,見他如此肖似父皇,諸兄弟中數他最像,所以也有些惱火。”
李晴嵐揚了揚下巴,讓李鑾重新坐下後,盯著他笑道:“你是太子嘛,心胸一定要廣博,尤其是對自家兄弟。他們將來一個個都要出海的,天家沒有奪嫡之爭。所以在這方麵,你愈發要仔細,絕不可有絲毫忌憚手足的心思。即便果真有,也要藏的死死的,不能流露在外。你千萬不要以為,父皇愛煞母後,就會允許你觸碰他的底線。
相信我,真到了那一天,父皇依舊會疼愛你,會包容你,你依舊會是父皇的皇子,但你未必還會是太子!
小十六,繼承大位的一定由母後所出,但母後所出,不止你一個兒子!”
“長樂!!”
在李鑾麵色煞白的那一刻,李錚勃然大怒,嗬斥一聲。
其餘皇子們神情也凝重無比,顯然並不認同李晴嵐這樣直白的說出這番話來。
但凡傳出去一言半語,離間嫡出皇子,乃至離間天子、儲君的罪名,絕對會讓朝廷震怒,逼著天子廢黜這個犯口舌的公主。
然而李晴嵐卻不怕,她看著麵色雪白的李鑾繼續冷笑道:“父皇何其驕傲,今日那些話已經是他老人家的底線了,絕不會再將這些話說破。因為說破了,其實很沒意思!
母後疼愛你,也不會說的這樣重,她太善良了,不忍心。
可你想想,安之舅舅連大燕都不敢留,你們以為他真是怕父皇防他?
小十六我告訴你,安之舅舅和咱們一道長大,他那樣絕世聰明的人看的最清楚,你靠不住!
你再不改這樣的心性,現在就求著你這些哥哥們,讓他們在海外提前給你留塊好地!”
李鑾一言不發的坐在那,殿內一片死寂。
李鋈見不得這樣的氣氛,看著李晴嵐賠笑道:“姐,太子今兒不就說錯了一句話嗎,不至於,不至於……”
“閉嘴!”
李晴嵐瞪眼喝道:“眼下咱們在大燕,還能說他幾句。等都出海了,剩下那些小的敢跟他說真話?今天是隻說錯了一句話,可這種話,卻是連半句都說不得!”
李鑾強笑道:“不會的,大姐,哥哥們雖要出去,可你又不出去……”
李晴嵐冷笑道:“我今兒得罪了你,還敢留下來?必是也要出去的,我怕留下來早晚沒下場。”
“大姐!”
李鑾被一記記錐心之言打的渾身冰冷,此刻再聽這誅心之言,起身跪倒在跟前,淚流滿麵道:“弟弟雖有刻薄之心,卻非癡蠢之人,焉不知大姐對弟之疼愛?若連大姐都防,豈非禽獸畜類?”
李晴嵐聞言,也滾下淚來,看著李鑾道:“小十六,你要謹慎些呢,儲君實不易!”
“太子殿下何在?”
李晴嵐剛說完,就見六宮都總管太監牧笛站在殿外,躬身問道。
李錚、李鐸等忙起身攔在跟前,不讓外麵看進來,李鑾則趕緊收拾停當,用李晴嵐的帕子擦抹幹淨臉,準備出去時,被李晴嵐攔住,聽她道:“母後那邊必有教訓,你誠懇些聽訓,莫傷母後的心。不然,父皇震怒下,你的好才多著呢!”
李鑾已經恢複過來些,賠笑道:“大姐放心,我又不傻!等過了這關,回頭送大姐一份大禮,保管大姐喜歡!”
“滾蛋!”
……
“轟隆!”
晚春雷雨,急驟如傾。
含元殿前禦階之下,當朝太子李鑾跪於其上,叩首無言。
他已在此,跪了一個多時辰了……
今日他的表現,李晴嵐都為之驚怒,更何況是黛玉?
“告訴他,大燕絕無不可能出……”
一句未盡之言,卻字字透著冷漠、疏離和冰冷的厭棄。
這句話哪怕換一個皇子或皇妃開口,都不至於此。
獨不能出自儲君和皇後之口,儲君尤甚……
即便約瑟夫出現的突然,可他和賈薔生的幾乎一模一樣,哪怕約瑟夫隻是個路人,看到他如此相貌,都不該這般冷漠厭棄,更何況是兄弟?
這幾乎是明晃晃的告訴世人,其心性之涼薄。
而這一點,最為賈薔所恨!
“皇後,差不多行了!再跪出個好歹來!”
殿內,早已得訊的諸皇妃來了大半,鳳姐兒滿臉急躁的勸說道。
黛玉不為所動,淡淡笑道:“又不是我叫他跪的,奇了,他自己愛跪,那就跪著好了。左右人家如今是儲君,又如何會聽我的?”
鳳姐兒聞言氣個半死,道:“連我也說了幾句,難不成我也得陪著去跪?說到底不過是外麵突然回來的,又不是打小朝夕相處的,誰能突然就骨肉情深了?你也寬諒寬諒小十六!”
“你不懂就閉嘴,到一邊兒坐著去,擾的我頭疼!”
黛玉忽然發怒斥道。
鳳姐兒被拾掇一通,氣的說不出話來,又不忍這會兒離去,隻能忍氣坐一邊兒去。
寶釵凝眉半晌,看著殿外瓢潑大雨,歎息一聲勸道:“再怎樣,也不能叫他損毀了身子骨。你不開口,他不會起來的。且讓他先回去歇息,果真染了風寒,不是鬧著頑的!”
黛玉眼淚忽地落下,卻沒有言語,顯然是怒極。
子瑜拉扯了下她的衣袖,落筆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太子果然涼薄,也不會當眾說出那句話。便是涼薄,也非愚蠢之輩。涼薄者,多自利之人。他難道會不明白,這樣說會犯大忌?若果真涼薄,皇上早就帶至身邊,言傳身教了。”
寶釵在一旁也見著了字麵,附和道:“皇貴妃所言極是,太子非愚類,更非涼薄。旁的不說,他對自家兄弟難道還不好?對我們這些母妃,也素來恭敬。別說我們,對我們各自娘家,也都常有關懷。我哥哥那個樣子,他還親自去探望了回。皇後,差不多就是,豈能過苛?連話也不能說錯一句?”
黛玉聞言,用鳳帕拭去淚珠後歎笑道:“我又何嚐不知如此?他們兄弟間辯事,從來百無禁忌,怎麽說都成。他說的話,也是事實,大燕眼下的確不可能勞師遠征。但是,這話別個皇子能說,他卻不能。
況且,都是看著他長大的,雖聰明些,也有孝心,可心性到底還是不如別的皇兒寬厚,自視太高。
他能親厚的,也就咱們這一家子。
除了咱們外,對於他不認可為至親者,他也當得起‘涼薄’二字了。
若不早早管教過來,難熬之日還在後麵……”
正說著,忽見小吉祥和小角兒兩個已經長大了的彩嬪從外麵進來,稟道:“娘娘,不得了了!太子妃不知怎麽來了,和太子一道跪著去了!”
眾人聞言麵色一變,黛玉也蹙起眉頭,道:“這孩子,真是……快去人,請了進來!”
探春提醒道:“太子不起,太子妃怕不會起來。”
黛玉靜了靜後,道:“讓太子回宮自省。”
眾人一下笑開了,忙去通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