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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叫我去你怎麽不去。難道你在為誰守身如玉?別逗了吧,司命,像你這種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狐狸竟然還沒有破處?”少年桀驁的聲音裏夾雜著不可置信,好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
顏華聽見青衣男子笑了笑,“臭小子,天狐一族對未成年的幼崽一向看管得嚴,這次漏了一隻,別人千年難求的機會都求不來,你卻在這裏推諉。屋裏這隻已成年的萬年天狐還沒有確定性別,可遇不可求,他的紅丸正好平衡你體內的神聖之力與黑暗之力。”
聽他分析完益處,少年再次驚訝了,不相信他會這麽好心。“哎呦,是司命你自己不願意去吧,非要誆我去。我年紀不小了,你別總拿一些事騙我,當年的真相我可是分毫不漏全部知曉的,連我的出生都是你算計來的。”
司命轉過身來,月亮映得他白皙的臉龐皎潔,說不出的朦朧俊美,但他那語氣卻和他滿身的光華氣質不符,說不出的惡劣。
“哼,是你那貪心不足的娘自己蠢,將自己作死了,與我何幹。你別告訴我你突然良心發現,想替你死去多時的娘除掉我這個罪魁禍首。小孩子毛還沒長齊呢,就不要學著大人玩什麽高深的恩怨情仇。”
“嘁~我已經一萬歲了,是沒你這個老不死的活的時間長。你們上一代的那些破事兒我懶得管,反正我現在人是活的好好的,我娘不情不願地生下我,又沒有養過我,是死是活與我何幹。再說和一位魔談良心,司命你莫不是在逗我?”
顏華在宮殿的轉角處聽兩人鬥嘴,背對著顏華的男子雖滿口不屑,但還是妥協了,“我去可以,但這是最後一次聽你差遣。”
司命覷他一眼,“去不去?”
“去去去”少年側身挑著額發吊兒郎當的,“我說司命,你這次這麽好心?別告訴我你真的在為誰守身如玉。”
少年笑的玩味,“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好玩兒了”
他尋思著,不知道能將司命迷住的女人能長什麽樣,有生之年一定要見見。
顏華離他們不遠,能將他們的對話聽個大概。在司命轉過身來的那一刻她就覺得他的側顏分外熟悉,心裏湧出一股強烈的複雜情緒,說是仇恨又不對,兩人分明沒見過。少年說完這句話,她實實在在地看到司命的神色陰沉了一瞬,但他好像是在顧及著什麽,到嘴邊隻剩下一句嗔怒:“囉嗦”。
見司命臉色不好,少年不情不願地道:“好了好了,看在你一片好心,平日裏又對我不錯的份上,小爺就勉為其難地幫你辦好這件事。”
少年神色不耐,“真是麻煩為了幫你還要賠上小爺的處男之身。”
司命咬牙,得了便宜還賣乖,以前小時候多聽話的孩子,讓他指東決不往西,他是怎麽將這貨養殘了呢?造孽!
少年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就往顏華所藏的宮殿正門走。月色皎潔,宮殿外麵又燈火通明,顏華適才探著身子,一時躲藏不急和少年打了個照麵。少年似是沒有想到暗地裏有人偷聽,紫碧雙眸有訝然之色一閃而過。
而顏華看到少年一紫一碧不同的瞳色,則驚愕了。令她感到熟稔的是少年的臉,熟悉又親切,骨子裏流淌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告訴她這人不會傷害她。
顏華緊皺著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少年忽地高聲問道:“司命你有沒有看到什麽人?”
司命轉眸看到少年遲遲沒有進去,還以為他在猶豫,眉宇緊蹙,臉色陰沉,“沒有”
少年又看了顏華一眼,親眼看到司命的視線確實在她身上一掃而過,卻無動於衷,頓時笑了,“有趣有趣”
這世間竟還有司命看不到的人。
少年大笑著進去了。
黑夜裏萬籟俱寂,整個皇宮靜謐異常,炎炎夏日連一隻知了聲都無。殿外守著的侍衛目不斜視,全然沒有發現方才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談論的兩個人,給大搖大擺走進宮殿的少年鍍上一層神秘色彩。
少年那別有深意的一眼顏華自然看到了。她走出來,光明正大地自司命身邊走過,發現對方果然看不到自己,不僅如此,殿門口守著的侍衛也當她不存在。
她懷揣著疑惑抬頭,端莊大氣的匾額上鐵鉤銀畫寫著萬乘宮三個字。
總覺得這名字極為熟悉,她沒有多想,快步離開了這裏,這個叫司命男人總給她一種危險的感覺,好像一沾染上就會萬劫不複。
知道別人看不到自己,她心中放心,與司命擦身而過的瞬間,沒有看到司命似有所感朝她的方向瞧了一眼。
顏華在宮殿裏漫無目的地走著,周圍彌漫著白霧,空無一人。兀地,視野一換,她來到一處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宮殿。正前方側對著她的銀發少年正和麵前的人說著什麽,顏華眨了下眼睛,她總覺得眼前的紅衣女子似曾相識。
今日還真是奇了,見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應該熟識。
不過,這少年和紅衣女子她還真的熟悉,正是她最近幻覺中的主人公。以前紅衣女子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少年也是,好像不想讓她看到,麵容總是看不真切。這次顏華瞧著,他們的音容在她眼裏好像愈發深刻了。
“主人放心,我們狐族天生無師自通所有狐媚之術,旁人說我們是狐狸精也是有跡可循的。你放心,淩君定然逃脫不了我的媚術,這樣主人就安全了。”
顏華扶額,又是這句話,怎麽就像魔音繞耳,始終在她腦海中盤桓不去了呢。
“聽說淩君在萬乘宮,以免他等候已久發了脾氣,奴先去了請主人珍重!”
顏華聽到這句話訝異了一瞬,這句話分明以往沒有!怎麽回事?
少年和紅衣女子說完最後一句話,眼裏帶著忐忑,欠了欠身走了,紅衣女子望著他的背影手中的琴斷了弦。
和夢中無比相似的場景喚回了顏華的記憶,她耳邊仿佛還回蕩著狐狸淒厲的啼叫。
眼看著銀發少年背景決絕地離開了宮殿,顏華臉色慘白,“不要——”
一聲大叫破了音,擱淺在喉嚨中,顏華滿頭大汗地坐起身,仍回不過神。
愣了片刻,她才想起抬手擦額頭上的冷汗,豈料手抬到半空中卻被人抓住了,顏華轉頭去看。鄢少行坐在床沿,執著她的手,笑的曖昧,“不要什麽?神靈都是像你這般奇怪?口中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瞧著滿頭大汗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君怎麽地了你,快擦擦——”
他說著撚起袖中的錦帕就要去拭她臉頰滾落的汗珠。
顏華扭臉避過了,看了一眼他所執的錦帕。錦帕上繡著豔麗奪目的紅蓮,繡工精湛,然這分明是女子的物件兒,和一身紫色龍袍的鄢君極為不搭。她抬袖擦了擦滾落到下巴的汗珠,問:“這是你繡的?”
鄢少行神色僵硬了一瞬,複又恢複往常的浪蕩公子模樣,“怎麽會這麽問?顏華願意張口和本君說話,本君自是欣喜異常,但第一句話問的卻是這個,實在奇怪。顏華美人難道不好奇本君看重什麽顏色,有什麽喜好嗎?”
顏華見他並沒有什麽欣喜異常的表現,知道這人是在顧左右而言他,冷淡回道:“不好奇”
顏華輕咳了一聲,許久沒有說話她的嗓子幹澀的極為不舒服。她赤著腳下床,走到圓桌處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熱茶滾燙,她沒有喝,摩挲著杯沿等茶水放涼。聽到鄢少行哦了一聲,她眼眸深沉,“你就不好奇我夢到了什麽,不對,說是夢也不妥帖,畢竟這夢實在太過真實,困擾了我許久。說來奇怪,我竟然夢到你了,夢中少年無論是身量還是身形都與你極為相似。”
鄢少行聽完不置可否,他懶散地癱在拔步床上一動不動。但想著第一次聽顏華說這麽多話實屬難得,好像自打她跟他回鄢陵還沒有說過一句話,為了捧場他應了一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顏華美人定是想本君想的厲害,才會夢到本君。有意思,繼續。”
鄢少行換了個姿勢,慵懶地拄著下巴,坐等她的下文。
顏華握著灼燙的瓷杯橫了他一眼,毫不在意他不將自己的話當回事,“人說兩世一生,一世夢裏,一世現世,我不知道我現在是處在夢裏還是現實,但我想著你可能會很痛苦,鄢少行——”
她緊閉著眸子,複又睜開,“你是不是在這所宮殿裏呆過”顏華想起她住的宮殿正是鄢少行以示寵愛讓出來的萬乘宮。
她話音剛落,身邊傳來瓷杯落地碎裂的聲音,撥步床上已不見了鄢少行的身影。眼前落下一片陰影,鄢少行緊攥著她的腕骨,欺身向前,眼裏有寒光閃爍,“說,你夢到了什麽!”
顏華第一次自他眸中清晰地看到了殺意,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淡然。她抿了抿幹裂的唇,手背被滾燙的茶水灼的火燙,“我看到那晚有人”
“不好了,不好了,姑娘燕國出事了”
顏華調試琴弦的手指一頓,“錚”的一聲琴弦崩斷,劃破了她白皙的手指。有殷紅血珠簌簌落下,滾落到琴身,與它融為一體。
顏華猛地站起身,腳步踉蹌神情恍惚地走了出去。阿霧穿過屏風走過來,被她一把攥住肩膀,“再說一句!”
阿霧震驚於顏華竟開口說話了,她的主人真的不是啞巴!但從肩膀處傳來的力道令她顧不得想這些,連忙回道:“是鄢君送的那五座城池出了問題。商國的百姓一聽鄢君因燕國送的一位美人將他們讓了出去,頓時暴動了。魏大將軍派人去鎮壓,不僅沒有震懾住他們,反而起了反效果,離商國近的其他城池因為他們的煽動也暴動了。燕國和商國最近有所往來,沒有設防,因為這事,有商國的流民流竄進了燕國,說是他們好不容易過上了平靜的生活,不能因為燕國的政治陰謀毀了商國,有民間義士不動聲色地潛進了燕國的皇城,將魏桀魏大將軍給c給殺了”
阿霧吞吐著說完,自己先唏噓了起來,顏華的手早就鬆了,她看她一臉回不過神的樣子,輕聲說道:“姑娘,來時我路過勤政殿,鄢君沒有避開我,我聽到他已經派兵進軍燕國了。這一切完全是鄢君的陰謀。”
阿霧說完訕訕,這群凡人也太會玩了,玩弄起陰謀詭計來比喝口水都簡單,簡直太可怕了。阿霧有些懷念起在妖界的日子,在哪裏勾心鬥角壓根波及不到他們這些小蝦米,整天跟著那群傻妖樂樂嗬嗬的。
“是嗎”顏華問了一句,又搖了搖頭。阿霧不同於其他奴婢,這些又是鄢少行讓她聽的,她的消息定然不假。燕國沒有拿出手的將領,離了魏桀什麽都不是,時斂又文不成武不就的,魏桀當初為了防著他,壓根沒讓他接觸燕國的核心,燕國算是完了。
顏華扶著牆神情恍惚地進了內室,看到窗前擺放的無弦琴,怔然了片刻。
琴本有弦,隻不過那弦是肉眼看不到,細如牛毛的神界天蠶絲所造。此生此世,隻有無上尊貴的神族能彈奏。
她原本是想報恩的,怎麽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