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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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棲的麥收比關中晚那麽半個月時間,轉瞬間到了芒種,城隍廟的農貿市場又開始售賣木杈、掃帚、木鍁、木鐮等夏收用具,那些農具消耗量大,每年都有損壞,農民們每到麥收總要添置新的農具,也有人趕麥場,來到城隍廟尋找活幹。&樂&文&小說 {www}.{}{}.{}

    屈鴻儒這幾年不靠種莊稼過活,把幾百畝農田全部租給佃農耕種,每到麥子上場季節兒子屈清泉趕上木軲轆牛車挨家挨戶去收地租,由於小麥產量很低,一畝地也隻能收三五升地租,幾百畝地收的地租不足十石,基本上夠吃就行。

    屈福錄可不一樣,屈福錄把二百多畝土地租出去一半,留下一半自己耕種,父子倆起早貪黑,打下的糧食一家人吃不完,大部分儲藏起來,少部分用牲畜馱到農貿市場去糶,換回生活日用品,屬於那種典型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

    兩個老地主忙忙碌碌幹了一個春天,禁煙運動還是取得一些成績,城區周圍種植大煙的明顯減少。是官比民強,政府每個月給他倆發十五塊銀元的薪酬,比起早貪黑種莊稼合算許多。

    麥收時間屈縣長給兩位老哥放假,讓兩位老哥回家收麥。屈福錄心想,七十畝麥子父子倆收割根本顧不過來,加之理倉媳婦又有了身孕,打算去農貿市場顧兩個麥客。

    屈福錄來到農貿市場,看見有人支起鍋鍋賣油糕,蹲下來,吃了一毛錢的燒饃夾油糕,又買了一些,打算帶回家給老媽媽吃。可是站起來一看,撞見了倆個熟臉。

    這兩個人就是春天給屈福錄家幹活的那兩個長工,一個叫做大謀一個叫做鐵蛋。兩個人見了屈福錄有點喜出望外,窮人家出門在外根本不顧什麽臉麵,大謀子說:“屈掌櫃,把你手裏拿的燒饃夾油糕讓我倆吃了,我倆已經幾天沒有吃飯。”

    屈福錄前後左右看看,這兩個人跟那些攬活的麥客沒有什麽兩樣,而且穿得破破爛爛,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屈福錄把手裏拿的吃食分給那兩個人吃了,又買了一些,讓鐵蛋和大謀吃夠,然後問道:“上一次聽說你倆讓官兵趕走,怎麽又來了?”

    鐵蛋說:“我倆回到山西,山西那邊還沒有這裏好混。加之閻錫山名義上是抓壯丁,實際上是抓下煤窯的礦工,小夥子幾乎全部被抓走了,所以我倆又逃出來了。”

    屈福錄有些相信,這個世界窮人多富人少,那裏日子都不好混。看樣子這兩個人不像是八路,鳳棲是國民軍的軍事要塞,真正的八路軍不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在鳳棲出現。反正雇誰都一樣,人隻要老實就行。屈福錄當下跟那兩個山西過來的雇工說定工錢,把兩個人帶回自己家裏。

    這兩個人已經是三進三出,兩位雇工對屈家的老小掌櫃非常熟悉,屈理倉當下把鐵蛋和大謀帶到場房去住,特意叮嚀兩位客人,最近以來鳳棲駐軍猛增,一般不要跟任何人接觸。

    莊稼漢習慣把麥收時節叫做龍口奪食,意思為分秒必爭,這一段時間容易出現冰雹,暴雨,七十畝麥子不多不少,四條漢子全部收割完運到場裏也得幾天,碾打麥子也擔心有雨,常見正碾打麥子時,突然一場暴雨把正在碾打的麥子全部淋濕,俗話叫做塌場,第二天晴了還好說,麥秸晾曬一下繼續碾打,如果連陰一兩天,麥子就在場裏出芽,出芽麥子吃起來粘牙,還不如糜子饃饃好吃。

    根據鐵蛋和大謀說,他們山西那邊不種麥子,因此上兩個人收割麥子看起來不得要領。這都關係不大,莊稼活沒有學不會的道理。老媽媽和董萍在家裏做飯,福錄老婆也來地裏割麥。五個人一天割不下二十畝麥子,晚上還要把割下的麥子全部運到場裏,大謀和鐵蛋看起來非常賣力,由於不得要領,兩條漢子頂不上屈福錄一個人的勞力。

    割麥的姿勢有兩種,一種是走鐮,就是彎下腰,割一把放一把,為初學者常用。還有一種是蹲鐮,那可是把式的絕活,人蹲在地上,屁股上綁一個布袋子,裏邊別著四五個木鐮刃子,麥子在把式鐮刀的舞動下主動歸攏到左腳腕,前進幾步就是一小抱麥子,順勢放在身後,頭不抬蹲著朝前走,隻見麥子倒下不見人頭,鐮刃鈍了,從布袋子裏邊取一個換上,不用停歇,繼續蹲著前行,一個人一天能割五畝麥子。

    屈福錄、屈理倉割麥的姿勢正是蹲鐮,在外行人看來那是一種魔術。兩個山西漢子很不好意思,但是父子倆不會埋怨,第一天就這樣相安無事地下來,第二天中午時分突然開來一輛卡車,車上下來幾個軍人,不由分說把兩個山西人五花大綁塞進汽車裏拉走。

    屈福錄顧不上割麥子了,尾追著汽車攆到鳳棲城裏。這兩個人是屈福錄親自雇來,如果發生什麽不測屈福錄的良心一輩子都要受到自責!屈福錄決心不顧一切保全兩個雇工的性命,國民軍亂抓人已經成為習慣,隻要是生麵孔就要抓去審問。

    屈福錄來到拐彎親家劉子房的辦公室外,門口的衛兵認識屈福錄,就是不讓屈福錄進去。屈福錄氣得在門外大叫:“劉軍長,劉親家!那兩個人是我雇來的麥客,你們為什麽不問青紅皂白把人抓走?”

    劉軍長出來了,劉軍長對待屈福錄這個拐彎親家比對待李明秋客氣。劉軍長讓屈福錄進入他的辦公室,親自為屈福錄倒了一杯茶水,然後非常抱歉地說:“勘亂非常時期,對待進入鳳棲城的每一個生人都要嚴格審問,隻要不是八路,就很快放人。”劉軍長要屈福錄回去後耐心等待,並且答應第二天來一些士兵幫助親家收麥。

    劉軍長的話無懈可擊,屈福錄從劉軍長辦公室出來以後有點垂頭喪氣。屈福錄早已經沒有心情割麥,即使七十畝麥子顆粒無收也沒有兩條人命值錢!屈福錄首先來到屈鴻儒家裏,屈鴻儒聽完屈福錄的述說,一拍大腿:“完了,那兩個人必死無疑!”

    屈福錄嗓子冒煙,幹巴巴地問道:“何以見得?”

    屈鴻儒說得神秘:“我聽說抓住嫌犯以後,把人帶到和尚壕裏,麵前挖一條深坑,讓犯人跪在深坑旁邊,槍口指著後腦勺子審問,‘你究竟是不是八路?’多數人沒有經過那種場麵,首先被嚇癱,結結巴巴地承認,結果被打死後扔進和尚壕的坑裏邊,活著回來的沒有幾個。”

    屈福錄聽得此話轉身就走,目前能夠救得下那兩個雇工的唯有李明秋,李明秋求情劉軍長不會不給麵子。屈福錄來到親家李明秋家的大門前,衛兵進去通報,李明秋親自出來把親家迎進客廳。

    可是當屈福錄如此這般地述說那些士兵不問青紅皂白,綁走兩個雇工,要親家幫忙找劉軍長求情。李明秋竟然冷冷地說:“愛莫能助。”

    屈福錄直想給李明秋唾一臉!人命如天,這挨槌子親家逑上畫眉眼就沒沾人形(方言,罵人的土話)!屈福錄哼了一聲,把李明秋家的屋門重重地摔了一下,走了出去。臨出門時站在院子裏大罵:“李明秋你老公雞帶串鈴,不知道自己是個啥貨!”

    屈福錄第二次來到劉軍長的辦公室門前,一下子跪下,口稱:“劉軍長,你要殺把我殺了,把那倆個無辜的漢子放了。”

    劉軍長聞訊出來,屈福錄繼續喋喋不休:“嚴刑之下豈有真供?你們這樣枉殺無辜難以贏取民心,失去民心就等於失去靠山,這樣的政權難以長久!”

    劉軍長聽得明白,但是現如今鳳棲的事務劉軍長一人說了不算,十萬駐軍並不歸劉軍長一人指揮。劉軍長打算親自把屈福錄扶起來,豈料屈福錄拉起來又跪下,並且聲言:“假如不放人屈福錄就死在這裏!”

    劉軍長隻得跟駐紮在鳳棲的其他軍事首領斡旋,那兩個雇工很快放出。不過屈福錄並不馬上離開,而是伸手向劉軍長借錢,劉軍長疑惑著讓勤務兵拿來兩枚銀元,屈福錄當著劉軍長的麵把那兩枚銀元發給鐵蛋和大謀,然後對他倆說:“我不敢雇用你倆了,你們趕快走吧,鳳棲現在草木皆兵。”

    鐵蛋和大謀非常鎮定:“我倆如果是八路就不敢在鳳棲城三進三出!屈掌櫃你就把我倆留下吧,我倆在你家幹活才感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