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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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瓜一連死了兩個媳婦,但這都不是豆瓜的錯。幸虧有王世勇老婆幫忙照看孩子,內心裏雖然苦不堪言卻也將就著能過。

    但是長此以往不是個辦法,尤其鳳鵝抱養的那個女孩,一天到晚光知道哭。豆瓜想把女孩送人,那年月男孩子都沒有人要,誰還願意養活一個賠錢貨?豆瓜本身懦弱,一遇到災難就有點承受不起,他沒有能力跟穀鳳穀鳴拚命,就知道折磨自己,整個人看起來萎靡不振。

    自從疙瘩組建了二百人的隊伍,郭宇村的夜晚不再寧靜,漢子們可以抽大煙,可以賭博,但是不可以抬門扭鎖(搞女人),害怕疙瘩知道了纏你的腳(找你的麻煩)。女人們相對來說比較安全。

    一天黑夜,豆瓜悄悄出門,懷裏抱著撿來的那個女孩。豆瓜不忍心把孩子丟棄在樹林裏喂狼,總想給孩子找一個寄養的地方,豆瓜在暗夜裏躑躅了許久,終於,來到三官廟,乞求板蘭根給孩子找一戶人家。

    自從趕走牛疙嘟那個陝北小夥、私自闖進郭全發家中遭到冷冷落以後,板蘭根心灰意泠,發誓不再找男人,跟一個兄弟(板匠)兩個兒子(憨麵子和另外一個男孩)相依為命,三官廟是娘兒四個的棲身之處,這裏前來進香的不多,但是板蘭根的日子暫時還能過,有劉媒婆留下一些積蓄,還有自己平日裏積攢下的一些銀錢,目前看來能吃能喝。

    三官廟離村裏較遠,村裏發生了什麽事板蘭根也是過後許久才知道,這裏也算世外桃源,一家四口過得無牽無掛。一盞豆油燈照明,兩個大孩子在炕上逗小男孩玩耍,板蘭根頭枕在被子上,感覺安逸同時又有點憂傷。並不是你做錯了什麽才遭到報應,有時你意想不到禍從天降。算起來三十歲不到,卻風刀霜劍啥都經過,這陣子偏安一隅,思緒總有點恍惚,沒有著落。

    突然間,山門響了一下,是誰?這麽晚了還來上香?

    板匠下炕開門,看山門外站著一個瘦小的男人,板匠看著那人麵熟,也學會了寺廟裏的幾句術語:“施主,這麽晚了還來許願?”

    豆瓜打了一個寒顫:“我找板蘭根,她在不?”

    板蘭根聞聲跳下炕,走到門口吃了一驚:“豆瓜,你懷裏抱誰的孩子?”

    豆瓜哇一聲大哭:“鳳鵝死了,是讓穀鳳穀鳴當著我的麵用刀子捅死的。這是鳳鵝從黃河岸邊撿來的一個女孩,我實在沒有辦法養活,求你發發善心,看誰要?救救這個可憐的娃娃。”

    板蘭根顧不上吃驚,板蘭根從豆瓜懷裏接過女孩,那女孩睡著了,嘴唇在蠕動。心裏掠過一絲淒涼,板蘭根想起了目前還在狼婆娘家裏的女兒……人心都是肉長的,孩子對於女人來說,是一種傳承一種希望。那不叫人性的覓回,是一種極其自然的表象,板蘭根說:“這個孩子我要,一隻羊要放,一群羊也要放,貓狗都知道感恩,孩子養大了就能過一家人。”

    說不上感動,豆瓜可能還沒有從悲痛中走出,心有點麻木,豆瓜甚至連一句感激的話都沒有,豆瓜說:“過兩天我還來,給你送些吃喝。”

    豆瓜翻過身,想走,板蘭根突然大聲喊道:“豆瓜!”

    豆瓜又轉過身,問得有點唐突:“板蘭根,咱倆過到一起,行不?”

    也許這種念頭以前沒有,突然冒出,這就是郭宇村式的愛情,其他地方沒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短短的幾句話,就托付終身。

    暗夜中,豆瓜看見,板蘭根點了一下頭。板蘭根回家換了一件衣服,然後對三個男孩說:“你們睡吧,我今晚不回來。”

    滿天繁星,夜,越走越明。這不是什麽秘密,人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就自明。板蘭根抱著孩子走在前邊,豆瓜默默地跟在後頭。好像一對老夫妻,沒有那種激情。郭宇村的喧囂漸漸平息,沒有人為一對夫妻點燃紅燭。豆瓜家的路板蘭根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到家了,豆瓜搶先一步,為板蘭根推開柴門,然後把板蘭根引到曾經跟鳳鵝同枕共眠的居屋。

    豆油燈燃起,板蘭根的一舉一動都顯得惗熟。把睡著的女兒放在炕角,被子上還帶著鳳鵝體溫的餘熱,板蘭根很自然地剝光自己,鑽進被窩,看豆瓜還在旁邊發怔,開了一句玩笑:“進來吧,那種事還要人教你……”

    豆瓜在板蘭根的摟抱中顫栗,可能連日來的悲哀,豆瓜已經沒有了做那種事的功力。勉強在板蘭根的城池邊虛晃一槍,便感覺渾身乏力。板蘭根沒有失望,勸慰道:“豆瓜,不要緊,咱們是夫妻,一輩子的夫妻……”

    郭宇村的早晨依然充滿朝氣,村口的歪脖樹上,鳥雀子最早亮開了歌喉。喜歡群居的鳥雀子總是那麽暢所欲言,爭相表述各自對生活的見解,一時間滿村子都被鳥雀子吵醒了,人們開始了全新的一天。

    板蘭根一點也不覺得生疏,燒火做飯,站在院子裏主動招呼王世勇老婆和她的兩個兒媳,好像板蘭根就是這幢宅院的主人。張芳梅張芳霞竊竊私笑,感覺有點不可思議。還是王世勇老婆老到,她對板蘭根說:“豆瓜是個好人。”

    板蘭根點頭:“一雙命苦人。”

    板蘭葉來了。姐妹倆雖然是一母同胞,近幾年卻很少在一起相聚,各自的命運都不盡相同,相互間好像越來越生疏。其實這也難怪,見麵後不知道該說些啥好。板蘭葉猛然間聽到姐姐又改嫁了,嫁給豆瓜。其實嫁給誰都無所謂,感覺中有些匆忙,好像鳳鵝還沒有過頭七,兩個人就這樣匆忙地粘在一起,以後的日子如果順利則罷了,如果遇到坎坷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可是,板蘭葉見到姐姐以後,又把所有的質疑咽進肚子裏,感覺中所有的奉勸都是多餘,因為姐姐已經死心塌地,這情有可原,板蘭根再無出路。板蘭葉隻是叮嚀姐姐有什麽難場事就找她,姐妹們在一起就是為了相互間有個照應。然後給姐姐留了幾塊錢,離去。

    板蘭根不缺錢,但是也不能掃了妹妹的興。板蘭根把妹妹送到大路邊,看幾個男人指手畫腳,可能正在議論她跟豆瓜有點不可思議的婚姻,板蘭根毫不在乎,人遭遇的災難多了就蛻變得臉厚。

    生活不可能留下真空,人們在重新分化組合中適應著自己適應著環境。在這一方麵豆瓜是幸運的,懦弱的豆瓜總有女人眷顧,豆瓜家的煙囪又開始冒煙,可喜的是,豆瓜的兒子豆豆竟然認可這個繼母。板蘭根跟豆豆第一次見麵的那一天早晨,小豆豆把板蘭根端詳了許久,說:“姨,看見你我就想起了我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