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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湘心中有一百個問號。
    趙謨怎麽會知道她要來？洪安這個時候到, 若是從乾清宮過來的，算起來
    隻是今夜除了要帶走鄭絲竹之外，還有別的事要做，思忖片刻, 便點了頭。
    洪安似乎有些詫異她應得如此之快, 怔了一下方才道：“姑娘請跟我來。”
    陸湘回過頭對竹影道：“你在這邊等我。”
    除了趙斐和容星河之外, 知道陸湘最多秘密的人就是竹影。當初正是竹影在西山行宮救走了陸湘, 他自然知道趙謨對陸湘的情意。
    不過陸湘要去, 他自不能說什麽, 隻是點頭應下。
    陸湘跟著洪安出了善嵐苑，外頭已經停了一座步攆。陸湘坐著步攆, 眼見得宮人將她抬到禦花園去了。
    夜裏的禦花園靜悄悄的, 但不知是誰別出心裁, 在各處掛上許多花燈，這些花燈都不大, 一個隻有蘋果大小，五彩繽紛的十分喜人。
    陸湘一進禦花園，便被這些精致的小花燈吸引了。
    “喜歡嗎？”身後傳來趙謨的聲音, “我記得, 你很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陸湘迅速收斂了神色, 回過頭, 朝趙謨淡淡笑了一下。
    光怪迷離的燈光在她臉上籠上一層光暈，連帶著她整個人都如光暈聚攏的影子一般，似乎永遠觸碰不到。
    趙謨看到她刻意的疏離, 心下雖是失落，卻也是意料之中。
    她一直是這樣拒他於千裏之外，從沒給過他半分機會。
    趙謨想，如果她肯給自己半分機會，他一定會牢牢抓住的。
    那日離開馬場之後，趙謨一直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他總覺得自己永遠也放不下她，可今日看見她，心中無比悲涼。
    她的眼裏並沒有他，他放不放得下又有什麽分別了。
    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抹笑，卻是自嘲的笑：“快到乞巧節了，這些花燈都是皇後命人布置的，等著五日後邀請各府女眷進宮遊玩，好生熱鬧熱鬧。”
    今日沐霜霜特意去禦書房說，禦花園已經布置好了，
    “這些彩燈都很精致。”陸湘往前走了幾步，既是為著離趙謨遠一些，也是為著多欣賞一下園子裏的彩燈。
    看著看著，她忽然道：“皇後娘娘真是用心。”
    “霜霜一向如此。”趙謨聽著陸湘的話，不由思索起來。
    沐霜霜的確是很用心。
    自從嫁給她，一直盡力做好妻子的本分，從王妃到太子妃，再到中宮皇後，從來沒有人說過她一句不是，也沒有人能挑出一絲錯處。
    回想起來，從前他認識的沐霜霜不是這樣的。
    沐霜霜是一個任性、嬌氣的大小姐，趙謨不喜歡她這樣的個性，隻是他竟然沒留意到，沐霜霜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轉了性子。
    “陛下，我能去養心殿嗎？”
    “你想去養心殿？”趙謨被陸湘打斷了思緒，轉頭看向她。
    陸湘點了下頭，望著趙謨道：“有些事需要我去了結，原想著偷摸過去，既遇著你了，便不知恥的讓你幫忙了。”
    “好啊。”趙斐一直想幫她的忙，與她親近，今晚她終於再次說出要她幫忙，他心裏竟不是滋味。
    她這樣坦然，是因為覺得那日在馬場已經“說開”了嗎？
    那天趙謨追著問她為什麽待自己還不如待嶽天意一般，現在她真的像對待嶽天意一般對待他，他又悵然了。
    趙謨暗暗舒了口氣，同陸湘一塊兒往養心殿走去。
    朦朧的月光落在兩人身上，平添了幾分溫柔。
    “你是為了鄭絲竹回宮的？”
    “一半是她。”陸湘說完，問道，“你知道我會回來找她？”
    趙謨搖頭。
    “她的事六哥跟你說過了罷？”
    “嗯。”
    “你有沒有想過，鄭絲竹一個關在冷宮的失寵嬪妃，為什麽對李昭儀宮裏的事情那麽清楚？知道她對自己的兒子不好，也知道哪些人可以給她做見證？”
    陸湘想起，趙斐說過，慎刑司審過鄭絲竹。
    當時陸湘還想過，這鄭絲竹怎麽如此神通廣大，被關在冷宮還能運籌帷幄，在乾清宮一擊製勝。
    現在想來，的確是需要幫手。
    “你是說有人在暗中幫她？”
    趙謨頷首：“這個人，還是你的熟人。”
    “誰？”
    “你真不知？”
    陸湘搖頭，她是真不知道。
    趙謨道：“玉漱。”
    玉漱？
    陸湘既驚訝，又不意外。
    玉漱當初跟著她處理鄭絲竹和沈約之事，後來鄭絲竹進了冷宮，陸湘不便出麵照顧，隨口跟玉漱囑托了幾句。
    陸湘一直以為玉漱是封勇禮的人，在她離宮過後，自然不會再幫她做這些事。
    沒想到，玉漱竟然一直在關照鄭絲竹。
    “母後得了鄭絲竹的招供，便找玉漱問了話，玉漱聲稱這都是你離宮前便察覺了李芷蘭的陰謀，隻是沒有證據，被李芷蘭逼迫離宮，她這才暗中搜集證據，保護鄭絲竹。”
    玉漱竟然這麽說？
    她可沒教鄭絲竹去砸死李芷蘭，乾清宮的事，兩人應對如此幹淨利落，必然是事先謀劃妥當的。
    陸湘略想一下，便明白了，自己從前是深得皇後信任的人，玉漱推說是自己的意思，皇後多少會顧念舊情。
    “我原來以為她說的是真的，便命人在善嵐苑暗中保鄭絲竹一命。”趙謨苦笑起來。
    原來，他又會錯意了。
    “多謝。”陸湘笑道。
    “謝什麽，你跟她，又沒什麽牽扯。”
    “不是沒牽扯，我隻是以前顧不上她，你瞧，我今晚不是就來帶她走了麽？”
    “你要帶她去江南？”趙謨問著，語氣中竟有幾分羨慕。
    這鄭絲竹真是命好，值得陸湘深夜進宮把她帶走，還要帶她去江南。
    “她要去哪兒我管不著。”
    “我最近正在分封父皇的後宮，若是你不想管她，我可以放她出來，送去壽康宮與其他太妃同住。”
    “她敢在乾清宮殺人，誰敢跟她同住？”
    “也是。”鄭絲竹不走，李芷蘭被殺的事情便無法結束。隻有宣稱她死在了冷宮，再對李家施以安撫，此事方能慢慢平息。
    陸湘和趙謨一邊走一邊說著，沒多時便走到了養心殿。
    “請便。”趙謨道。
    “這是你的宮殿，讓你在外麵等我，似乎有些無禮。”
    “我可以進去？”
    陸湘隻是笑，不置可否，徑直往養心殿中走去，趙謨想了想，跟上了她的腳步。
    自登基以來，趙謨一直住在乾清宮，因此養心殿中還保留著先帝在時的布置。
    陸湘進了養心殿，徑直往書房走去，趙謨比她落後七八步，等到跟進書房的時候，便看見陸湘站在牆邊，打開了牆上的暗格。
    趙謨愣住了。
    養心殿的牆上居然有暗格？陸湘居然知道這裏有暗格？
    陸湘並不意外趙謨的反應，她從暗格中取出錦盒，捧到書桌上。
    “這是什麽？”趙謨上前問道。
    陸湘沒有立即回答，她隻是低頭打開了錦盒。
    她已經許久沒有碰過這錦盒了。
    錦盒裏放著一疊書信，因著年深久遠，信紙微微變色，不過這畢竟是澄心堂紙，即使微黃，上頭的字跡沒有半點模糊。
    當初，趙凜寫信的時候就在這間書房，陸湘替他鋪的紙、研的墨。
    趙謨劍眉深蹙，看著陸湘手中的書信，心中滿是疑問，隻是他發現陸湘神色哀傷，是以按捺住心中的疑問，等著陸湘自己說話。
    “這信是你的太爺爺寫的。”陸湘從回憶中走出來，看著眼前疑惑的趙謨，方才緩緩道，“他臨終前把這封信放到這暗格中，叮囑你的爺爺時刻謹記信中的內容，不忘他的囑托。等到你的爺爺臨終前，他又把信交給你的父皇。論理，你父皇該把這信交給你的，隻是他走得太急，這信裏的秘密便一直藏在了這裏。”
    “你現在要把這信交給我？”趙謨問。
    他一直知道陸湘跟父皇之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曾經他以為陸湘是父皇的女人，也因此痛苦。但現在，看到陸湘從暗格中拿出這些信，說明陸湘和父皇的關係比之前想象得還要深許多。
    “如今你是皇帝，按照你們祖上的遺訓，是該傳給你的。隻是如今時過境遷，當初寫信人的那些顧慮和疑慮已經不複存在，因此，這信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你今日是來毀掉這些信的？”
    陸湘點頭，伸手把其中幾頁拿出來，折好收入袖中，“這些是與我有關的東西，我拿走了。”
    說罷，她揚了揚剩下的那幾頁信紙，“這些，可以給你。”
    趙謨初時以為她會把裏頭的東西全部撕毀，萬沒想到她居然還給自己留了幾張。
    他接過來，翻看了一下，眸光越發凝重。
    “這是……”
    “這是皇宮底下的密道地圖。”
    趙謨一張一張認真的看著，無比震驚：“這密道是修築皇宮的時候便留下來的吧？”
    “這還是趙衝在的時候就修好的。”
    “悅賓樓，你就是從這條密道出入皇宮的？”
    “今日我也是從這裏來的，”陸湘應下，又道，“這裏的密道其實畫得不全，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
    趙謨打斷了她，舉起手中的信紙：“如果今晚你沒有在宮裏遇到我，你打算怎麽處置這些東西？”
    陸湘抿唇笑道，“我是打算把與我有關的那部分帶走，至於這些，留在這裏怕萬一你沒發現，落到奸人手中。”
    “所以呢？”
    “所以我本是想燒掉的。”
    趙謨笑了起來，“那就燒掉吧。”
    “你不要？”陸湘有些意外。
    “用不著，”趙謨說著，將那幾張紙撕碎，扔進了香爐裏。
    見陸湘驚訝地看著自己，趙謨道：“那條密道我會留著，若是以後你想進宮，盡可以過來。”
    陸湘搖了搖頭。
    “今夜是我最後一次走那條密道，往後我再不會從那裏進宮了。你真的不需要那條密道嗎？”陸湘又問了一遍。
    “不需要，若是往後你也不走了，我還想派人把密道封起來。”
    “為何你不想要密道呢？”陸湘好奇的問。
    “如果有一天真的兵臨城下，敵人攻占京城，那我寧肯死在宮裏，也不想從密道裏逃出去。”
    陸湘頷首：“我明白了，密道的事，你不必擔心，從今往後，宮裏沒有什麽秘密，也不會有什麽密道。”
    她離開，便是帶走了宮中最大的秘密。
    趙謨看著她，心中忽然湧起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乞巧節，你會進宮嗎？”
    陸湘搖頭：“明日一早，我跟趙斐就回揚州了。”
    “回揚州？可我沒聽說六哥去市舶司要船。”動用京城的官船，市舶司會上報司禮監，司禮監再稟告到趙謨這裏。
    陸湘道：“我們不坐官船，明兒一早去碼頭坐商船。”
    “商船，那不是太雜亂了嗎？”
    陸湘低頭一笑：“人多些，反倒熱鬧。況我們也不趕路，邊走邊玩。”
    “如此，甚好。”趙謨的眼中盡是羨慕。
    陸湘看到他那樣的目光，笑道：“將來陛下若得了空，也可南巡到揚州，我從前隻在書上讀著江南好，如今去了，方知真的好。到時候陛下和娘娘一塊兒來，我們可以去瘦西湖泛舟。”
    “嗯。”趙謨應了一下。
    “我這就走了，陛下不必再送。”陸湘說著，又道，“密道的事，陛下真的決定了嗎？”
    若是趙謨想留著，陸湘可以為他留著。
    “決定了。”
    陸湘點了點頭，心中倒是對趙謨升起由衷的欣賞。
    她自己下了台階，回過頭朝趙謨福了一福，正欲轉身，垂眸猶豫片刻。
    “還有什麽事嗎？”
    陸湘道：“禦花園裏的彩燈，陛下細細看過嗎？”
    趙謨沒想到陸湘是說此事，有些詫異。
    今日沐霜霜過來乾清宮送湯水的時候，他才知道禦花園布置了乞巧節的彩燈，方才洪安來報說陸湘到了，他才想起禦花園裏有燈，叫洪安把陸湘帶過來。
    陸湘到來時，他也剛進禦花園不久，隻粗略掃了一眼，並沒有細看。
    他搖了搖頭：“有何說法？”
    “禦花園的花燈看起來是散落在各花樹上，其實並不是雜亂布置的。那些掛了花燈的花樹都是精挑細選的，若是走到堆秀山上去看，便能看得出……”
    “看得出什麽？”
    “那些花燈擺成了一個‘九’，九爺的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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