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譬如朝露,去日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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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外麵沸水掀動陶蓋之聲傳來,心道:師兄的茶總歸是煮好了?

    於是轉身走出書房,心裏卻有些恍惚,總覺得這裏麵,還有什麽東西沒有看清楚。

    趙小白剛剛煮好了茶,正要開口喊小師妹,卻見她已很精準地不請自來。

    心中微微一動,暗道:早知她的慧根,萬裏挑一,她的靈覺,果然是不差的,這個小師妹,倒也不能小覷了。

    對她輕輕一笑,說道:“這是山中的朝露,加了四時花蕾,以文火煮沸的,你嚐嚐?”

    小女孩看到師兄遞來個青瓷小杯,大小隻有半個雞蛋也似,不禁心中怔怔:這麽小的茶杯,一口也不夠,如何能解渴?

    朝露?竟是朝露麽!

    遠古詩雲:譬如朝露,去日無多。

    朝露一朝即化,生命僅在一霎,最是傷懷。

    師兄一個半大小子,毛手毛腳的,采來那該多麽不易!我卻也不能牛飲不是?

    當即很文雅地接過小瓷杯,輕輕啜了一口,明明熱氣直冒的滾燙的茶,喝下去卻頓時一股清涼之意,直透心脾。

    “哇,好茶!”小女孩擊節讚歎,再喝了一口,瓷杯卻已見底,歉意地對師兄笑了笑。

    趙小白給她重新倒了一杯,說道:“書你也拿了,你先自己細細地看,有不明白之處再來問我。”

    “再過兩月,就是大陸修仙界的蟠桃宴,這次你跟我去。”

    “到時候各仙門聚首,少不得又有獻藝比試的環節,你可要用心了。”

    小女孩驚道:“我入門這麽晚,修為不值一提。”

    “半山閣這麽多師兄師姐,還要我去幹什麽呀?”

    趙小白淺淺地抿了口茶,說道:“你沒聽說麽。”

    “師父這次,和各峰的掌山師叔師伯拚酒,不出意外地又輸得很慘。”

    “今年的蟠桃宴,還得我青鸞峰獨自去應付。”

    接著他又掐著手指頭,一一道來。

    “我青鸞峰大師兄,尚在世間遊曆,一年半載不會回山。”

    “二師姐負有照管本峰日常雜務的重托,諸事繁複,想來應是無暇分身。”

    “三師兄李左車,為了他日能與南山派的欒布一爭高下,近來總是精研陣法,常年在後山閉關。

    難不成有誰忍心,把他從洞府裏拉出來?”

    說到這裏,趙小白心裏一動:怎麽,今日才知,這兩人的名字,好生古怪。

    不由心裏暗暗哼唱道:

    左手拉住了李左車,右手又把欒布拉……

    這可真是巧了。

    這個扯淡的世界,他二人什麽名字不好起,怎麽偏偏就起了這麽兩個人名?

    哈哈,哈哈哈哈……

    心中暗笑了一陣,又繼續說道:“至於你四師兄鮑如黑這人麽,哼哼!”

    “去年的蟠桃宴他輸得灰頭土臉,今年哪還能涎皮賴臉的出去丟人?”

    “這算來算去,如今就隻有你五師兄我親自出馬了。”

    小小女童聽得頻頻點頭,十分佩服師兄的神機妙算。

    “也不是沒給師父他老人家,透露出另選高明的意思,可他就是堅決不同意,我已是百般抵賴不得。”

    “蟠桃宴上比試獻藝麽,按舊例是要分初級弟子與精英弟子兩場的,入門晚有什麽打緊?”

    “你好歹是我教的,修為低微也好,高明也罷,我總是知根知底,你不跟我去誰跟我去?”

    小小女孩急忙點頭,道:“哦哦,原來這樣。”

    然後又扭扭捏捏地問道:“五師兄,記得你上次說過。”

    “如今咱西牛賀州大陸,修仙五大門派的排名,乃是中山居首,然後東山西山,南山北山。”

    “可我聽說,從前都是中山在上,然後先南北,才東西的。”

    “是誰弄的咱們北山派,名聲一日不如一日的呀?”

    五師兄頓時神情一黯,謹慎之極地對窗外望了一眼,這才輕輕斥道:“實情雖是如此,但這話你可不能在人前亂說!”

    “我北山諸峰那也高手如雲,除了咱這青鸞峰,那邊無涯、飛來、雲隱各峰,哪一個不是藏龍臥虎?”

    瞧了一眼小師妹的神色,她似乎很有些不以為然。

    趙小白不由一陣泄氣。

    眯眼分辨道:“隻是這些年總是運氣不太好,每每派出去赴蟠桃宴的人員,都是些沉不住氣,又好大喜功的家夥。”

    “這些人總是不夠淡定,在外闖蕩的時候,鋒芒太露,早被人研究得透透的,比試的時候不免出場就死翹翹。”

    “但若是各峰的幾個冷靜一點的怪物肯出山,情形那可就大不一樣了。”

    “以後可不許再妄自菲薄,知道了嗎?”

    小女孩無奈輕輕點頭,臉兒不禁紅了紅。

    心道:這些年門派都是在吃老本,全靠老祖宗留下來的護山大陣罩著,才暫時還沒被歹人算計。

    照我看來,咱門內有幾個冷靜一點的怪物是不錯,五師兄大約就算頭一個。

    可人家門派就沒有點怪物嗎?

    師兄這麽說,不過是要安慰我罷了。

    想了想,覺得此事正是派中諸人老大的一塊心病,此時倒也不好強自分辨。

    隻得低頭應道:“嗯嗯,我記著了。”

    師兄卻恍然大悟似的一拍大腿,嘴裏嚷道:“啊也,你不問這些我還差點忘了。”

    “這段時間,你除了精研《素女心經》,我還傳你幾樣小手段,你可別小瞧,必須勤加練習才是!”

    “可別學某些人,比如你四師兄鮑如黑之流,整天大道大道掛在嘴邊,卻總是隻知道坑蒙……嗨,不說他了。”

    “咱們小屁修,如果沒有點保命的手段,輕易就嗝屁,誤了卿卿性命,還大什麽道?”

    說完,他也不問小師妹樂意不樂意,徑直打開一道偽裝得很巧妙的暗門,進去摸索了好一陣,才又走了出來。

    隨手塞給小女孩幾個小布包,一個小皮袋,還有一個看起來像是機括一樣的東西,連帶使用說明書之類一應俱全。

    嚴肅地交待道:“這些東西,通統收進戒指裏麵去,不可顯露於人前,練習的時候也注意避人著點。”

    小女孩點頭道:“諾。”

    心裏暗暗想道:五師兄這人,在門中許多人看來荒誕不羈,其實……

    也有幾分道理。

    他就是喜歡鼓搗這些精靈古怪的玩意,讓人不恥。而且他……

    後山那片靈田,總是讓他瞎倒騰,桃子樹上接枇杷,枇杷樹上嫁山楂;

    櫻桃連在李樹上,天麻種在水塘裏,荷花偏在旱地裏開……

    這不,去年他將葡萄嫁接在苦楝樹上,終於惹禍了不是。

    至於那些靈草毒藥,那就更讓他折騰得沒個模樣了。

    雖然這樣一來,他確實也弄出了許多別人想都想不到的玩意兒,放倒毒翻了同門師兄妹無數。

    但他的名聲可就……

    更加壞了。

    他今日傳了我這些,我倒是多了些自保的手段。

    反正是他教的,東西也是他弄出來的,丟人不丟人,又與我有什麽關係?

    我不學白不學。

    看到師兄似乎想了半天,才終於下了決心似的說道:“這次去中山派,比試的時候,你若能贏一場,我教你拉胡琴。”

    “如果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能贏兩場,我就答應教你唱《忐忑》。”

    小女孩聽了,頓時笑意盈盈,高興地叫道:“真的麽,師兄你可說話要算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