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寫文(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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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耳不聞窗外事, 一心隻讀聖賢書”就是樂景現在的真實寫照。無論外麵這幾日因為他的作品鬧了多少風雨,都和樂景這個學業繁重且忙與搬家的高中生沒有關係。
    在周德璋的建議下,樂景在病好後便改名去了開明中學念書, 正式成為高二1)班的學生。他頭一次開始慶幸報紙上的照片把他拍的太醜了, 所以他完全不需要什麽偽裝,隻用本來麵貌站在那裏也不會有人認出他。
    也多虧他平日裏較為謹慎的緣故,平日裏在《文學報》隻和楊經綸單線聯係,整間報社裏知道他部分真實信息的隻有楊經綸和報社主編,這兩個人都是嘴緊之人, 是以他坐牢這幾日裏外麵報紙上鬧的風風雨雨,但也真沒爆出來他的真實信息。也就是說現在外麵流傳的守夜人的唯一一信息就是那張拍得宛如車禍現場般慘烈的照片。可是樂景出於謹慎, 還是選擇化名去念書, 至於新名字, 他直接叫了樂景。相比李景然這個名字, 自然還是他原本的名字更能給他歸屬感。
    至於搬家則是因為他的住址不知被誰捅了出去,現在每天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上門堵他,趕都趕不走,把樂景搞的煩不勝煩。
    既然如此, 樂景決定幹脆買個房子, 從房東錢多福這裏搬出去好了。他在北平也寫了大半年文章了,除了生病的幾天外,大多數時間他都筆耕不輟,稿費積攢下來也是一個很可觀的數字了。再加上他最近兩本書出版,又有大批稿費入賬, 已經足夠他在北平買座不錯的四合院了。要知道某位文豪在北平買了一座七八間房子的四合院,也才花了八百大洋。
    所以在外界因為《名妓回憶錄》而吵得沸沸揚揚的這兩周裏,樂景買了個房,搬了個家,順便又去上了個學,日子過的格外充實呢。
    這次他的新書上市時間正好是周六,沒課的李淑然自然也是早早拉著他出門買書了。
    樂景提醒道:“家裏有出版社的贈書,不用另買的。”
    李淑然頭也不回地回答:“這不一樣!我買書是要自己看和送人的,家裏的書是用來收藏的。”
    妹子哎,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在後世叫做什麽嗎?叫做作者帶頭刷銷量,在吃瓜群眾眼裏這是赤果果的黑幕啊!
    還沒走到書店,樂景便被門口排起的長隊給驚到了,李淑然也急了,連忙加快了腳步跑到了隊尾。兄妹二人排了幾分鍾的隊,終於快輪到他們時,就見老板無奈地攤了攤手,對排在他們前麵的哥們說:“不好意思,守夜人的書都已經賣完了,要不你看看其他的書?我這裏還有汪先生的新書。”
    那人怒道:“誰要看汪先生的書啊!我這次是專門來買守夜人的書的!老板,你們什麽時候再進書啊?”
    老板看樣子也是有些後悔當時沒有多進幾本守夜人的書,此時便連連保證:“我明日就去進書!”
    那人這才滿意離去。
    而這樣一幕在很多書店的門口均有上演,好多書店賣樂景的書賣到斷貨。要問樂景是怎麽知道這些的,當然是他親眼看到的啊。李淑然這個固執的小姑娘會因為區區一兩家書店的斷貨而放棄買書嗎?當然不會了。
    這天樂景陪著她走遍了大半個北平城的書店,才終於買夠了十套他的書。
    他的兩本書《名妓回憶錄》和《狗眼看人低》被精明的出版社製作成了一套三本的合集搭配著賣,很多衝著《名妓回憶錄》來的讀者,因為書店不單賣的緣故,就隻能選擇買一套文集。
    李淑然已經把這十套書的用處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套書不拆封用來收藏,一套書專門用來看,一套書用來做筆記,剩下七套書用來送人。”她喜滋滋地說:“她們要是知道守夜人是我哥哥,一定很羨慕我。”
    樂景但笑不語。李淑然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問:“哥哥,你要不要拿幾套書去送同學?”
    “算了吧,他們不會喜歡這種書的。”若《王朝崛起》出版了,拿來送同學才算是投其所好。
    樂景還記得他去插班的第一天,剛下課男同桌就憂心忡忡問他道:“野胡的大軍已經兵臨城下,縣令已經棄城而逃,守城的將軍更是打算率青壯投敵,徐望穆該怎麽辦啊?”
    前桌立刻感興趣的湊過來討論道:“徐望穆手下不是還有幾萬百姓嗎?他們可以代替守軍守城啊。”
    後桌也加入了話題:“城裏的糧食可撐不了幾日!到那時城就不攻自破了!而且手無寸鐵柔弱純良的百姓哪能打得過殺人如麻冷血殘酷的野胡大軍?”
    女同學們忍不住插話道:“縣官和守將真是貪生怕死的小人!選用這種人當官的大華果真是氣數將盡!”
    “附近的縣應該會派兵過來增援吧?”
    “難說。說不定其他縣的縣官還打著用一城的性命和財富來換取其它城平安的鬼主意呢!而且若是他們跑去救援時,有其他野胡軍隊攻打他們的城市怎麽辦?所以他們很大可能選擇龜縮不出。”
    於是男生們就目瞪口呆的看著這群平日裏隻會化妝打扮的姑娘們嫻熟地討論起權謀和兵法,聽起來頭頭是道,和他們也差不了多少。
    他們的目光太直白了,當下就有女生忍不住翻白眼噴了回去:“怎麽,就許你們懂那麽多啊?”
    “我可是專門聽我爹分析過的,我爹可是部的部長,懂得可比你們多了!”
    “你們知道我翻了多少書嗎?這段時間我哥翻書都沒我勤!”
    男生們連連討饒才熄滅這些娘子軍的怒火。這年頭能念名校的女生本身家境就不差,這些女生算得上華夏最頂尖的那一波精英家庭出生的女性了,本身的見識就不比男生差多少,隻不過之前一直沒有她們展示的場合罷了。
    樂景沒想到《王朝崛起》在學生們中間那麽受歡迎。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合情合理的。
    現代時,他的女同學們大都喜歡看言情,而男同學們則是喜歡看起點流的爽文。放在百年前的民國也是這樣。畢竟比起費腦子的嚴肅文學,自然還是輕鬆爽快的更受十幾歲的年輕人歡迎,
    樂景覺得這種時候就需要他這個作者來進行一些前情提要了。
    前幾集的《王朝崛起》我們講到,徐望穆串聯了附近幾個鄉幾萬名百姓,組織他們一起開墾荒地、修築水渠、上山打獵,並且攜裹民意幾萬流民造反了解一下)威逼縣官和當地富戶放糧賑災,然後依照按勞分配原則給百姓分配食物。雖然食物很少,很多人更是天天餓著肚子,但是起碼每天都能保證有幾口吃的,且幹旱的田地也有了澆灌的水,種下去的菜也冒出了青芽,所以慢慢百姓們心裏便有了盼頭,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秩序。
    可是徐望穆知道這一切都隻是暫時的,附近山上可以吃的野菜和動物是有限的,這幾日來上山打獵的青壯帶回來的獵物已經越來越少了,他需要重新尋找一個獲取食物的渠道。
    也就是在這種時候,起點爽文裏永遠的送裝備大隊長,我們的炮灰野胡大軍就登場了!野胡是《格列佛遊記》裏作者對一種類人生物的稱呼,這裏樂景惡趣味地用這個詞來形容敵軍。
    麵對眼前熱火朝天的討論,作者樂景攜大綱強勢插入了談話:“天陽城現在正是人心惶惶之際,徐望穆現在站出來可以輕易收攏民心,奪取一城作為最初的根據地。”
    男同桌就問了:“那野胡呢?徐望穆該怎麽樣才能擊退幾萬野胡大軍?”
    樂景誠實的說:“這幾萬人馬裏還包括負責後勤的民夫,實際能戰鬥的可能也就不到一萬人,擊退不難。”
    下一刻無數道求知若渴的目光就看向了樂景,“這麽說來你有辦法?”
    “快說快說!”
    “別賣關子了!”
    樂景清了清嗓子,光棍地攤了攤手,“我又不是作者,我怎麽知道?”
    對於某厚顏無恥的作者,迎接他的隻有來自人民群眾的憤怒鐵拳。不過樂景也憑借著對《王朝崛起》後期劇情走向的“精準解讀”成功在高二1)班收獲了好人緣,人送外號“樂半仙”。
    ……
    周一的第一節課就是國文課。
    教樂景他們班國文課的是一位女先生,年紀大約三十上下,性格古板嚴肅,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嚴師,同學們都對她很是敬畏,背地裏都喊她為“母老虎”。
    每天上課前,按照慣例她都會抽學生背誦昨日學過的課文,如果學生沒有背出來是要被她打手心的,即便對於女學生也毫不手軟,就有女學生曾經被她打哭過。
    所以她一進門,班裏的學生們就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許多,樂景的同桌,一個叫做丁暉的男生就緊張地開始了不出聲的默背。
    女先生站到講台上,嚴肅的目光在台下眾生的身上緩緩掃過,卻沒有開始慣例的抽查課文的背誦情況,而是突然開口問了學生們一個奇怪的問題:“在座的女生們,近日可曾看過由守夜人先生撰寫,白芍藥等先生演繹的話劇《名妓回憶錄》?”
    《名妓回憶錄》這麽有名的話劇在座的不少人當然看過,就算沒有看過的人也聽說過這部話劇,雖然女先生稱呼妓女演員們為先生有些奇怪,但當下還是有不少女生點頭應答。
    然後女先生又問道:“那麽,你們又有多少人讀過原著?”
    這下點頭的女學生隻有三兩個了。
    女先生便隨意點了一個人,“曹婉瑩,你來給大家說說《名妓回憶錄》究竟講了一個什麽故事?”
    名叫曹婉瑩的少女緊張地滿臉透紅,結結巴巴地開口道:“講了,講了……”
    女先生用從未有過的和藹目光看著她 ,溫柔說道:“好孩子,別急,慢慢說。”
    難得被女先生如此和聲細語地說話,曹婉瑩受寵若驚之下奇跡般恢複了鎮定,開始口齒清晰的把白茉莉的故事娓娓道來。
    女先生聽完後卻不叫她坐下,反而又問了她一個問題:“你覺得,白茉莉為什麽會選擇投湖自殺呢?”
    有關這點裏有講過,所以曹婉瑩對答如流:“為了自由……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想要自己選擇自己的死法。”
    “自由啊……”女先生闔眸歎笑出聲,神情說不出的悵惘,她用抑揚頓挫的好聽韻調輕輕念道:“吾輩愛自由,勉勵自由一杯酒。男女平權天賦就,豈甘居牛後?願奮然自拔,一洗從前羞恥垢。願安作同儔,恢複江山勞素手。舊習最堪羞,女子竟同牛馬偶。曙光新放文明侯,獨去占頭籌。願奴隸根除,智識學問曆練就。責任上肩頭,國民女傑期無負。”
    鴉雀無聲的課堂上空飄蕩著女先生清越的念詩聲,她負手傲然而立在清晨的陽光裏,古板的麵容無比鮮活生動,微闔的雙眸醞釀著耀眼的光華。這一刻,她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沒有人說話,也許是女先生積威甚重,也許他們都被這首詩歌攝取了心魂,沒有人跑神,他們都默默地注視著講台上念詩的女先生,使這一幕增添許多神聖的意味。
    女先生睜開眼,問還在筆直站立的曹婉瑩,柔聲問道:“你可知道我剛才念的這首詩是何人所作?”
    曹婉瑩怯怯搖了搖頭。
    女先生歎了口氣,揮揮手讓她坐下了,期待的眼神緩緩掃過其他女學生的臉,渴盼地問:“你們有誰知道嗎?”
    幾息後,一道女聲輕輕響起:“這首詩名為《挽女權歌》,是《名妓回憶錄》的女主角白茉莉幼時憧憬的對象——秋瑾先生所作。”
    女先生笑眯了眼睛,興奮地連連點頭,“沒錯,這首詩就是秋瑾先生寫的……你也知道秋瑾先生的事嗎?”
    “家母幼時曾經與秋瑾先生有過幾麵之緣,後來秋瑾先生……就義後,母親哭得很傷心,從那以後就經常和我說起秋瑾先生的事。”
    女先生格外高興,今日的她也格外健談,她興奮地對學生們講起了秋瑾先生的生平,她是如何不顧丈夫反對自費去日本留學,如何歸國興辦女學,如何為男女平權遊說奔走,如何號召婦女投身革命,又是如何在革命起義失敗後英勇就義的。說到最後,這個一向冷硬鐵血的女先生已經泣不成聲。
    曹婉瑩之前從未聽說過秋瑾的名字,但是這不妨礙她在聽說這位偉大女性的生平後紅了眼眶,滿心欽佩。如曹婉瑩這般的女學生在高二1)班裏絕不是少數。甚至就連幾位男同學都忍不住目露欽佩之意。
    樂景突然想起了女先生的名字——白念秋。
    念秋,念秋,真是個好名字,也是個好誌向。
    在女學生們此起彼伏的安慰聲裏,女先生擦幹自己的淚水,鄭重地對自己的所有學生說道:“明天我會對《名妓回憶錄》內容進行抽查,回答不上來我問題的人可是要挨板子的!”
    原本還滿臉淒淒的學生們頓時變了臉色,就有女生質疑道:“先生,這文章可是講妓女的……”
    白念秋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凶道:“妓女怎麽了?妓女就不是女人了嗎?我們女人在男權社會裏生存本就艱辛,更應該守望互助才對!男人為了糟蹋奴役女人們,才在女人內部劃出三六九等,逼我們女人在男人製定的規則之下自相殘殺!你若鄙視妓女,才是如了那些臭男人的意!”
    一陣靜默後,有男生小聲說道:“那……這書我們男的應該不需要看了吧?”
    白念秋柳眉倒豎:“為何你們不要看?”
    男生縮了縮脖子,小聲回答:“這本書是講女人的書,和我們又有什麽關係?”
    白念秋忍不住冷笑道:“這世間像守夜人先生這般可憐女性,主動為女性發聲,為女權遊說奔走的男性還是太少了!99的男性都是如你這般享受性別賦予自己的權力,從不管女性死活的人!”
    “先生,我沒有……”
    白念秋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這本書你們男的更應該看才是!你們更需要看看你們的男權社會把我們女人逼成什麽樣了!”
    她頓了頓,深吸口氣,冷靜下來意味深長的說道:“我要你們男人看這本書,是因為所有男人都是女人的兒子。”
    “你若愛你的母親,就必須堅定捍衛女權。”
    樂景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侃侃而談,雷厲風行的女先生,忍不住在心裏感慨道:真美啊。
    他不知道迎接這位可敬的女權先行者的是何等結局,他在後世史書上也從未聽過白念秋這個名字。
    所以她很大可能被淹沒在了曆史的雲海裏。
    但是曆史會記得,她此時微小卻關鍵的努力。
    後來者也不會辜負她此時的努力。
    因為,吾輩愛自由啊……
    真是一首好詩,當浮一大白!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都想好了這個世界是架空,裏麵不會出現任何曆史人物,但是還是沒忍住想寫一下秋瑾先生和先生的這首詩。秋瑾先生死於1907年,死於新世界黎明之前,在本文的時間線裏已經去世好多年了,所以我才敢提及她。以後我不會在提及任何曆史人物了。
    最近風聲很緊,我不想這本書被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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