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滄景眸光銳利，“她害死了你的親姐，還假冒她欺騙所有華家人……你竟還為她著想？”
    他在試探華至雲真正的心思。
    華至雲肅容，眼神堅定，“我不信她會是那種肆意踐踏別人性命的人！”
    秋滄景眼尾輕挑，沒說什麽，也沒做什麽，算是一種認同，而若是華至雲但凡流露出一絲對華聽兮的怨恨，便會被他一腳踹出去！
    沒有說話聲，殿中靜了下來。
    華至雲其實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原本他是打死不敢親口問秋滄景的，但或許是此時氣氛不錯，秋滄景的氣勢又沒那般嚇人，他扭扭捏捏，終究還是一衝動，說道，“尊貴的姐夫，我有件事，能否問問你？”
    秋滄景覺得“姐夫”兩個字尤其順耳，心情一好，便多看了華至雲一眼，“問。”
    得到準允，華至雲大喜，從地上站了起來，清清嗓子，“三年前害死淑貴妃的凶手到底是誰？”
    秋滄景眼眸一縮，微不可察，且很快便恢複了正常。
    司仇眼睛低垂，看不到任何東西可他袖下的手卻攥緊了。
    秋滄景若無其事地開口，“繼續說。”
    華至雲道，“淑貴妃離世沒多久，殿下也在懷清城出事了，想必當年也無法及時調查淑貴妃身死的真相，所以應該跟所有人一樣，認為是我阿姐嬌縱任性，肆意妄為，當時淑貴妃不過是護著蘇雙菡便被她狠心推下湖中，不巧又被水蛇咬了，劇毒和溺水雙重因素下，導致她的死亡，並且死的淒慘……我說得可對？”
    當年淑貴妃之死，與懷清城被屠慘案，幾乎前後腳發生，秋滄景那時半死不活的狀況，連自己都無暇顧及，更別說淑貴妃的事了。
    而等他身體情況穩定，養足元氣後，早已過了調查淑貴妃之死的最佳時機，想查也查不出什麽來。
    更何況……他也並不想查。
    秋滄景嘴角勾起無意義的笑，“難道這不是真相？”
    華至雲點頭，“我在現場查到了蛛絲馬跡，沒有指向凶手的線索，但足以證明淑貴妃會死全然是蓄意謀害！例如湖中的水蛇，分明是有人故意放進去的，另外阿姐從未想過害死她，或者推她入水，那時她不過怒火上頭隨便推了她一把，她朝後退了幾步，原本離湖邊還有一段距離，誰知她突然摔倒，滾了幾圈掉入水中……這一切看著都像意外，但也未免太巧了。”
    秋滄景斂下眼睫，“照你看來，害死淑貴妃的主謀另有其人，既然不是你阿姐，那你覺得是誰？”
    華至雲欲言又止。
    秋滄景一個眼風掃過他，他渾身一哆嗦，不敢再遲疑，說道，“我實話實說……我懷疑過是你。”
    秋滄景聞言笑了，有點愉悅，又有點瘮人，看著像個魔鬼。
    他懷裏的砒霜縮成一團，四肢發顫，嚶嚶嚶霸王的氣息好黑好冷好可怕！
    華至雲驟然頭皮發麻，閉上眼睛甩了甩頭，再睜開眼去看秋滄景，發現他麵容冷漠，不見半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神色。
    華至雲鬆口氣的同時暗自嘀咕，看來剛才真是看花眼了，純屬自己嚇自己。
    華至雲嘿嘿笑道，“姐夫，咱們是一家人，我有什麽說什麽，你可別介意啊！我當然不相信你會害死淑貴妃啦，但確實有件事情，讓我覺得指向你……”
    秋滄景撫摸砒霜的手指重了幾分，“哦？你說。”
    華至雲便將秋笑兒與他說的那件——淑貴妃與秋滄景見過後魂不附體的事情講了。
    秋滄景聽罷，聲色幽幽，“沒想到你知道得如此多。”
    華至雲莫名害怕，笑得比哭還難看，“啊，這個，那個……純屬巧合和運氣好了！當然，我知道不能僅憑這一點就懷疑姐夫，我隻是提出疑問而已……事件真相，還要靠姐夫的神通去查才行！”
    秋滄景微微頷首。
    華至雲提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了，沒一會兒又聽秋滄景問道，“你此番話還跟誰說過？”
    華至雲正色回答，“隻跟我阿姐提過……九公主那邊我一個字也沒說！她還一直認為，害死淑貴妃的凶手是我阿姐！”
    “嗯。”
    ……
    華至雲戰戰兢兢走了。
    司仇的視線從他離開的背影上收回來，走到秋滄景麵前，單膝跪地，冷聲道，“屬下有罪，未能察覺華至雲暗中在查淑貴妃死亡的真相，請殿下責罰！”
    從始至終，淑貴妃怎麽死的，又是被誰害的，司仇都一清二楚，因為一切正是秋滄景謀劃的！
    華至雲的直覺對了，淑貴妃的確是秋滄景命人除掉的！
    在秋滄景的計劃之中，原本是該有人推淑貴妃下水，但不該是華聽兮，而是蘇雙菡！
    要知道，那個時候蘇雙菡就已經投誠秋滄景了，自然聽命行事。
    雖然都說淑貴妃是蘇雙菡的姑母，但實際上，淑貴妃跟明國公並無血緣關係，不是親兄妹。
    自然，蘇雙菡下手害她也就沒有心理負擔。
    華聽兮的出現其實是在計劃之外，可以說是被蘇雙菡趁機利用了，如此一來，萬一日後東窗事發，她也能把自己擇出去，總的來說，她是個很會為自己留後路的人。
    蘇雙菡當時先三言兩語挑起華聽兮的怒火，令她跟自己大打出手，而後刻意跑到淑貴妃身後尋求庇護，引誘她去推搡淑貴妃。
    在蘇雙菡的推波助瀾下，淑貴妃掉入湖中，然後因為出門前身上抹的香膏，引來了湖中刻意被放進來的水蛇，繼而被咬死……
    秋滄景並不在乎過程，隻看結果，雖然蘇雙菡的做法跟計劃中的有異，但既已達成目的，他也不會追究。
    另外，為了徹底掩蓋真相，他還真當華聽兮是凶手，且記在私人小本本“生死簿”上。
    秋滄景之所以做到此般極致，就是不想被人翻出淑貴妃其實是被他謀害至死的真相！
    畢竟提到真相，就不得不追查他害人的動機。
    而這份動機背後……則是他平生最大的秘密！
    秋滄景當年之所以要淑貴妃的命，就是因為她窺探到了這個秘密一角。
    淑貴妃的死，如果深入去查，牽連的可太多了。
    不得不說，華至雲真是個聰明人，且還有那麽幾分運氣，雖說懷疑跟秋滄景有關，但從未真的把手伸到他那邊查過，否則勢必會被專門負責情報和安全的司瓦發現！
    到時候，秋滄景絕對會除掉他。
    而等華至雲鼓足勇氣求證時，華聽兮已經入了秋滄景的眼，他又知道華聽兮在乎親人，所以就算有殺心，也隻得按捺住。
    秋滄景抱著砒霜起身，沒看司仇一眼，寒聲道，“先辦了蘇雙菡，再自行去暗牢領罰。”
    司仇俯低身體，“是……謝殿下！”
    ……
    皇宮。
    明國公在殿內上朝。
    蘇雙菡……哦不，藍楓則被請到紫怡台等候，待秋寧皇下朝後會過來，到時在解決她誣陷秋笑兒的問題。
    藍楓紫怡台看起來臉色蒼白，弱不禁風，倒非常符合腹部中刀的人設，四周留守的宮女，都聽聞了她終身不能孕育子嗣，暗暗透以同情的目光。
    不遠處，得知蘇雙菡進宮的秋笑兒風風火火跑了上來，站在她麵前插起腰來，陰陽怪氣地罵道，“賤人！”
    藍楓神色波瀾不驚，低了低頭，似乎自知理虧。
    秋笑兒瞪著她，“你來幹什麽！”
    藍楓頭更低了，看似懼怕秋笑兒的盛氣淩人，實則眼底盡是掩飾不住的厭煩。
    藍楓並沒有將秋笑兒看在眼裏，他頭疼的是今早來之前，手底下的人傳回消息——華聽兮不知所蹤，徹底讓他的自保手段成了泡影。
    藍楓麵對秋滄景可能的出招，其實並沒有底氣，他若想扭轉局麵，隻能先下手為強！
    蘇雙菡的記憶，其實是給了他驚喜的——原來當年淑貴妃的死，幕後黑手竟是秋滄景！蘇雙菡則是聽他命令行事的棋子！
    藍楓打算將此事捅到秋寧皇這裏，“出賣”秋滄景，利用秋寧皇，借刀殺人。
    為了達成目的，他還特意安排了幾個人過來……
    秋笑兒看著藍楓不理睬自己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張牙舞爪，眼看著就要撲過去，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冷斥，“秋笑兒，你身為公主，在父皇的紫怡台大呼小叫、瘋瘋癲癲，成何體統！”
    秋笑兒聞言轉身，就見秋滄午大步走了過來，走到藍楓麵前，蹲下身輕聲安慰。
    藍楓雙手掩麵，故作哭泣，嘴角卻因秋滄午的來到，勾起一個笑容。
    她很清楚，在除掉秋滄景的事上，秋滄午絕對不遺餘力。
    秋笑兒看著兩個人你儂我儂，抿著嘴，沉著臉，老太監在她身後小聲道，“公主，冷靜。”
    秋笑兒深吸一口氣，走到紫怡台的護欄邊，離藍楓和秋滄午遠遠的！
    沒一會兒，秋寧皇與明國公一起過來了。
    “參加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紫怡台上一片高喝萬歲之聲。
    “平身。”
    “謝陛下。”
    秋寧皇在上位坐下，威嚴道，“都不是外人，不必拘謹，坐吧。”
    秋滄午與秋笑兒落座，而明國公和藍楓則站出來向秋寧皇請罪。
    藍楓認錯的態度能打十分，承認秋笑兒並沒有拿匕首捅傷她，一切都是她自導自演。
    秋寧皇勃然大怒，明國公在一旁不卑不亢，跟著道歉說自己教女無方，請陛下責罰。
    秋笑兒的腰板直了起來，秋滄午臉色難看，不敢置信地看著藍楓，“菡兒，你為何要陷害九公主？”
    秋寧皇亦盯著藍楓問道，“是啊，你與笑兒情同姐妹，怎麽無緣無故反目成仇？”
    藍楓聞言，蒼白如紙的臉上布滿委屈與心酸，“回陛下，我這樣做是為了自保！”
    秋笑兒身邊的老太監，隱晦地看了她一眼。
    秋寧皇眯起眼，情緒難以捉摸，“何出此言？”
    明國公也奇怪了。
    藍楓擦點淚水，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回陛下，二殿下想殺我滅口！我此次陷害九公主，唯有我出麵澄清才能洗脫她的冤屈……”
    “我原以為可以拿這一點當做籌碼，隻要他答應放我一條活路，我便把真相說出來……誰知，我還是天真了，他並不受我威脅，還說我若死咬著九公主不放，不僅我會死，連帶著我父親，也會死於一場意外！就像……就像當年淑貴妃那樣！”
    藍楓這一番話，信息量大，表達的意思主要有二：
    第一，秋滄景要殺蘇雙菡。
    第二，當年淑貴妃死於秋滄景的一場謀劃。
    這兩點意思，猶如平地驚雷，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明國公麵色冷沉，“涵兒，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藍楓搖了搖頭，無畏無懼地直視秋寧皇，“陛下，我頭腦很清醒，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若不信，可以傳二殿下來對質！”
    秋滄午嗅到了讓秋滄景再也不能翻身的機會，壓抑著喜色，故作淡定道，“父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請二皇兄過來一趟。”
    事涉當年淑貴妃的死，明國公明麵上到底是她的兄長，當然也得說話，“臣附議。”
    秋笑兒一頭霧水，心跳的很快，抬手指著藍楓，怒不可遏，“你胡說！我母妃與二皇兄情同母子，他怎麽可能會害死她！”
    秋笑兒身後的老太監心中一沉，藍楓所言，他一概不知，如今事發突然，他多說也就多錯，隻好沉默。
    秋寧皇聽著幾個人不同的言論，沉默良久，才出人意料地道，“蘇雙菡，孤念在你重傷才愈且日後無法生子的份上，對你的瘋言瘋語不予計較……”
    秋寧皇這是對秋滄景的赤裸裸的袒護！
    在場都是聰明人，誰都聽得出來！
    藍楓驚愕不已。
    明國公眼神更暗。
    秋滄午嫉妒得快發瘋了。
    秋笑兒偷偷揚起嘴角。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紫怡台外飄來一道端莊而又英氣的聲音，“貴國陛下果然跟二皇子父子情深啊！連本宮這個外人都聽出來嚴重的偏心了！”
    秋寧皇最先抬頭看去，隻見一行人走了進來，為首之人，赫然是花遷的神鳳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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