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你問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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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軼神君沒有答青衫客一言,三絕書生也沒有瞧青衫客一眼。

    憤怒因蔑視而沸騰,仇恨因冷漠而衝決。青衫客身軀微微發抖,緊握拳頭,右手猛然揚起,暴喝一聲“破!”

    “當當當”鐵鳴寒蟬,黑森森的鐵鏈卻並沒有碎開。

    不但沒有碎開,而且紋絲不動。

    鐵鏈依然如附骨之疽,纏心之藤,幻化出嘎嘎有聲的狂囂與譏諷,威嚇著纖細瘦弱的手臂,嘲笑著軟弱蒼白的脖頸。

    薛逸峰瞧出不妥,眼前焦躁與先前怨恨一時衝出,質問道“青衫客,你不是說,包在你身上嗎?你不是說,困神鎖不堪一擊嗎?”

    青衫客仿佛聽不到薛逸峰的質問,雙手亂舞,狀若瘋狂,將鐵鏈震得叮叮當當,所得到的卻隻有愈加明晰的挫敗“怎麽會這樣,這不可能,為什麽……”

    雲二娘心中難過,走到青衫客身邊,勉強安慰道“小姐,不要著急,你一定能成的。”

    忽聽空中超軼神君冷笑道“孽障,憑你也配對抗超軼神君?”

    有冷風吹過,青衫客臉上的麵紗悄然碎裂,無能自主的紗巾緩緩飄落,好一似無可奈何花落去。

    青衫客的容顏,明明白白顯露在超軼神君眼中。

    似曾相識燕歸來,隻是這一回的絕世容顏,早丟下了林下風度,隻剩下憤恨、懊悔、羞恥與茫然。

    三絕書生終於把目光投注在青衫客身上。

    不是嘲諷奚落的目光,而是同情哀憐的目光。

    同病相憐,心有戚戚。

    青衫客的痛苦,三絕書生最是懂得。

    超軼神君破不了靈犀竹,青衫客也破不了困神鎖。可是,超軼神君能夠安然脫身,青衫客卻要屈辱為囚。

    既生瑜,何生亮!

    青衫客畢竟比不了超軼神君,就好像三絕書生畢竟比不了李魚。

    倘若對手不是李魚,倘若對手是上官雁是張羽是唐柔雨,三絕書生都有把握手到擒來。

    就算是麵對聖儒門主、仙音宗主等仙林名宿,三絕書生也不會輕易落敗。

    可惜,三絕書生要去找李魚挑戰。

    同是飽學之士,同是以人文求大道,三絕書生不認為自己會弱於李魚。

    事出有因,三絕書生要假扮李魚。命中注定,三絕書生要對上李魚。

    而結果,不是三絕神功敗給了神思訣,實實在在是三絕書生敗給了李魚。

    “我引以為傲的書法之道,在旁人眼中是神鬼莫測,在李魚眼中卻是如話家常。他反而利用了我的書法,增強了他詩詞的威力。我失去先機,措手不及,無從反擊,一敗塗地……”

    既生瑜,何生亮?

    也許,是因為老天爺偏愛捉弄世人,偏愛欣賞憤恨、懊悔、羞恥與茫然吧。

    張羽卻似乎沒意識到老天的捉弄,對著天空欣然一笑“聽聞超軼神君博古通今,學究天人。小女子於飲茶之道有一疑問不解,還望神君不吝賜教。”

    “哈。”超軼神君的語氣帶有一絲讚賞“不愧是仙子般人物,果然有趣。既是考較學問,自然得有些彩頭。”

    張羽雙唇含笑,目光清亮,靜待超軼神君主動說出下文。

    “你雖是客,卻非俗客。單單你問我答,非是待佳客之道。

    這樣吧,等答完你的問題,我也向你提一個問題。

    若是我答不出問題,又或者你答出我的問題,我便將你們這些人身上的困神鎖通通解開,給你們全力一戰的機會。”

    超軼神君的條件頗為優待。

    張羽想要一次機會,超軼神君竟主動多給了一次機會。

    身為囚徒的張羽,本來連一次機會都不可能有的。

    張羽並不驚訝,也不假意推辭,微笑道“既如此,多謝主人盛情。”

    青衫客不由得停下掙紮鎖鏈之舉,呆呆望向張羽。青衫客想不明白,事到如今,為何張羽還能如此閑適,還能如此淡然?

    不但是張羽,李魚、上官雁、唐柔雨都是鎮定自若,就連張羽的四個侍女也沒有絲毫慌張之態。

    在靈犀竹林時,青衫客就驚訝於這群人的鎮定。而現在,茫然而慚愧的青衫客更被這群人的淡然所震撼“她們這些人,為什麽可以毫無懼怕?為什麽,她們不來怪罪我?

    張羽在我麵前設計煮茶論魚,莫非在超軼神君麵前想來個故技重施?但超軼神君他……”

    銀袍老三亦是低聲喟歎“雖然並未與芙蓉仙子交過手,但她絕對是和李魚尊駕一樣的令人敬畏的高手。”

    超軼神君忽然道“不但是你,在場之人,不論你問我答,還是我答你問,均有兩次機會。隻要有人能贏下一場,眾人身上的困神鎖便可無翼而飛。”

    這樣的承諾無異於多此一舉,自找麻煩。然而眾人聽在耳中,均沒有意外之感。

    眾人都早知道超軼神君是絕頂驕傲的人。若其不然,超軼神君也不會因為前代青衫客的一個賭約而困守神罰島,數十年不曾有逐鹿仙林之舉。

    張羽不慌不忙,淡然提問,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這個對付超軼神君的辦法?

    空翠島諸人正自心思浮動,卻聽張羽問道“蘭雪茶顏色如雪,氣味如蘭,乃是茶中名品,惜乎製法不傳。神君博覽群書,可知蘭雪茶之製法?”

    超軼神君灑然一笑“扚、掐、挪、撒、扇、炒、焙、藏,此八字可為蘭雪茶製法之綱。然而蘭雪茶之妙味,不在於製法,而在於煮法。張宗子所謂投以小罐,雜入茉莉,用敞口瓷甌淡放之,以旋滾湯衝瀉之,便是蘭雪茶之知己了。”

    張羽點頭道“神君果然博通群書。”

    “不然。張宗子之書流傳仙林,你這是故意示弱,哈,果然有趣。該我問你了。

    好茶更須好泉,泉水之重要,想必仙子是一清二楚了。沈石田所謂未傳盧氏煎茶法,先得蘇公調水符。我且問你,調水符者,所調乃是何處之泉?”

    這兩句詩,李魚曾經讀過,然而他對於茶道並不精通,是以這些文字也隻是如水漫過,並不曾細究根底,隻知這兩句用的是盧玉川與蘇東坡的典故,至於具體所指,就並不清楚了。

    不要說李魚是旁觀之人,不能開口提示,便是他能夠提示,也是愛莫能助。

    青衫客暗忖道“這泉水畢竟不像惠山泉那樣聞名,隻怕張羽她未必能答上來。”

    果然,張羽眉毛微皺,搖頭道“實不知泉在何處。”

    超軼神君道“泉在盩厔縣西南王女洞旁,泉水甘冽,飲之能愈疾。東坡愛之而不能舍,因此令人破竹為契,契到方可取水也。”

    三絕書生心頭一陣感動“我用沈石田的《聲光帖》而落敗,神君便用沈石田的詩句為我挽回顏麵。”

    薛逸峰在一旁已經想好了問題,一見到張羽落敗,便開口嚷道“該我問問題了!前代吳國孫亮設‘思香媚寢’,布置琉璃屏風,聚齊四位絕色美人於一房。你可知道,這四位美人的名字嗎?”

    超軼神君不假思索道“一名朝姝,二名麗居,三名洛珍,四名潔華。可有說錯嗎?”

    薛逸峰不由呆住。吳國乃是仙林偏僻之國,而孫亮事又在千百年前,四女雖國色天香,但名字並不如西施、王嬙那般為人所知。

    薛逸峰本以為自己想出這個偏僻的典故,可以難住超軼神君。沒想到這問題對於超軼神君來說毫無難度,隻不過是小菜一碟。

    薛逸峰心中沮喪,卻還存了一分念想,手搖著鐵鏈,道“你答得一點沒錯。換你問我了。先說好了,你隻能問美人的相關問題。要是什麽詩文,我是不會的,你也沒必要問了。”

    “那是自然,茶道便茶道,美人便美人。若是漫無目的而問,豈非我占你們便宜嗎?”

    超軼神君的話語中不但是自信,更是嘲諷。而他的問題,果然相當圍繞著美人“美人之美,在於眉眼。你不妨說出你心中前代眉毛最美的四個名女子。”

    “這……”薛逸峰抓著頭發,艱難道“莊薑應該算一個,都誇獎她螓首蛾眉。然後,然後……”

    薛逸峰知道大量美人,然而美人之美,在於整體容貌,在於神韻氣質,單單要拈出眉毛之美,又要讓人信服,實在有些難為薛逸峰了。

    他期期艾艾了一陣,隻好跺腳道“我答不出來。”他自命美人之知己,此刻卻受挫於美人之題目,沮喪之意,流露無疑。

    超軼神君哈哈大笑“莊薑算一個。卓文君也算一個,《西京雜記》雲,文君眉色如望遠山,叫司馬相如癡迷不已。

    張敞之妻也算一個,若非她眉毛迷人,便不會有千古畫眉之雅趣。

    吳絳仙也算一個,《隋遺錄》雲,絳仙善畫長蛾眉,而隋國之王情不自禁,賞賜吳絳仙螺子黛不絕。”

    薛逸峰喃喃自語“不錯,這幾個名女子,確實以眉毛而得美名。超軼神君,想不到你居然這麽懂女人,我真是服你了。”

    超軼神君大笑道“倒不是懂女人,無非是博覽群書,過目不忘。”

    唐柔雨特意瞥了一眼李魚,暗忖道“張羽特意設計,將青衫客瞞在鼓裏,便是超軼神君也是料想不到。既然是做戲,總得做得逼真些。”

    她便抬著頭,自報家門道“唐柔雨出身仙音宗,所請教的乃是音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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