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賤不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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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鵑帶著臉上的一抹傷痕,匆匆來到了冷香觀。

    綺羅香雖有靈丹妙藥,但傷口就是傷口,無法在短時間內愈合,更不知將來會否留下疤痕。

    被風吹過的水麵,無論如何相似,再非從前光景了。

    紫鵑抬眼望見的是翻倒在地的香爐,是散落一地的香灰,是支離破碎的大紅道袍殘片,然後,她才望見了不省人事的李魚。

    正泛起不可思議之感,已聽牡丹夫人恨恨道“這家夥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紫鵑,你來替我想個法子。”

    紫鵑越發驚疑,忍不住向李魚瞟去一眼。

    李魚的臉上還掛著燥熱未褪盡的殘紅,好一似出岫孤雲逐晚虹,襯得白玉肌膚越發俊美。雖嘴唇沾有飛灰,手掌帶有血痕,無辜添了些倉皇狼狽,卻意外削了些雄赳赳的英雄意態,增了些病怏怏的雅士風味,偏能動人愛憐。

    這樣柔弱俊美的男人,竟能拒絕天香國色的牡丹夫人?

    紫鵑不禁有些失神,抿著嘴唇,半晌隻不說話。

    牡丹夫人手持玉雲帚,端坐在蒲團上,鼻中忽爾逸出一聲冷笑。

    紫鵑如夢方醒,躬著身子,眼睛一眨一眨,小心翼翼道“奴婢以為,不如讓他聞一聞‘蝶夢香’,那時夫人無論吩咐什麽,他都照做無誤。或者,”

    紫鵑微微一頓,複又說道“或者給他試一下那‘失魂落魄香’,把他往日記憶通通抹去了。那時夫人便是他的全部,說什麽便是什麽,任他是石頭木人,也會柔順得貓兒一般。”

    “噗嗤!”牡丹夫人花枝顫動,失笑道“這是什麽餿主意!我所愛的乃是傲骨錚錚的李魚,若是他失魂落魄,忘記過往,隻如行屍走肉一般,那還有什麽神采?我又何苦來愛他?真是孩子話。”

    紫鵑戰戰兢兢,低著頭,小心道“奴婢愚鈍,實在想不出好法子來。”心中卻在思忖“牡丹夫人智謀心計遠勝於我,何嚐真要我出謀劃策?她叫我過來,又是為了什麽?”

    牡丹夫人收了笑,自蒲團上起身,蓮步輕移,圍著李魚慢踱著圈子,沉吟道“蝶夢香、失魂落魄香,這兩大奇香乃是綺羅香鎮宮之寶,用在旁人身上,那自然是百試百靈。但若用在李魚身上,嗬,定然勞而無功,毫無結果。”

    紫鵑沉默無言,卻是暗地點頭,覺得牡丹夫人所言大有道理。

    兩大奇香再珍貴,能珍貴過牡丹夫人?

    牡丹夫人本身,才是綺羅香真正的奇香,真正的鎮宮之寶。

    連牡丹夫人都對付不了李魚,兩大奇香自不必丟人現眼了。

    誰知牡丹夫人踱了數圈,忽將目光放在紫鵑身上,銀鈴般笑道“有了!這家夥神氣得很,好像我非他不可一樣。索性我也不要他了,卻要叫他痛不欲生,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紫鵑,你不是惱恨他入骨嘛,我便將他賜予你罷。”

    這一下風雲突變,紫鵑直如被天雷擊中,嘴唇竟哆嗦起來,期期艾艾,遲疑不安“夫人,我……你說……”

    “你愛怎麽折磨便怎麽來,”牡丹夫人眼中放出奇光,咬牙切齒道“但有一件,你要破了這家夥的純陽之軀。若你沒能力叫他迷戀你的身體,那我便殺了你!”

    這一霎心海狂瀾,紫鵑直如飲下陳釀,整個腦袋暈乎乎醉醺醺,臉色卻像開了間大染坊,紅橙黃綠青藍紫,驚詫中有驚喜,懼怕中有僥幸,整顆心都在顫動發抖著,終是戰戰兢兢,毅然接下重擔“奴婢……定不會讓夫人失望。”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後,緊接著“咣當”一聲,紫鵑的身體如敝履一般,被拋棄在香爐之旁。

    牡丹夫人冷笑道“你的手因李魚而斷,你的臉因李魚而傷,咬牙切齒說著報仇兩個字,卻要把冰清玉潔的身子送給李魚。這就是你的報仇方式?賤不賤啊!”

    紫鵑光潔的臉蛋上清晰留著五道血痕,嘴唇也不覺溢出血來,但最難堪的還是牡丹夫人的話語,那簡直比紫鵑自己的長鞭還要惡毒,一個字便是一記毒辣的鞭子,將紫鵑鞭得體無完膚。

    紫鵑在痛楚中掙紮著站起身來,將目光投向牡丹夫人,腹誹道“你主動倒貼,李魚不屑一顧,自討沒趣,自取其辱。你還不依不饒,還想著把冰清玉潔的身子送給李魚,賤不賤啊!”

    但紫鵑的目光卻沒有怨恨,隻有悲哀。

    她不敢有怨恨,更不會有怨恨。

    她就像是離不開父母庇護的怯懦孩童,哪怕對父母有再多意見,最終也不敢反抗父母的意誌。

    紫鵑本就是無足輕重的存在,離開了綺羅香,離開了牡丹夫人,她便一文不值,再也享受不到在旁人麵前耀武揚威的榮光了。

    所以,當得知牡丹夫人看中了李魚,紫鵑馬上將仇恨埋在心底,強迫自己忘記仇恨。

    她甚至已準備好負荊請罪,準備著跪地痛哭,哀求李魚大人大量,不要和她紫鵑這個小丫頭一般見識。

    她沒有怨恨,她隻有悲哀。

    她也替牡丹夫人感到悲哀。

    所以,紫鵑含著血說道“奴婢明白,夫人這一巴掌並不是打我的。夫人是在昭告那些看不見的人,李公子隻屬於夫人。無論她們是誰,無論她們在李公子心中有何地位,最終,李公子隻會是牡丹夫人的夫君。”

    牡丹夫人笑道“你從小就跟著我,果然最知我心意。我已在李公子身上下了禁製,這幾日先將他安置在瓊瑤別院,你與眾人要好生款待,勿要有絲毫輕慢。”

    說話之時,牡丹夫人已俯下身軀,掏出一方白色絹帕,望著絹帕無聲一歎,複自嘲一笑,便用絹帕替李魚臉上抹去香灰與血跡。

    然後牡丹夫人伸手將李魚橫身抱起,搖了搖頭,歎道“你這家夥呀……”一徑抱著李魚,在眾侍女低垂而偷揚的目光中,步出了冷香觀,步出了雲月樓。

    窗外雨空自等待一宿,等不來琴瑟和鳴,不禁意興闌珊,悻悻將雨絲磨細,一半墮入殘夢,四分散為清愁,還有一分便留與曉風朝露,由它們代問“花落知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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