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時初刻，薄霧方散，汴京城外卻已被馬蹄聲、踏步聲震動得整個城池都在顫動。
    三十萬吳軍分成四部，各據一門，黑壓壓的旌旗遮天蔽日，連旭日都被逼得暗淡三分。
    南麵主旗下，蘇宸銀甲紅袍，站在高車指揮台之上，獵獵風聲中，他單手舉起千裏鏡，像在欣賞一幅即將完成的畫卷。
    汴京城下，方陣一層疊一層，刀斧手居前，陌刀手隨後，弩機手半跪壓弦，火炮手裝彈完成，雲梯手扶著長梯，盾牌手舉巨櫓，寒光連成一片，仿佛一條即將蘇醒的鋼鐵巨龍。
    戰鼓未響，殺意已凝成實質，壓得汴京城頭的大宋守軍連呼吸都帶著冰碴。
    “吳軍……望不到邊啊，四麵八方都是！”一名年輕的禁軍牙兵攥著槍杆，指節發白。
    “是啊，千軍萬馬，足有數十萬之多，我們根本就守不住啊！”一個中年士兵吐出一口濁氣，嗓子發幹。
    “要是破了，咱們大宋就真完了。”低低的議論聲像瘟疫般在垛口間蔓延。
    他們曾是天子腳下的驕兵，慣於旌旗獵獵地出征，如今卻被別人獵旗，第一次嚐到兵臨城下的滋味，骨子裏的傲慢瞬間碎成了齏粉。
    蘇宸遠遠望見城頭騷動，嘴角微挑。他當然知道一日之內不可能把三十萬人全壓上城牆——戰場就那麽大，兵力再多也隻能輪番上陣。
    可他偏要在第一天把陣勢拉滿，讓汴京的守軍從日出到日落都活在“下一刻城破”的陰影裏。
    恐懼，是最好的破城錘。
    “派人去城下招降，先禮後兵！”
    蘇宸一方掌握了主動權，所以，打算先招降，削減大宋抵抗的銳氣，瓦解堅守的鬥誌。
    須臾，十餘名嗓門最大的斥候翻身上馬，沿著護城壕外縱聲疾呼，嗓音渾厚，竟蓋過了城頭風聲。
    “城上聽著！”當先一人勒馬橫槊，聲音如破鑼，“吳軍今日至此，隻為兩樁大事——其一，替大皇子趙殿下清君側！趙光義弑兄奪位，天理難容，我等奉天命而來，隻為太祖皇帝討個公道！其二，天下分崩已久，南北當合，此乃大勢所趨！爾等若識時務，速開城門，歸順大吳，仍可保全身家性命！”
    “開城——歸順大吳！”
    後陣十萬吳軍齊聲應和，刀盾相擊，聲浪一波接一波，震得城磚簌簌落灰，仿佛連護城河的水麵都被震出漣漪。
    南城樓上，韓重贇須發皆張，鐵甲下的老邁身軀繃得筆直。他身旁，趙延溥、李琪兩位被趙光義新提拔成的禁軍將領麵色青白，掌心汗濕刀柄。
    “聖上有旨！”韓重贇壓低聲音，嗓音沙啞卻透著決絕，“不許回應，不許動搖。等城下喊累了，便是他們攻城之時。諸將各守垛口，檑木、金汁、弓弩俱要備齊——今日要麽守住汴京，要麽血灑皇城，沒有第三條路！”
    老將言罷，猛一揮臂，親兵們立即將一捆捆羽箭抬上城垛，鐵鍋架起，火油翻滾。城頭一片死寂，唯有風聲獵獵，與城外潮水般的呐喊遙遙對峙。
    由於喊了半天不見宋軍回應，這是要垂死掙紮到底了，蘇宸也不耽擱，立即下令攻城。
    傳令官飛奔到各城門前，一邊揮動令旗，一邊大喊著：“傳蘇帥令，準備攻城！”
    “嗚嗚嗚嗚！”沉重的牛角率先響起來，然後就是戰鼓敲動。
    鼓聲一落，十萬吳軍便像被風掀起的怒潮，齊齊向前湧動。前排是盾牆，後排是槍林，再後方則是推著各式攻城器械的輜重隊。
    巨大的拋石機、攻城車、雲梯、撞城車排成一條條鐵脊長龍，車輪碾過黃土地，發出沉悶的隆隆聲，仿佛整座平原都在呻吟。
    “放！”林仁肇一聲令下，第一陣便是箭雨。長弓手、神機營的床子弩先後開射。
    “咻咻咻！”黑色的羽箭遮天蔽日，像一片移動的烏雲壓向城頭，粗如小兒臂的踏弩箭帶著尖嘯，狠狠釘進汴京城牆，箭尾猶在顫動。
    緊接著，拋石機發威。沒有傳統人力拖拽的場麵，隻見絞盤與鋼索“吱吱”作響，巨石被拋到高空，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重重砸落。
    “砰！”磚石四濺，塵土衝天，來不及躲閃的回紇兵當場被砸成肉泥，血漿順著城垛汩汩流下。
    “進！”第二波號角響起。
    吳軍以刀擊盾，發出整齊的“吼！吼！吼！”聲浪，像悶雷滾過平原。
    大木盾高舉，箭矢“劈啪”釘在盾麵；隊伍卻不停，反而加速奔跑。
    “噗嗤！”不斷有人中箭倒下，鮮血浸紅了枯草，但後麵的人立刻補位，腳步毫不停頓。
    在盾牆之後，雲梯已豎起，撞城車被推到護城河邊，粗大的鐵錐對準城門。
    城頭宋軍從藏兵洞蜂擁而出，箭垛大半已塌，來不及細看，便彎弓還擊。
    羽箭與石雨交錯，慘叫、怒吼、鐵器碰撞聲混成一片。
    “啊！”有人被巨石砸碎胸骨，有人被弩箭貫喉，仍掙紮著把最後一壺熱油潑下。滾油澆在吳軍盾麵，發出“滋啦”爆裂聲，皮肉焦糊的氣味瞬間彌漫。
    這個場麵非常的慘烈，在四個城門外同時上演。
    蘇宸冷冷相望，第一次見這般修羅場，他曾熱血沸騰；第二次，心中隻剩沉重；如今，麵色如鐵。他清楚，要的不止是破城，更是要讓趙光義絕望——讓汴京守軍看一眼便失去再戰的勇氣。
    半日過後，攻城戰陷入了膠著，哪怕吳軍很多，兵強馬壯，但是衝上去跟宋軍打攻城消耗，一樣會有傷亡，短時間無法破城，雙方都戰死了不少將士。
    “火炮營準備！”蘇宸淡淡吩咐，身旁旗牌官立刻揮動令旗。
    這一次，蘇宸打算直接使用殺手鐧了。
    第三陣鼓點驟急，紅衣大炮被推上前，黑洞洞的炮口對準城牆和城門。
    轟轟轟！
    火光接連閃爍，巨響震天，城門樓在硝煙中晃了晃，碎木、鐵釘、血雨四散。吳軍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呐喊，潮水般湧向缺口。
    蘇宸眯起眼，低聲自語：“趙光義，你看好了——這便是你拒和的下場。”
    頓時間，吳軍搶占了上風，開始對千瘡百孔的汴京城池發起一輪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