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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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的最後一天發生如此晦氣之事, 皇後思來想去,覺得實在不吉利, 於是開年的第一天就請了高僧來宮中作法祈福。

    林非鹿發現大林朝跟曆史上的南北朝那會兒很像, 十分信奉佛教,當年大詩人杜牧就寫詩說,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樓台煙雨中”。

    雖然這個四百八有誇張成分, 但也可想象當時盛況。大林朝如今也不遑多讓, 還設了專門的國寺, 叫做護國寺, 來宮中作法祈福的就是護國寺的高僧。

    後宮一時之間連空氣裏都充斥著檀香味, 林非鹿以前不信這些, 如今也多少心存敬畏,老老實實跟蕭嵐一起念經祈福。

    靜嬪的事雖然被封鎖了消息,但當夜目睹現場的人不少, 私底下常有議論。特別是跟靜嬪交好的那些妃嬪們, 對此事還是心存疑慮,覺得靜嬪有可能是被陷害了。

    可把宮中妃嬪想了個遍,都猜不出這事兒是誰做的。手段之果斷狠絕, 絲毫不給對方還手之力, 說起來,倒是像靜嬪自己的風格……

    絲毫沒有人懷疑到明玥宮頭上。

    是啊,一個失寵多年的軟弱貴人,帶著兩個拖油瓶, 簡直集齊了弱病殘,直接被無視掉了。

    蕭嵐唯一擔心的就是那個扔石子將此事告知她們的人,心裏惦記著這件事,禮佛的時候都走神了,直到香灰落下來砸在她手背上,香灰燙手,燙得她一個激靈,才趕緊念了兩聲“阿彌陀佛”,把香插進香爐。

    林非鹿在旁邊瞅著,拉過她的手輕輕吹了吹,安慰她:“母妃,不會有事的,都過去了。”

    蕭嵐皺著眉輕聲道:“我這心裏總是不放心。宮裏還有誰會幫我們呢?對方是好意還是惡意?為什麽要這麽做?”

    林非鹿倒是不在意:“無論是誰,無論他是好意還是惡意,如今事情已結,逝者已逝,就算他別有所圖,也沒證據拿我們怎麽樣,母妃寬心便是。”

    其實她大概能猜到是誰,也知道對方沒有惡意。

    她在這宮中有好感度的人就那麽幾個,能半夜翻牆進來的必然身懷武功。她還記得宋驚瀾掌心的繭,比從小在將軍府習武的奚行疆還要厚。

    他這些年能在宮中活下來,當然會有不為他人所知的保命技能。

    隻是沒想到他會冒著風險來幫她,這可跟上次在太學殿前不一樣。

    就因為她送的那幾塊銀碳嗎?

    哎,真是一個知恩圖報做好事不留名的美少年啊。

    對方既然不願意現身,她當然也不會去逼問,就當做不知道是誰好了。

    做好事不留名的美少年並沒有資格參加終年宴,當然也就沒有目睹當夜那一切。隨後宮中雖然封鎖了消息,但有紀涼這個愛聽牆角的第一劍客在,宋驚瀾還是知道了事情的詳細經過。

    天冬聽完都驚呆了,“這是反噬嗎?”驚完之後又看向自家殿下,遲疑著問:“是殿下出手相助的嗎?”

    宋驚瀾懶懶地靠著椅背翻書:“我隻是把靜嬪的計劃告訴她而已。”

    他原本以為,那位五公主能避開這場禍事就好。她畢竟年齡小,能對付林熙,但對付不了靜嬪,先避開這一次的陷害,今後再想辦法找補回來。

    但怎麽也沒想到,這位五公主藝高人膽大,居然借此機會將計就計,直接將對方滅了。

    看來還是他小看那個小丫頭了。

    天冬壓根不知道殿下口中的“她”說的是五公主,他天真又感歎地說:“沒想到嵐貴人如此厲害,這大林後宮的妃嬪們,果然沒一個好惹的。”

    宋驚瀾笑了下,並沒有拆穿,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手指翻過書的下一頁。

    ……

    林非鹿因為侍衛的死萎靡了好幾天,每天除了禮佛祈福,就是在房間裏讀書練字,連門都不大願意出。

    這日正在房間裏教鬆雨寫她的名字,半掩的窗戶突然被石頭砸響。

    砰砰砰幾聲,像急雨似的,鬆雨性格安靜內向,被這動靜嚇得不輕,倒還記得護主,鼓起勇氣立刻就想過去查看。林非鹿聽這聲響先是想到宋驚瀾,又轉瞬否定。

    這青天白日的,不像是小漂亮能做出來的事。

    她把鬆雨叫回來,自己走過去打開窗。這會兒沒再下雪,太陽難得從雲層裏探出頭來,薄薄灑下幾圈光暈。房簷樹枝積雪未化,白茫茫一片,所以院牆之外一身黑衣坐在樹上的奚行疆就格外顯眼。

    他手裏又拿了一個彈弓,正瞄著她窗戶,見她開窗探身,才笑吟吟收了弓,衝她打了個口哨。

    林非鹿氣呼呼罵:“登徒子!”

    奚行疆也不惱,兩隻腳悠閑地晃來晃去,笑眯眯問:“小豆丁,我的禮物呢?”

    這段時間發生這麽多事,她倒是把這件事給忘了。奚行疆見她有點心虛地垂下小腦袋,頓時大叫道:“哇,你不會忘了吧?你這個小騙子。”

    說完,腳掌朝樹幹一蹬,整個人便臨風而下,從樹上飛下來輕飄飄落到她窗前。

    他上半身扒著窗欞,抬手就去扯她頭上的揪揪。

    林非鹿捂著頭連連後退,凶他:“誰忘了!”

    奚行疆毫不客氣地伸手:“那你給我!”

    林非鹿瞪了她一眼,才轉頭吩咐旁邊被這一幕驚嚇到的鬆雨:“去把我妝奩裏的護手霜拿來。”

    鬆雨很快就取了過來,奚行疆聽她說護手霜就有些好奇,等拿到手上擰開一看,又香又軟的,頓時一臉嫌棄:“這是什麽玩意兒?”

    林非鹿說:“護手霜!塗在手上保護手掌不被凍傷的!不要還給我!”

    奚行疆瞅了她一眼,塞進自己懷裏:“誰說我不要了?”

    他笑眯眯湊過來,手肘撐著窗子支著頭,上半身都扒在窗上:“小豆丁,我聽說你們這宮裏前幾天死人啦?”

    他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林非鹿聽聞此言神情頓時有些不自在,連她身邊的宮女都有些僵硬地垂下頭去。

    奚行疆一愣,之前還輕浮的姿態立刻變得有些無措,慌裏慌張的:“誒不是,我就隨便問問,你害怕啦?”他伸手摸她小腦袋,用他直男式的思維安慰:“沒事兒啊沒事兒,不就死個人嗎,我在戰場上見過可多死人了。”

    林非鹿:“……”

    這種人就是注孤生的存在。

    她擔心鬆雨難過,轉頭吩咐:“去給世子煮杯熱茶來。”

    鬆雨領命去了,奚行疆還說:“我不渴。”

    林非鹿沒搭理他,轉而問起自己好奇的點:“你上過戰場?”

    奚行疆語氣不無驕傲:“當然,我幼時曾隨我爹在邊關生活過幾年。你知道邊關嗎?可比這冷多了,冰封三尺不化,冬天士兵都可在冰麵上行走。”

    他說起邊關景象時眉飛色舞,不知是心中向往,還是為了轉移之前讓她害怕的話題,比說書先生還要口若懸河。

    “雍國老惦記我們邊疆那點地兒,時不時就派人來騷擾一下。我爹決定給他們一個教訓,率了三千騎兵去搞突襲,我便藏在配送糧草的軍馬裏,等到了駐紮地才被我爹發現。那時候再送我回去已經來不及了,爹就讓我待在營中不要出去。”

    林非鹿插嘴道:“我猜你肯定出去了。”

    奚行疆瞪她:“你不要打斷我!”

    林非鹿:“……”

    他繼續道:“半夜的時候雍國人便來營地偷襲,他們不知道其實我爹是故意做出弱守的姿態,就等他們自投羅網甕中捉鱉!那一仗我們以三千兵馬斬了雍國萬餘人,屍體血水遍布整片雪原!”

    林非鹿:“嘔……”

    奚行疆說著說著就跑偏了,看她被惡心到才意猶未盡地打住,不知想到什麽,不無興奮地問她:“我帶你去獵場騎馬吧?你騎過馬嗎?”

    倒真沒騎過。

    林非鹿問:“哪裏有獵場?”

    奚行疆說:“宮中就有,就是平日你哥哥們練習騎射的地方,你沒去過?走走走,我帶你去!我還養了一匹小馬駒在那呢,帶你去見識見識。”

    林非鹿也有段時間沒出門了,閑著也是閑著,確實需要出去走走活動筋骨,倒也沒拒絕,跟蕭嵐打了聲招呼,便裹好自己的鬥篷跟著奚行疆走了。

    雖未再下雪,但寒風呼嘯不止。天氣冷,加上終年宴上那件事,各宮最近都不大願意出來,整個皇宮顯得十分寂靜冷清。

    獵場在外圍,很是有些距離,林非鹿走到一半就後悔了。

    太冷了,風刮得她臉疼。她不想去,奚行疆可不答應,拽著她就是一頓長跑。

    林非鹿就是常鍛煉,哪比得上他日日習武,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口喘氣時又喝進幾口冷風,頓時嗆得大咳不止,眼淚都咳出來了。

    奚行疆這才手忙腳亂地鬆開手,蹲在她麵前拽著自己袖口笨手笨腳給她擦眼淚:“不去就不去,你別哭啊!”

    林非鹿氣死了:“誰哭了!我嗆到了!”

    奚行疆噗地笑出來,往她跟前一蹲,逗她:“叫聲世子哥哥,背你過去。”

    林非鹿懶得理他,重新係好自己的小鬥篷,邁著小短腿雄赳赳往前走去。

    獵場外的高牆已經若隱若現,這個天氣這個時間,就是常練習騎射的皇子們也不會過來,除了幾個守衛,獵場空蕩蕩的。有奚行疆在,守衛當然不會攔,隻是好奇地打量了兩眼縮在鬥篷裏的小女孩。

    兩人方一進去,本來以為空無一人的獵場裏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利箭劃破空氣,蹭的一聲朝著林非鹿身後那塊箭靶而來。

    射箭那人也沒想到突然有人進來,也是嚇了一跳,但已經開弓,收箭來不及,隻能厲喝一聲:“讓開!”

    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到奚行疆說:“別怕!你長得矮!”

    林非鹿:“???”

    然後那箭就從她頭頂掠了過去,蹭的一下插進了箭靶。

    她確實被嚇到了,畢竟也沒經曆過這種事,緩緩轉頭時,看見旁邊的奚行疆咧著嘴笑得十分自信。

    他說:“你看,我就說你矮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