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金榭也知自己女兒的脾氣有點大，可不知她又怎麽惹上太女了，不管怎麽惹了，趕緊認錯就對了。

    “臣有罪，臣教女無方，請殿下責罰……”說著，他對金小姐道：“還不給太女殿下認錯！”

    金小姐才從剛剛被嚇傻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愣愣道：“小女……”

    楚珺直接開口打斷了她。若是什麽也沒說就讓她認了錯，再想挑事就難了。這個金榭，到現在還想維護他這女兒？

    “金大人，你可知本宮身邊是何人？”

    金榭不知她怎麽會突然說到這去了，他微微抬眼，小心地打量了一下衛珩，又看到楚珺挽著衛珩的手臂，心裏一跳，“臣、臣不敢妄自揣測……”

    楚珺突然一笑，“那你可知，金小姐是怎麽說的？”

    金榭下意識地自己的女兒看去。

    金小姐尚不知衛珩的身份，但現下楚珺挽著他的手，他還能是什麽身份？金小姐就是再傻，也該知道麵前男子的身份了。金榭一看過來，她差點嚇哭了，“爹爹，我、我不知……”

    見她這樣，金榭也不忍逼她，轉而向楚珺道：“殿下，臣這女兒被臣寵壞了，說了什麽逾矩之言，還請殿下看在她年幼的份上，不要苛責……”

    還在跟她繞。楚珺耐心耗盡，伸手按了按額頭，看到遠遠站在一旁，雙手環抱，一副看好戲模樣的男人。“你，方才可聽到金小姐說什麽？”

    已經知道楚珺身份的男子正饒有興致地看戲，突然就被楚珺扯了進來。不過他沒有按著自己往日的性子拂袖而去，而是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回答楚珺的問話，“金小姐方才，對著這位公子說，你一個下人，也敢對本小姐動手？”

    男子把金小姐的語氣都學得極像，楚珺差點一個沒忍住笑出來。她轉向金榭，“金大人可聽清了？”

    大夏天的，金榭覺得背後一陣陣發冷。

    “臣聽清了……”

    楚珺頷首，“聽清就好。”她突然語氣森冷，“金小姐覺得本宮的夫君是個下人，那本宮也就是下人了？金大人，藐視皇族、欺君犯上，按我大興律，當如何？”

    金榭抖成篩糠，說不出話來。“臣……臣……”

    總算沒替她女兒求情，楚珺鬆了口氣。

    這次來封地，楚珺是打算直接將這封地所在州治納入實際控製的。所以對於湖州和楚州的刺史還有大小官員，她都已經調查過了。

    這個湖州刺史，除了把女兒寵的不知天高地厚，政績上沒什麽大問題，甚至還稱得上勤勤勉勉。楚珺本來以為，一個閨閣女子驕縱也惹不出大事，今日惹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她要是對上平常百姓得多麽無法無天。

    不過金榭為官還行，隻要他以後好好管束女兒，沒必要棄他不用。再者楚珺也沒有能換上的人選，隻能走收他人為己用的路子。如此，就要恩威並施，既讓百姓覺得自己公正，又要讓金榭對自己感恩戴德。

    “金大人，令千金今日在本宮麵前都如此放肆，想來平日裏沒少欺壓百姓吧？”

    這叫金榭怎麽回答？他也知道，現在再辯解也沒用了，一咬牙道：“臣小女所犯之罪，按律當斬，請殿下念在臣女年紀尚幼，允臣替之！”

    楚珺暗自點頭。這樣看來，金榭也算是個有擔當的，而且看起來是真的愛這個女兒。這個時代，女兒很多時候就是個用來維係家族關係和利益紐帶的工具，對於這樣確實看重女兒勝過性命的金榭，單憑這一點，楚珺肯定都是要厚待他的。

    楚珺環視一圈，緩緩道：“諸位百姓以為如何？”

    沒有人出聲。

    金小姐突然哇的一聲抱著金榭大哭起來，“爹爹！爹爹我錯了！”

    少女的哭聲中，楚珺能看到眾人的臉上慢慢浮出不忍。

    金小姐見父親不說話，突然撲向楚珺，“殿下，殿下！是我錯了，請不要遷怒父親！我……”

    楚珺彎下腰，“你要怎麽辦呢？”

    “我……我……”小姑娘哭著一咬牙，“一人做事一人當！殿下要斬，就斬我好了！”

    楚珺在心裏笑道，連一人做事一人當都說出來了，小姑娘還有點可愛。不過她麵上還是一派沉冷，“如此也可。”

    金小姐一愣，金榭忙道：“殿下！殿下不可！”

    人群裏議論聲大起來。

    楚珺道：“金大人，不是本宮無情，是金小姐往日跋扈，欺壓百姓。若她隻是對本宮不敬倒也罷了，可苛待百姓的罪名，莫說你，本宮也擔不起。”她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就看金榭能不能反應過來了。

    金榭一愣，看了看周圍一直圍觀的百姓，餘光看到楚珺眼神緩和了些，馬上反應過來，大聲道：“本官平日縱容家眷，有使百姓不平之處，本官今日賠禮了！”當即一個最重的稽首大禮拜下去。

    大興等級禮儀甚嚴，金榭這樣的官身給平頭百姓行這樣的大禮，也算是豁的出去了。百姓見他這般，哪裏敢站著，又紛紛跪倒還禮，隨即街上響起一片為金氏父女求情的聲音。

    楚珺暗自鬆了口氣，心道這金榭還算機靈，頷首道：“諸位快請起。既然這樣，本宮也不會拂了諸位的心意。金大人，百姓不計較，本宮便也不計較了，希望你日後好好教導兒女，莫再生事。不然，”

    她看著金榭一頓，“誤了你一人仕途、一家顯貴事小，害了這一方民生事大。”

    這……這是在承諾若追隨太女、少不了他一家顯貴嗎？金榭聽出了楚珺話裏另一層意思，一抹狂喜從臉上閃過，眼裏還有幾分難以置信，“臣，臣明白……”

    楚珺微微點頭，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明白就好，湖州下轄武康縣是本宮的封地，本宮絕對不會允許湖州出什麽亂子，也容不得別有居心的人在這片地界搗亂。”

    得到楚珺肯定的眼神，和又有暗示的話，金榭終於確定自己沒想岔，臉上控製不住地顯出喜悅，“臣明白！殿下放心，臣定鞠躬盡瘁不負殿下教誨！”

    楚珺被他的話逗得有點樂了，“好，你的話本宮可記住了。”她抬手，“起來吧。”

    金榭再三謝恩後才起身，又把女兒拉起來。

    楚珺看向金小姐，小姑娘見她看過來一驚，下意識就想往父親身後躲，剛動了下腳就覺得不妥，生生停住不動，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

    楚珺心裏發笑，小姑娘被自己嚇著了。她收起身上的氣勢，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些，“金小姐，你父親代你給百姓道過歉了，但你剛剛那樣說了我夫君，是不是也該道個歉？”

    衛珩用餘光掃了一眼楚珺，楚珺卻大大方方地看回去，笑道：“看我做什麽？心疼人家小姑娘了？”

    楚珺還從來沒當著別人的麵跟衛珩開過這種玩笑。衛珩一愣，隨即楚珺感覺到自己拉著他的左手被狠狠地一攥。

    楚珺費了點了勁才保持住臉上的表情不變。這廝還真使了點力氣啊……

    楚珺瞥了瞥他，發現他麵容冷峻，一身寒意，一點沒有收斂他本來就有的森然之氣，渾不似平日對著自己那般笑盈盈的溫和模樣。

    雖然他平時不對著自己的時候都這樣，但今天這狀態比平時更盛。楚珺眼睛一轉就明白，衛珩這是唱白臉來配合自己唱紅臉啊。

    於是楚珺笑著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

    金榭見太女對著衛珩全無剛才凜冽的樣子，衛珩不理睬她的玩笑，她也半點不惱，頓時明白這位是比太女更難應付的人，當即向衛珩深深一揖，“下官教女無方，見罪於世子，下官有罪。”

    見父親如此，金小姐雖然一副又要被衛珩嚇哭的樣子，還是向衛珩行了一個蹲身禮，“小女見罪世子，請世子不要遷怒父親，小女向世子賠罪了。”

    衛珩盯了她好一會，小姑娘都有點微微發抖了，衛珩才道：“殿下都說無妨了，我自然不會再為難你。起吧。”

    金小姐抖著起身。

    楚珺忍著笑出來的衝動提點了她一兩句，又謝絕了金榭請自己住在刺史府的提議，最後讓圍觀百姓都散去。等到街上恢複了平日的模樣，楚珺走向那個一直在角落看熱鬧的男子。

    等楚珺和衛珩進了首飾店的門，一直在暗處跟著兩人的衛仁出現，將店門關上，帶走了店夥計。

    房中隻剩下了三人。

    那個男子嘴角含笑，雙手環抱，一直等楚珺和衛珩走到麵前，才一拱手，“草民見過太女殿下，世子。”

    楚珺對於他一點也不走心的行禮渾不在意，隻上下打量他一番。他笑著道：“殿下，草民有何不妥？”

    楚珺一挑眉，“哪裏都不妥。”

    男子笑意更深，“是麽？草民愚昧，還請殿下明示。”

    楚珺笑笑，沉默片刻，突然低聲道：“扶春去，看山河不老。”

    男子的眼裏有一瞬光芒劃過。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楚珺一眼，緩緩屈膝半跪，“邀冬來，慶星野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