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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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在楚珺一行人離開江南道湖州,前往淮南道楚州的途中,楚珺又收到平都傳來的消息。段希晨、段希景奉上命,一路追擊陳國軍,連下陳國六州,直逼國都而去。陳國國君陳晉親至陣前與段希晨議和,最終以再割讓六州、歲貢添一倍、全境允許大興商戶經商為代價,給這場戰爭劃上句號。在布置好邊境防務後,段氏兄弟將回京獻捷。

    楚珺算了算日子,恐怕趕不上在大軍獻捷前回去了。不過,她真正憂心的事情不是這個,而是父皇在議和中增加的一個條件——陳國必獻上這次領兵主帥給大興處置。而在陳國連失六州前,主帥就已經不知所蹤了。所以現在大興和陳國兩國都在搜捕這次的陳國軍主帥——陳讚。

    見楚珺得了消息就皺眉,衛珩問道:“怎麽了?平都出什麽事了嗎?”

    楚珺下意識地就把信遞過去了。

    衛珩飛快地讀完,馬上就明白了楚珺在想什麽。“你在擔心公子讚?”

    楚珺本能地一口否定,“沒有!”她答得太快,她脫口而出後才反應過來。知道這話太假,楚珺抿了抿唇看向衛珩,“也不算是擔心,隻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其實本來也就是有些擔心吧。

    衛珩頓了頓道:“不若,我幫你找找他吧。”似乎怕楚珺想岔,衛珩補了一句,“若能打探到他的行跡,你勸勸他也好。陳國和大興,他恐怕都不能落腳了。”

    楚珺垂首半晌不語。陳讚連同孟德輝,搞出那麽大的事,父皇要殺了陳讚是自然。從整個大興的角度思考,也當這麽做。衛珩當然也能明白這個道理,現在說要幫自己找他,話裏的意思似乎是會幫他隱瞞行跡,讓他逃走……自己有這想法也就罷了,於公於私,衛珩都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啊……

    楚珺不敢想了,隨意應了,忙岔開話題,“到楚州前會經過揚州,我們去拜訪江寧侯府。到楚州後,你也好扮作江寧侯的侄子,以這樣的身份結交孟藹。”

    楚珺說起這個,衛珩的注意力就從陳讚那件事上移開,“江寧侯?可是懷安長公主的夫家?”

    楚珺頷首,“正是。懷安長公主十幾年前就跟著江寧侯到了揚州,之後就一直居住在那。出發前,父皇專門囑咐我,一定要來拜訪長公主,替他帶個好。”

    衛珩沉默片刻,低語道:“這位長公主和江寧侯,都是極有智慧的人呢。”

    楚珺緩緩點頭。她知道衛珩的意思。

    懷安長公主元文謹,是父皇元文謖的五妹,先帝最小的女兒。

    先帝景和帝成年的孩子共三子兩女,長女諡孝純公主,長子諡孝成太子,元文謖行三,敬王元文謙行四,懷安長公主行五。

    當初大位之爭共分兩派,孝純公主支持孝成太子,敬王支持元文謖。元文謹是先帝最寵愛的小女兒,她的立場十分重要。本來元文謖在這場生死之搏中處於絕對的劣勢,後來就因為元文謹由中立突然轉為支持的態度,在先帝那裏有了回還的餘地。最後因為重臣孟德輝的倒戈,元文謖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元文謖被立為太子之後第三個月,景和帝突然病重,元文謖奉命監國。他懷疑有異,暗中調動自己在平都能掌控的軍隊,在皇城內外設伏,果然拿下欲逼宮的孝成太子。

    此事中,元文謖誅殺作亂的孝成太子和孝純公主,將聽從孝成太子調配的兩衛及禁軍屠殺殆盡。次月,景和帝病逝,元文謖登基,有從龍之功的孟德輝成為奉德朝第一權臣,元文謙封敬王,元文謹晉長公主,加食邑兩千。

    元文謹是景和帝最寵愛的女兒,食邑本就是公主能得的上限六千戶,元文謖竟又加了兩千。敬王卻隻封了親王,什麽實際的東西都沒得。

    元文謹從元文謖微妙的態度中揣測出了什麽,同年就請求離京,隨江寧侯至封地。從此再也沒回過平都。

    雖然人沒回來,但往宮中的書信卻沒斷過。每逢年節,元文謖的賞賜從沒斷過地送到揚州,對於江寧侯一脈的子弟,也是多加照拂。

    其實,懷安長公主與江寧侯應該是宗親中僅次於寧福大長公主和榮安侯的一家了,隻不過因為常年不在京,淡出了平都勳貴的視線,這才沒有被人注意。

    楚珺對懷安長公主好奇已久。當年一事,足見懷安長公主見微知著,深知帝心。更重要的是,激流勇退的魄力,不是每個慣享榮華富貴的宗親都能有的。江寧侯與懷安長公主同進退,且能約束族人懂得藏鋒,也是個不多得的明白人。

    這樣想著,楚珺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自己的姑父姑母了。

    八月中,楚珺一行到達了揚州府。揚州自古繁華富庶之地,街道上熙熙攘攘,商鋪林立。販夫走卒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左右朱門高階鱗次櫛比,往來入目滿身錦羅者甚眾。

    在世家眾多的揚州,楚珺一行的馬車實在不能引人注目。所以,當馬車停在江寧侯府門前的時候,沒有人多看。

    玉屏去叩門,楚珺坐在馬車上等。她從掛起車簾的車窗中看到,開門的家仆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對他們這樣看著不起眼的拜訪者也沒有趾高氣揚,而是雙手接了玉屏遞過的名帖回去通報。

    不到一刻,江寧侯府中門大開,管家來到門外,跪請楚珺下車。江寧侯與懷安長公主親自站到了府門前的階上迎接,這樣的陣仗,引起了街道上路人的觀望。

    騎馬的兩個青年先下了馬,同時馬車中也下來一個姑娘。那姑娘柔婉聘婷,舉手投足都是名門風度。她扶著婢女的手下了車,卻沒有邁步,而是回身將手又伸向馬車。

    這女子一看之下便知出身世家,還要勞動她親自去扶的,除非她的長輩。出乎眾人意料的,從馬車中伸出,搭在她手上的,是一隻明顯屬於年輕女子的手。眾人不由驚異。

    從馬車上緩步而下的年輕女子瓔珞嚴妝,一襲正紫廣袖襦裙襯得她氣度高華,腰間脂玉禁步在她穩重端方的步伐下幾乎沒有晃動。

    正紫可不是一般人敢穿的顏色……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隻見雍容華貴的懷安長公主迎上兩步,“臣婦見過太女殿下!殿下萬安!”

    街上路人這才反應過來,撲啦啦跪下一片。

    馬車上下來的正是楚珺。見街上跪了一片的場麵,不由暗自頭痛,她到現在還是不習慣這樣的排場呢。可麵上依舊是一派端重。

    她剛走了兩步,就見懷安長公主迎過來,口道萬安就要行萬福禮,趕忙一把扶住了。開玩笑,這可是她姑母,父皇提起都滿是親和,她可不敢受禮。

    “姑母!你這是做什麽?楚珺第一次拜見姑母,還不曾向姑母見禮,怎麽還反倒讓姑母生疏起來!”

    懷安長公主元文謹聞言笑了,“殿下喚臣婦一聲姑母是親厚,臣婦可不敢忘了規矩。”

    一旁有個中年男子亦上前欲行禮,楚珺見他臉上雖然已有歲月痕跡,但依然麵容清朗,想著應是江寧侯無疑,一把扶住他,“借住在姑父府上,勞煩姑父了。還請姑父與姑母一般,不要多禮,否則楚珺於心不安。”

    江寧侯聽到楚珺對他的稱呼,神色一動,與元文謹對視一眼,俱笑道:“早聞太女殿下威名,沒想到是個親厚可人的!”

    楚珺不知道姑父姑母怎麽會“早聞威名”,但也沒問,隻順著話往下說,“姑父姑母都是長輩,楚珺怎麽敢威儀相對?”

    元文謹笑著拍了拍楚珺的手,招呼眾人進府。

    在正廳落座時又有一個小插曲。廳中上首有兩個主位,楚珺肯定要占一個,然而另一個就不好說了。在場有長公主,長公主駙馬,還有皇長子和太女駙馬,這要怎麽坐,裏麵彎彎繞繞就多了。

    進廳之前楚珺就想好了。她與元文謹走在最前麵,說話間稍稍側目,跟走在左邊稍後的衛珩眼神示意。衛珩微一點頭,楚珺便知他明白了。又眨了眨眼,眼神往元墨玨一瞥,衛珩會意,又一點頭。

    於是進正廳後,楚珺自是上首右尊位落座,衛珩與元墨玨一對視,前者走向主位下左邊客位第一個位置,後者對衛瑛說了句什麽,走到右邊第一個位置落座。衛瑛也不是不知事的,往左邊第二個位置去了。她的身份在這群人裏,確實隻能坐最下的位置。

    見眾人紛紛落座,將上首左邊次尊位留了出來,元文謹與江寧侯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對楚珺暗自讚許。元文謹往上首次尊位坐了,江寧侯就坐在了衛珩旁邊。

    六個人熱熱鬧鬧說了好一會的話,元文謹問起元文謖的情況,楚珺免不了報喜不報憂,沒提元文謖中毒的事。元墨玨和衛珩自然也知道原因,隻撿了平都裏發生的大事說。

    楚珺對揚州風物也很感興趣,問了元文謹和江寧侯很多。末了,江寧侯又說起自己在京的幾個子侄輩,楚珺心中留意,一一記下了。

    這一說話就說到晚膳時分,眾人竟是不覺。元文謹道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太講究,直接叫下人在正廳擺飯。

    雖然平日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難得相聚,眾人也不拘束規矩,相談甚歡。期間楚珺也略提了要衛珩假借一個江寧侯侄子的身份,江寧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