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連環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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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章

    入苑坊,南襄王府。

    書房中相對而坐的四人,正是楚珺衛珩,南襄王元墨玨,和皇六女元青璿。

    說話的是楚珺。“崔史文怎麽還沒反應,大理寺查到了什麽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打探不到,二皇姐也打探不到?”

    元墨玨道:“盛安那兒的情況我們也不清楚,不過,我猜測,她這次是要棄車保帥了。”

    青璿道:“棄車保帥?吏部這麽大一塊肉,二皇姐也舍得?再說……這事跟二皇姐又沒關係,怎麽就自身難保了?”

    元墨玨笑道:“沒關係?沒她允許,崔史文敢幹這種事?再往下查,指不定查出誰呢。”

    青璿瞪大眼睛,“這次的試題泄露,是二皇姐……”

    楚珺擺擺手打斷她,“除了她還有誰?我想用寒門子弟,她也想啊。可她手底下的人不濟,怕考不上,所以……”楚珺攤攤手,一副“你們都懂”的表情。

    元墨玨道:“話說回來,盛安怎麽會想到這種餿主意?考不上就罷了,大不了殿試過後籠絡幾個就是啊,新科進士在朝中無依無靠,總有願意投誠的,何必鋌而走險?”

    楚珺指指一直沒說話的衛珩,“這你就要問他了。”

    見元墨玨和青璿探尋的眼光都望向自己,衛珩笑笑,輕描淡寫地道:“盛安公主的幕僚裏有我的人。”

    元墨玨挑眉,“那你怎麽有把握,拿到試題的考生一定會被監考發現舞弊呢?”

    衛珩緩緩勾唇。

    楚珺扶額道:“長兄還記得那個被抓住夾帶試題的考生吧?”

    “當然。姚合就是順著他查到了吏部一幹人。難道……”

    楚珺攤手,“沒錯,那也是阿珩安排的人。假意投到二皇姐那去,拿到了試題。”

    青璿看向衛珩的目光滿是崇拜,“姐夫你真行啊。”

    元墨玨了然地看著他,“你這是報複盛安找了個女人膈應你吧?”

    衛珩不置可否:“等什麽時候,你聽說榮安侯在外有幾個庶子,那才算是報複。”

    楚珺腹誹,榮安侯要完……無端冒出來庶子就罷了,還“幾個”,好想看二皇姐的表情……阿珩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啊。

    衛珩略一頓,又道:“不過,這次的事情後,這幾個暗樁就算是廢了。”

    元墨玨拍拍他的肩膀,“換一個吏部,也值了。”

    衛珩思忖道:“盛安公主欲棄車保帥,那我們也不要客氣了,趁此機會一舉將吏部清算幹淨。”

    元墨玨挑眉,“哦?懿軒又有什麽主意了?”

    衛珩道:“盛安公主將大理寺調查的情況瞞著崔史文,那我們就去跟他透露透露好了……”

    青璿笑道:“崔史文知道了,肯定嚇得半死,還不知道要怎麽狗急跳牆呢!”

    楚珺道:“說得對,就是要讓他狗急跳牆!青璿,你倒提醒了我,得派人在姚合身邊保護,萬一崔史文在姚合身上動腦筋……”

    衛珩道:“我讓衛仁親自帶人去。”

    楚珺想了想,搖頭道:“不妥。若崔史文真派人殺姚合,自然是當場把人抓住最好。衛仁是衛府親兵,如果攪和到這件事裏,我們反倒說不清了。”

    衛珩的手指在案上輕敲兩下,“這樣看來,所有能與我們扯上關係的人馬都不能用了。”

    楚珺思索著道:“以褚風的能力,他一個人去大概也夠了……”

    元墨玨道:“崔史文若要動手,人數定不會少。褚風雖然武藝高強,但畢竟隻有一個人,一方麵要保護姚合,一方麵又要抓活口,恐怕分身乏術。”

    楚珺托腮道:“那怎麽辦?”

    青璿猶豫著開口,“那個……姐姐,我可能……有辦法……”

    “嗯?”

    “那個……我身邊有幾個護衛……姐姐放心,這事兒沒人知道。我可以讓他們去保護姚合。”

    楚珺睜大眼,“護衛?你身邊什麽時候有護衛?我怎麽不知道?柳嬪娘娘從柳家給你找來的?”

    “不是不是……”

    “那……”楚珺眉毛一挑,“到底怎麽回事,快快從實招來!”

    青璿訕訕地笑著,“嘿嘿,姐,你還記不記得,上次處理孟黨之事的時候,我問尉屠那多羅要了些人?”

    “嗯,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當時是要來保護我的嘛。怎麽?你說的就是這些人?尉屠那多羅的人還留在平都?”

    “咳咳……那事兒完了以後我就讓他們回去了,可沒過多久人又回來了,還說,他們奉可汗之命,以後就留在我身邊任我差遣……”

    楚珺將青璿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打量了一番,青璿被她看得直發怵,“姐姐,幹嘛這麽看我……”

    楚珺似笑非笑,“青璿,可以啊,現在什麽事兒都跟姐姐沒關係了?你什麽時候跟尉屠那多羅關係這麽好,我怎麽不知道?”

    青璿窘迫地笑著,“嘿嘿,姐,我跟他有什麽關係啊,隻是送到手邊的好處,不要白不要啊……”

    “是麽?璿璿啊,我記得當初,尉屠那多羅可是求娶過你,當時父皇借口皇女可為儲拒絕了,我也是覺得你還小……現在為儲你肯定是不想了,你也及笄兩年了,不小了,我看……”

    青璿像被踩到尾巴一樣跳起來,“我才不嫁給他!”

    楚珺一下笑出聲,“璿啊,我沒說要你嫁給他啊,你怎麽一下就想到這上頭去了?還是一說到嫁人,你想的就是他?”

    青璿目瞪口呆,半晌氣鼓鼓地坐下,“我哪說得過姐姐你?你就欺負我好了!”

    這下衛珩和元墨玨也忍俊不禁。

    青璿撇撇嘴,“你們三個欺負我一個!”

    楚珺玩笑道:“等把你嫁了,就有人幫你了!”

    青璿不樂意了,“姐,你是有多不待見我,這麽想把我扔出去?”

    楚珺擺擺手,“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她收斂笑意,“認真地說,距離太遠、吐穀渾與我們習慣不同、兩國利益有別什麽的,最初我也擔心過。但現在,我隻擔心你們真的在一起,才發現兩個人並不合適。過日子的人不對,可比穿不合腳的鞋子難受多了。”

    青璿低下頭,拉住楚珺的手,“姐……”

    楚珺拍拍她的手,“你不是我,不在我的位置上,可以大膽地追求一些我不敢追求的東西。人生是你自己的,怎麽過,你要自己決定。你隻要記得,有我在,就一定會護著你。”

    “姐……”

    這時元墨玨也道:“生在皇家,有太多生不由己。我們得到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至少現在,我和楚珺身邊都有心悅之人陪伴,當然也希望你能與我們一樣。”

    “長兄……”

    見青璿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元墨玨打趣道:“反正咱們親戚多,尉屠那多羅敢欺負你,咱就一起上,不信揍不哭他!”

    楚珺又腹誹,親戚是多,誰還能有皇族親戚多?

    青璿則是被“揍哭”這個詞逗笑了。

    楚珺撇撇嘴,“長兄,你這也太掉價了,還要咱挽袖子幹架?直接讓阿珩領西境駐軍打過冥水去,胖揍尉屠那部一頓,這才解氣。”

    衛珩和青璿都笑了,元墨玨搖頭歎氣,“真是女生外向啊,話裏話外都是你夫君好,咱這個長兄那得靠邊站,”他指指楚珺,對青璿道:“瞧見沒?這就是個反例,你以後嫁了人,可不能這樣。”

    楚珺不幹了,“這話是怎麽說的?我可得把長兄今日的指示傳達給粲然,讓她以後務必記掛自家兄長,夫君什麽的就不用太在意了。”

    元墨玨梗住,“還是你狠,為兄認輸。”

    姚合因為最近一直在查會試的案子,這一日依舊是酉時自大理寺回府。天色已晚,平都街道上已沒有多少行人,車夫將車趕得很快。

    姚合在車中閉目養神,忽聽到車外似有颯颯風聲,接著馬車停了下來。他正想掀開車簾看看怎麽回事,就聽見車夫一聲慘叫。

    三月十四早朝,大理寺卿姚合因前一晚在回府路上被刺殺而受傷,告假未朝。平都之中,天子腳下,竟有人敢刺殺朝廷大員,帝震怒,命衛尉寺詳查,金吾衛輔之。

    衛尉寺卿是保皇黨,不偏向任何一個皇嗣,命衛尉寺查案,說明了皇帝堅決不偏袒的態度。金吾衛雖由榮安侯殷士誠掌握,但皇帝說的很清楚,金吾衛為輔,也最多幹些跑腿抓人的事兒。在衛尉寺卿的眼皮子底下,殷士誠就是想包庇也難。

    元紫琰和殷士誠這下就是不想棄車保帥都不行了。而殷士誠若是在這件事中聽衛尉寺指令,毫不留情地處置崔史文,其他追隨元紫琰的人多少會有兔死狐悲之感,實不利於元紫琰這一方人心穩定。

    楚珺站在東宮,遙望著宣政殿方向,心道:薑還是老的辣,父皇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啊。

    皇帝命令下達,與刺殺無關的,這時頂多有些感慨,而心裏有鬼的,就隻能惶惶不可終日了。

    姚府。

    楚珺看著神清氣爽、沒有任何受傷跡象的姚合,笑道:“這下姚大人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姚合拱手,“慚愧,慚愧,不瞞殿下,大理寺是個得罪人的地方,臣倒是不怕這個,就是被擾得有些煩了。正好,會試的案子已經查的差不多,臣把結果遞上去,就在府裏躲清閑了。”

    楚珺笑著點頭,“姚大人就安心在府上休息,把要呈給父皇的東西交給本宮就成了,本宮親自送進宮去。”

    姚合一聽,有些坐不住了,“怎麽能勞煩殿下……”

    楚珺擺擺手,“這個燙手山芋,你去送,還不知道又要出什麽亂子。萬一有什麽人仗著自己品級比你高,半途上要插一手……”

    姚合點頭,“臣明白了。”他笑笑,“東西在殿下手裏,誰還敢打主意?”

    楚珺也笑,“正是。順道把刺殺大人的那幾個家夥送到衛尉寺,也算是幫衛尉寺卿一把。”

    姚合拱手,“對了,還未曾謝過殿下相救之恩。”

    楚珺按下他的手,“姚大人不必如此。不瞞大人,此事也並非本宮偶然遇見,而是……”楚珺略一停頓,像是做了決定,“而是本宮早就猜到崔史文會坐不住,提前派人守在姚大人身邊,這樣也能抓住崔史文行刺的證據。”

    姚合表情一滯,思索了一下,緩緩釋然,“雖然殿下有所預謀,但救了臣是不爭的事實。且殿下雖有預謀,但並非出於什麽不堪的目的。殿下坦蕩,不挾恩以求,反據實以告,臣甚愧。”

    “姚大人恩怨分明,何愧之有?”楚珺表現得一派坦蕩,內心裏卻在想,也是有對姚合這樣的人,才能把話說破。遇見一個拎不清的,不會這麽容易釋然。說有愧,還是自己有愧,畢竟自己也沒把全部真相都告訴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