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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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一會兒,衛仁就去而複返。

    “這麽快就有回音了?”

    衛仁道:“屬下剛放出信鴿就收到了主子那邊的傳信,估計是早些時候傳來的。”

    楚珺接過來看完,微微鬆了口氣,“太好了,雍州那邊調來十萬石糧食,已經裝船,正沿灃河向東,一個時辰後就能到。”

    衛仁也跟著鬆了口氣。“這樣的話一共有十七萬石,雖然還差,但隻看是看不出來的。”

    楚珺點頭,“這樣最起碼明天張從告狀,咱們這邊禁得住查,也有說辭。剩下的三萬石也有餘地想辦法。”

    “屬下去接應……”

    楚珺打斷道:“接應什麽啊,他們從水上來,你怎麽接?放心吧,世子親自押送,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殿下……”

    楚珺笑道:“別可是了,去休息會吧,兩天沒睡覺了。”

    衛仁抬頭看了看楚珺,“殿下也兩個晚上沒有休息了。”

    楚珺道:“你說得對,我也得稍微歇一會兒……”

    “殿下——”遠處的聲音打斷了楚珺的話。

    大概一會兒也歇不成了。楚珺心中如是預感。

    “殿下——殿下!”來者腳步匆忙,幾乎是跑過來的。如此失儀……恐怕不好。

    來者跪倒在楚珺麵前,語氣很是激動,“殿下,您派人從京中調來的糧運到了!”

    來者是太倉令。楚珺心中有些奇怪:從京中調糧?東宮倉調來的糧食都到了啊,難道是孟藹又買來一批糧食?可若是孟藹買來的糧,來報告消息的為何是太倉令?還說是自己“調”來的糧?

    楚珺道:“押送之人是誰?現在在哪?”

    太倉令道:“回殿下,廩牲署令親自押送,現就在東渭橋倉外,隻等殿下前去驗收。”

    廩牲署?跟廩牲署有什麽關係?廩牲署屬於太常寺下轄,可自己從沒驚動過太常寺啊?能讓廩牲署令親自押送,這糧食又是什麽來頭?

    楚珺沒回答,直接朝糧倉方向快步去了,衛仁緊跟其後。太倉令沒反應過來,還跪在地上,等楚珺兩人都走遠了,才反應過來,忙追了上去。

    “殿下萬安。”廩牲署令見一個女子遠遠走來,一定是太女無疑,忙跪下行禮。

    “臣運來神倉所調三萬石新稻,請殿下查驗。”

    楚珺眉頭一皺,“神倉?怎麽回事?”

    廩牲署令疑惑道:“奉殿下之命,從神倉調了三萬石糧食到東渭橋倉啊。”他指指身後,“已經到了的有一半,還有一半隨後就到。”

    楚珺瞪大了眼睛,“奉本宮之命?你說這些糧食是本宮調來的?”

    廩牲署令不明所以,“正是。殿下,戶部的人帶著您的木契和調令來的啊。”

    楚珺臉色一變,呼吸急促,雙手緊緊地攥起來。

    跟在楚珺身後的衛仁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見楚珺臉色不對,擔憂道:“殿下?”

    楚珺喃喃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太倉令此時過來了,“殿下,現在就將糧食裝船嗎?”

    楚珺突然厲聲道:“都不許動!這批糧食全都放在這兒,一粒也不準動!”

    太倉令驚疑道:“殿下,這……”

    楚珺道:“傳東宮衛率統領來,看守糧食!你,”楚珺轉向廩牲署令,“也留在這兒,看好了,這批糧食本宮一粒也沒動過!”

    太倉令和廩牲署令都不明所以,但迫於楚珺威勢,也不敢問,都應了是。

    吩咐完,楚珺徑直向外走去,“衛仁,備馬,立即回京!”

    “是。”衛仁還是忍不住問道:“殿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神倉調糧怎麽會奉殿下之命?”

    神倉存糧乃皇族祭田收獲所得,是用於祭祖祭天的糧食,絕不能擅動。皇族與其他家族一樣,祭田和祭田所獲隻有族長和繼承人,也就是皇帝和儲君有權調動。除了皇帝允許的特殊情況,就算楚珺有權調動,也不能用於除了祭祀的其他地方。

    若私用神倉存糧,嚴重點甚至可以廢除繼承權。

    衛仁一聽糧食是從神倉調來的,頓時也明白事態之嚴重。

    楚珺恨恨道:“當初開東渭橋倉,我可是把木契交給了張從!”

    衛仁一聽就明白了。這兩日事情接連不斷,殿下還沒把木契收回。早些時候張從又被盛安公主帶走了……調令可以偽造,可那木契卻是陛下交給殿下的那塊,這可如何是好?

    “殿下,我們現在趕回,到平都時最快也要辰時,早朝已經開始了。”

    元紫琰要拿這件事做文章,最可能的就是在早朝上。

    楚珺已經翻身上馬,用左手挽住韁繩,“就算來不及也得盡快趕回去,這裏交給你了,等阿珩回來,跟他講明情況,他或許有回轉之策。”

    衛仁不放心楚珺一個人回京,但也知道必須有人留下,一時猶豫。楚珺道:“不用擔心,褚風留了人在暗處保護我。”

    衛仁知道褚風,聽楚珺這樣說,便讓開了路,拱手道:“殿下放心,這兒交給屬下。殿下保重。”

    楚珺點點頭,右手揚起了馬鞭。

    “駕——”急促的馬蹄在黑暗裏遠去。

    七月初八辰時,宣政殿早朝。

    “……茲事體大,雖太女殿下曾有嚴令,罪臣卻不敢欺瞞陛下,遂將此事告稟陛下。”戶部尚書張從披發脫冠,跪在大殿當中。

    眾臣看不到龍椅上皇帝的表情。“你是說,二十萬石賑災糧都浸了水,太女卻隱瞞不報,還挪用了神倉糧食補缺?”

    皇帝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張從微一頓道:“罪臣所言絕無半句虛言。救災一事重大,賑災糧出了問題,罪臣罪該萬死,不敢求陛下寬宥。”

    元文謖笑笑,張從這話說得好聽,卻是當著眾臣的麵逼迫自己嚴懲太女。好像這個朝堂上,皇帝如何決定,要為他們的脅迫所動了。原來的孟黨如此,才過去沒多久,就有人忘記孟黨的下場了。

    “事關重大,朕不能隻聽張卿一人之言。孟愛卿,太女何在?”

    孟藹出列拱手道:“回陛下,太女殿下當在灞縣東渭橋倉,做今日開船前最後的檢查。如果張大人所言非虛,殿下調動了神倉糧食,那麽此時就該將神倉儲糧盡數裝載上船。臣相信殿下不會做出糊塗之事,懇請陛下派人,到東渭橋倉一查便知。”

    張從道:“太常寺卿接到了太女的木契才敢下令廩牲署開神倉,木契在此,難道還會有假?”

    孟藹看了張從一眼,“張大人,本官沒記錯的話,當時太女可是把木契交到你手中的啊?”

    張從心中一慌,急道:“莫非孟大人以為,沒有太女的命令,罪臣敢私自動用木契?”

    孟藹不答,向元文謖拱手道:“陛下,事實如何,不可聽任何人一言蔽之。幾萬石糧食不是小數目,隻一查便知真相。”

    張從也拱手,“孟大人這話倒不錯,二十萬石糧食是不是出了問題,太女有沒有調用別的地方的糧食,一查便知。臣所知,神倉儲糧遠不夠補缺,太女還調用了東宮倉所有存糧。除此以外,還開東宮府庫從平都各大糧號買了萬石糧食運到東渭橋倉,這些都是有跡可查的。”

    孟藹心中一凜。調用東宮倉和買糧食都是自己親自負責的,絕不會有外人知道,張從怎麽會一說一個準?恐怕東宮裏也有不安分的……孟藹正飛快地思考如何回答,突然殿外傳來內侍的稟報聲:“陛下——太女殿下宣政殿外求見——”

    眾臣皆麵麵相覷。

    一直沒說話的盛安公主眉毛微皺。

    元文謖倒是心中略鬆。“宣。”

    內侍通傳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楚珺邁入宣政殿,看到正中披發脫冠跪著的張從,出列站著的孟藹,還有神色不明的盛安公主元紫琰,將眼前的情況猜了個大概。

    查是禁不住查的,雖然神倉不是自己下令開的,當時將木契交給張從的時候,戶部和太倉諸多官吏都在,要證明神倉不是自己開的不難。但這件事一開頭,再往下查,調東宮倉所有存糧和在平都買糧的事肯定會被翻出來;再往下,要是查出衛珩和吳緘私調雍州鎮戍倉十萬石糧食,那可就真麻煩了。

    看來,為今之計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即使知道元紫琰給自己挖了坑,也隻能義無反顧的跳下去了。

    楚珺緩緩走到最前麵,一掀衣袍跪了下來。

    孟藹眉毛一抖,但似乎又馬上想到楚珺這樣做的原因,深吸一口氣,沒有出聲。

    倒是元文謖眼睛微眯,“太女,你這是做什麽?”

    楚珺沉聲道:“父皇,當時兒臣隻稟報了運糧船滲水一事,卻未提及因運糧船滲水導致六萬餘石糧食浸水。雖然初衷是不想父皇憂慮,且數目尚有挽回餘地,所以沒有如實回稟父皇。但畢竟是知情不報,兒臣願領罰。”

    元文謖早就猜到當時不可能隻是船滲水那麽簡單,但也沒想到真的有數萬石糧食受損。要知道這可不是小數目,一萬石可是全平都五日的用糧,五六萬石……那可是全部賑災糧的三成啊。“今日申時就要開船,如今糧食還差多少?”

    楚珺道:“兒臣已經將東宮倉所有儲糧運往東渭橋倉,補上了缺漏,今日申時可準時開船。”

    “當真?”

    楚珺躬身,“兒臣不敢再有所隱瞞。”

    元文謖頷首,“那張從所說你私調神倉補缺,又是怎麽回事?”

    楚珺道:“回父皇,兒臣絕不敢私開神倉。廩牲署令今日寅初確實運了三萬石糧食到東渭橋倉,說是奉兒臣調令和木契。但兒臣絕無下過調令,木契更是在張從張大人手中。這三萬石新稻兒臣分毫不敢動,都在東渭橋倉存放著。兒臣命廩牲署令、太倉令和東宮衛率看守,隻等兒臣稟明父皇,就運回神倉。”

    元文謖轉向張從,“你可聽到太女所言了?”

    張從連連叩首,“陛下,罪臣確實是奉太女之命開神倉啊,而且賑災糧損毀之數絕對超過十萬石,這是罪臣親眼所見啊。”

    楚珺向元文謖一拱手,“父皇,張大人所言倒提醒了兒臣,兒臣想起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