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離平都還有幾十裏路的時候，有人攔下了楚珺的馬車。

    廖辰星看過來者信物後，對車內道：“少主，是宗主的人。”

    楚珺急忙跳下馬車，衛珩隨後下來。“舅舅來平都了？”

    來者拱手一禮，“回表小姐，宗主與少主六天前就到了，現在無塵居。得知您已近平都，特命屬下來告知表小姐，請表小姐不要回宮，往敬王府暫住。”

    楚珺與衛珩對視一眼，“我知道了。幫我轉告舅舅，就說我一切都好，平都與宮中諸事我與阿珩已有決斷，請他不必勞心。”

    是。”

    來人走後，楚珺道：“看來我的事還是勞煩了舅舅。敬王那邊，必是舅舅去周旋了。”

    衛珩道：“你出事的消息傳回來，可把我們嚇壞了，舅父又怎麽可能在瑤穀待得住？”

    楚珺低頭道：“讓你們擔心了。這次是我大意了。”

    衛珩亦低頭注視她，“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半步了。”

    楚珺靠進他懷裏，“那你可記住這句話。不然下次陳讚再擄了我去，我可不逃了。”

    衛珩笑笑，“他擄走你一次已經犯了我忌諱了，我絕不會讓他有第二次機會。”

    楚珺隻當他是像之前說的、以後都寸步不離，半點也沒想到衛珩的話裏透露出的別的信息。“隻是我的事情最終還是把舅舅和瑤穀牽扯進來了，我擔心”

    廖辰星適時地道：“少主放心，宗主並沒有出麵，敬王相助，也並不是宗主請求的緣故。”

    楚珺半信半疑道：“怎麽說？”

    廖辰星道：“不過是敬王在很久以前欠宗主和瑤穀一個承諾罷了。再說，我想就算沒有這個承諾，敬王也不會傻到去幫盛安公主吧？”

    也是論關係，自己還得叫敬王妃顏纖一聲堂姨母，憑敬王與瑤穀無法割斷的關係，敬王也應當偏向於自己才是

    而廖辰星則是越發欣賞楚珺。行事極有分寸，這種時候都能顧及瑤穀“不入朝堂、不涉黨爭”的祖訓，將親人放在大位之前不愧是主子的女兒，不愧是宗主認可的人，當然，這次皇帝也終於做了回明白事

    衛珩與楚珺原本的打算是住到永濟伯府去，但相比較而言，肯定是敬王府更穩妥。楚珺悄然入住敬王府，而衛珩則必須返回東宮。同日，吐穀渾可汗尉屠那多羅也應皇帝的邀請，越過西境往平都而來。

    承暉殿的宮門緩緩打開，有宮人魚貫而入。柳嬪抬了抬頭，發現有一人徑直向她走來。

    母妃？”

    柳嬪有些不敢相信，“璿兒？”

    青璿扶住柳嬪，“是我，母妃，我來看你了。”

    陛下同意讓你來了？”柳嬪有些擔心青璿的處境。

    放心母妃，是父皇讓我來的，父皇還解了承暉殿的禁，以後您可以自由出入了。”

    柳嬪深知皇帝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放自己出來，畢竟當時自己親口承認的，是詛咒顏皇後之靈啊。“璿兒，你實話跟母妃說，你答應陛下什麽了？”她想了想，“還是太女殿下”

    青璿沉默了片刻，引得柳嬪心中更加擔心。

    母妃，我要出嫁了。是我自己求的，沒人強迫我。”

    柳嬪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璿兒，你要嫁誰？”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是寧福大長公主、還是榮安侯的什麽人？”

    青璿道：“您先別著急，禎妃確實向父皇進言，說該打算我的婚事了，提供的人選，也確實是寧福大長公主一係的世家子弟，好在我早有預料，一個月前就托姐姐帶信給尉屠那多羅。”

    尉屠那多羅？”柳嬪一愣，“吐穀渾可汗、尉屠那多羅？”

    是。”

    柳嬪馬上把兩件事情連在一起想，“你帶信給尉屠那多羅，是關於你的婚事？”她恍然驚悟，喃喃低語：“怪不得陛下會同意讓我出來。如果是吐穀渾可汗求娶你，無論如何他都會給我這個麵子的”

    青璿寬慰道：“母妃也不要多想，這本就是我自己所求的。”

    柳嬪倏地抬頭看向青璿，“璿兒，你實話告訴母妃，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青璿低頭道：“母妃其實一年多以前，尉屠那多羅與陳國國君陳晉來平都朝貢之時，我便與多羅相識了。這中間發生了些事多羅回吐穀渾的時候，我跟他說，手書為證，若日後他還願意，可據此來求娶。後來我身邊那些一直保護著我的人就是他派來的”

    柳嬪靜靜地看著她。青璿莫名的有些心虛，將頭壓得更低了些。

    罷了”柳嬪長歎一聲，“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這麽多年被我的身份帶累著，在宮裏有多艱難，我都知道。你跟太女感情好，太女回來之後，日子才慢慢好過了點，可現在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璿兒，我隻是心疼你”

    母妃”青璿覺得鼻子有點堵，“母妃，我挺好的，以後也會很好，我隻是擔心，以後到了吐穀渾，不能照顧您”

    柳嬪摸著她的頭發，“我有什麽要照顧的？你離開這宮裏，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可以脅迫我的地方了倒是你，一個人嫁到那麽遠的地方，若是吃不慣、住不慣，又該怎麽辦？”

    青璿笑著道：“母妃，我又不是去什麽山野鄉村，吐穀渾雖然在塞外，但我是要到王庭去啊，哪裏就會吃不好住不好了？”

    青璿走的時候，柳嬪站在承暉殿的門口，望著她的背影良久。

    璿兒，我這一生，做了太多本不願做、卻沒有選擇的事。我的人生已經毀了。尉屠那多羅是吐穀渾的可汗，我多麽害怕有一天，你會與我一樣

    奉德二十年八月十四，自陝州傳來太女墜河、下落不明的消息已有半個月，就在這時，京中收到湖州刺史金榭傳來的消息，說在湖州發現了太女的行跡，正在派人查找，五日內必有結果。帝大悅，予金榭便宜行事之權，命速查之。

    此消息一到京中，立即引起各方震動。禮部尚書史遷、刑部尚書朱茂、兵部尚書韓增、沛國公段宗臣，甚至新上任的戶部尚書姚競和大理寺卿姚合，心中都是驚喜異常的。他們不知盛安公主私下的謀劃，都覺得，隻要太女能平安回京，朝堂上爭吵不休的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而東宮的孟藹、韓胥還有衛朗等知道內情的人，則深知事情沒那麽簡單。

    盛安公主府。

    如何？”

    榮安侯殷士誠轉身將屋門關上，“消息是假的。據陳讚所說，太女離開湖州已經七天了，如果路上快馬加鞭，此時很可能已經到平都了。我懷疑這條消息本就是太女讓金榭放出來的。”

    元紫琰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這個陳讚，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連個人都看不住，竟讓她又跑回平都來！那我前麵的功夫，不通通白費了嗎！”

    殷士誠道：“現在就不要說這些了。你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元紫琰長出一口氣道：“讓金吾衛和禁軍做好準備吧。傳令梁州都督馮征，率部前往京畿道方向，隨時待命。”

    殷士誠猶豫了一下，並買有馬上應答。

    元紫琰道：“怎麽，不妥嗎？”

    殷士誠道：“實際上，現在還遠不到走最後這一條路的時候。眼下並不是最好的時機，這條路沒有退路，一旦失敗，我們會成為第二個孟家和隆安公主。更何況，我覺得，現在的局勢仍然對我們有利。”

    元紫琰道：“怎麽說？”

    殷士誠道：“你想想，如果太女已經到達平都，為什麽不露麵、還要放出那麽一條消息呢？”

    元紫琰想了想，“可是因為當初父皇將她貶至陝州，即使有了墜河一事，父皇也並沒有撤回當初的旨意？”

    殷士誠道：“陛下沒有撤回旨意，是因為當初傳來的消息是說太女已遭不測，這種情況下傳不傳太女回京已經沒有了意義。可金榭傳來太女尚在的消息後，陛下隻說速查之，卻依舊沒有說命太女回京的話，這就很微妙了。”

    元紫琰若有所得，“那太女私自回到平都，完全可以說的上是抗旨了。就算父皇想偏袒，可朝臣們不會答應的。”她抬起頭，“侯爺，就拿此事做文章，如何？”

    還不夠。對於太女，一定要讓她一個坑摔到底，否則她總能想到辦法再起勢。老三和孟氏的失敗就是前車之鑒，我們之前那麽多次的失敗也是教訓。”

    你的意思是？”

    尉屠那多羅就要到平都來求親了。你想想，如果他在興國出了事，又與太女脫不了幹係”

    那太女就不是抗旨這麽簡單了，一旦吐穀渾因此與大興反目，甚至出兵攻打”

    太女就會是挑起大興與吐穀渾戰爭的罪人，就算是陛下，也一定無法容忍吧？”

    沒錯！”元紫琰道，“這個主意甚好，不過究竟怎麽實施，還得好好計劃一番。我們前幾次謀劃已經足以讓太女和衛珩心生警惕了，想讓她再上一次鉤，恐怕不那麽容易。更何況她定然也知尉屠那多羅在大興安全的重要，想讓她跟多羅遇刺扯上關係，難上加難。”

    殷士誠道：“雖然現在我們在明，太女在暗，看起來情勢對我們不利。可萬事都有兩麵性。比如現在，誰也說不清楚太女究竟在哪。多羅遇刺這件事，並不需要她真的扯上什麽關係，隻要大家都這麽以為，誰在乎真相是什麽呢？”

    元紫琰露出了然的笑意，“還是侯爺睿智。我見侯爺胸有成竹，是不是連人選都有了？”

    殷士誠道：“你猜的倒快不錯，我心中是有一個人選。畢竟，說到對太女的仇恨，我們誰也比不過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