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悅琴與悅畫按照楚珺的指示做好了“太湖三白宴”，幾人正要開飯時，衛啟回來了，帶來了平都來的消息。

    看過消息，楚珺歎了一聲，半晌沒有說話。

    現在能叫楚珺歎氣的事可不多了。衛珩想了想道：“可是該回了？”

    楚珺又歎了口氣，點點頭。

    衛珩伸手將她攬到懷裏，一時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他明白她的失落。在外遊玩這幾個月，何嚐不是他人生中最輕鬆、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沒有天下社稷，沒有朝務政事，沒有人心算計，沒有虛以委蛇；隻有湖光山色，小橋流水，炊煙嫋嫋，菱歌泛舟。晨起攜手唱和，夜來把臂同遊。人皆道江南好，隻合江南老。

    但這終究不是楚珺與他的生活。夢再好，終有要醒來的時刻。

    楚珺閉眼靠在衛珩懷中半晌，還是睜開眼緩緩直起身，“父皇該啟程去南疆了。我們必須回去了。”

    衛珩點頭，“好，今晚收拾行裝，明日啟程。”

    楚珺出來說了要回去的事，悅琴幾人也有些失落。頓時吃飯的氣氛就冷了下來。

    楚珺見一群人默默無語，不由道：“好了，都別垂頭喪氣的。悅棋巴巴兒地在東宮等你們，你們這樣不願意回去見她，她會傷心的。”

    楚珺半真半假的玩笑總算讓氣氛不那麽失落。衛啟看了看楚珺，又看向悅書，悅書察覺到他的目光，對上他意有所指的視線，忙搖了搖頭。

    衛啟便沒再朝楚珺這個方向看。

    楚珺其實看到了兩人的小動作，也不說破。私事上他們自有主意，楚珺不會插手。

    吃過飯，天開始黑了，整個村莊都靜下來。

    小嬰兒貪睡，吃過奶便又睡著了。楚珺與衛珩壓低聲音悄悄說話，一室寧靜。

    這樣的寧靜中，隔壁傳來的嗚咽哭聲便格外明顯。

    隔壁住的是張姓一家。楚珺與衛珩在這個村莊住了一段時間了，與他們也相熟，稱呼這家兩個主人張叔張嬸。

    這家人平時總是樂嗬嗬的，日子過得歡聲笑語，眼下是出了什麽事，竟在這個時候哭起來？

    楚珺與衛珩對視一眼，同時起身。

    去隔壁問了情況的悅琴回來跟楚珺簡單說了原因。

    張家四個孩子，隻有一個女兒，張家夫婦很是寵愛，生得也是容貌秀美。不知怎的，縣令的兒子看上了張家姑娘，幾次三番欲以之為妾。這姑娘並不願意，張家夫婦寵愛女兒，也不願她為人妾，便幾次拒絕了縣令之子。

    沒想到今日下午，縣令家仆從來買魚，非要張家姑娘給送上府去。這一去，便到現在也沒回來。

    楚珺聽完，與衛珩對視一眼，無奈笑笑，攤手道：“臨了臨了，還得做回老本行。”

    一聽這話，衛珩就知道她要幹什麽了，笑道：“是找蘇州刺史，還是直接找蘇州府尹？”

    楚珺晃著腦袋道：“我這不是要回京了嘛，就讓吳縣縣令、蘇州刺史、湖州刺史、蘇州府尹都來送送我吧！”

    衛珩一愣，隨即笑著搖搖頭，“太女殿下好大的架勢！”他又玩笑道：“幸好陛下沒有派出江南道按察使，不然你不是得一並找來？”

    楚珺點頭，“那是自然！”

    衛珩失笑。

    楚珺口述，衛珩執筆，寫好了三封信。楚珺取出隨身帶著的金印，端端正正蓋在三封信上，叫來衛啟道：“你辛苦一下，連夜將信送到蘇州。”

    “是。”

    衛啟帶著給蘇州府尹和蘇州刺史的信走了，給湖州刺史那封，楚珺自有渠道送到金榭手中。

    送走信，衛珩見楚珺有些悶悶不樂，在她旁邊坐下，“你可是憂心如今吏治？”

    楚珺緩緩點頭，“是啊。一年前我才在揚州整治了淮陰侯，揚州乃至整個淮南道，吏治一時可以說是無比清明。而今不過一年有餘，與淮南道緊鄰的江南道便又出現這樣官欺民的事。這是在富庶的江南，不過是個縣令的兒子，就敢這樣膽大妄為，在更偏僻、更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還不知有多少這樣的事情！”

    衛珩沉默片刻道：“曆朝曆代，這樣的事都屢見不鮮，也不是此時才有，玥玥不必過於自責。至於整治，我相信玥玥會比前人做得更好。”

    不論何時何事，衛珩對她好像都分外有信心。有些她自己都沒把握的事，還是因為衛珩的肯定和鼓勵，她才做得比想象中更好。

    一早，吳縣縣令李德茂就接到蘇州刺史的通傳，命他到吳縣太湖邊的的一村子等候待命，還要帶上他的獨子一同前往。雖然不知刺史大人為什麽會有這樣奇怪的指令，但李德茂還是趕緊把兒子從臥房拖出來，拉著他趕緊到村子去。

    他就這一個兒子，平時便多縱容了些。不知是不是兒子又惹了禍……可能是什麽事，竟然驚動了刺史大人？莫不成兒子衝撞了什麽貴人？可刺史大人為何沒有直接到縣衙興師問罪、反而讓他到一個村子裏去？

    他越想越害怕，拉著兒子就問他最近做了什麽好事。聽兒子半夢半醒地把最近做的亂七八糟的事交待了個遍，並沒有什麽足以驚動刺史大人的啊？沒辦法，隻好先去候著了。

    李德茂到了村口，有人在前引路，將他們帶到一戶農家前，領路的人便在一旁站下。李德茂不明所以，見村裏的人全在這戶農家院周圍低頭候著，便從馬車上下來。

    村民們跪下行禮，他隨手擺了擺免了禮，左右看看，沒見到刺史和隨從官吏，便隨口問站得離他最近的一個漁夫：“可曾見到刺史大人？”

    那挽著褲腳、穿著草鞋的漁夫似有些驚慌失措，低著頭結結巴巴地道：“不、不曾……”

    李德茂見他的樣子，估計也不認得刺史，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說。

    一直低著頭，看上去很是驚慌的漁夫卻好像欲言又止，朝縣令兒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德茂不由也朝他兒子看去。縣令之子見漁夫看他，不由也瞟了一眼漁夫，這一眼之下，好像分外眼熟。“你是那小美人兒的爹？”

    李德茂一聽，就知道他這兒子又幹什麽好事了，“怎麽回事？”

    縣令之子支吾著道：“不就是昨天納了一房小妾……”

    那漁夫就是住在楚珺隔壁的張叔。一聽縣令之子這樣說，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他旁邊的張嬸也是心痛不已，可還是強撐著扶住張叔。

    得，肯定是自己這兒子又胡鬧了。縣令覺得這實在不是什麽光彩事，尤其刺史大人還不知什麽時候就到了，若是知道這事……

    李德茂清咳兩聲，“咳咳，犬子糊塗，本官一定補償二位……”

    一道清麗的女聲自屋中傳出：“不知李大人想怎麽補償？”

    李德茂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個樣貌華美端重的年輕女子自眾人圍著的農家院中走出。她看起來氣質凜然，但身上穿著與平普百姓無異。

    若是平時，李德茂定然出聲嗬斥，但今天情況比較特殊，刺史大人莫名其妙將他叫到這村子，又到現在還沒現身，他不由多想了點，說話也更是謹慎。“本官自會給這兩位百姓一個交待，這位姑娘又因何質問本官？”

    女子輕笑兩聲，“質問？就算是質問又如何？貴公子強搶民女，大錯在先，李大人避之不談，反倒來問我因何質問？我不過替張叔張嬸問一句，辛苦養育十幾年的女兒，就這樣被毀了半生，李大人預備如何補償？”

    李德茂心裏犯嘀咕，這女子氣度談吐皆不凡，對著自己絲毫不畏，不似平常百姓。但她又稱這兩個人為“張叔張嬸”，很是親近，也不像什麽有身份的人啊……

    李縣令還未想好怎麽回話，其子便道：“小美人兒嫁了我，怎麽就說是毀了呢？你這姑娘看著貌美，怎的說話如此刻薄？我又不是看誰都搶，也是真喜歡張家姑娘，要不我怎麽不搶你呢？”

    此時屋中，外麵的聲音一點不落地傳進來。站著的三人看了看坐著的男子的臉色，均是心中一涼。

    這人還真有趣……外麵的女子不知屋中的場景，聞言笑起來，“哈哈哈……你要是想搶我，這事兒倒簡單了……”話音未落，屋門大開，從屋中漸次走出四人。

    最前麵一人李縣令不認識，但第二個、第三個走出來的，李縣令是見過的。他當即就跪下行禮，“下官吳縣縣令李德茂見過府尹大人，見過刺史大人！”李縣令的兒子和周圍的百姓忙跟著行禮。

    李德茂的背後開始冒冷汗。蘇州刺史馬大人來了也就罷了，怎麽蘇州府尹楊大人也來了？不對不對，那個年輕男子還走在府尹大人前麵，莫不是京中來的貴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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