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青璿與多羅的大婚儀完成後，就開始準備前往吐穀渾的行程了。想到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再相見，青璿一個人在吐穀渾能不能適應，楚珺就恨不得把宮裏能搬動的東西都給青璿帶上。

    衛珩見楚珺又是焦慮又是憂心又是傷感的樣子，忍不住把心裏那個驚世駭俗的想法說了。

    楚珺一聽，拍手叫好，說幹就幹，當即就派人去請了柳嬪和青璿來，先跟她們通個氣。

    柳嬪和青璿自然是驚喜萬分，沒有不同意的，隻是擔心會讓楚珺難做。雖說談不上多大風險，但要計劃周密，也要費極大的心思。

    楚珺再三保證不會有問題也不麻煩，還將衛珩也拖了出來，直言這個主意是他想的。

    柳嬪當即就跪下道：“陛下與王爺如此厚待臣妾，臣妾無以為報，也不知該說什麽，才能表達對陛下和王爺的感激，隻能向陛下和王爺叩首了！”

    楚珺和衛珩還沒把柳嬪拉起來，青璿又跪下了，“姐姐，姐夫，謝謝！真的謝謝！”

    楚珺板起臉，“你再不起來就是不把我當姐姐！”

    好不容易把兩個人拉起來，楚珺又交代了些需要她們配合的事。說完正事，楚珺又與青璿好一陣話別。等兩人離開，都已經是二更天了。

    奉德二十一年八月十八，多羅可汗與永安公主啟程前往吐穀渾。帝與佑王出郊送之。

    楚珺示意隨從都站遠些。多羅見狀，也示意自己這邊的人退後。

    楚珺道：“可汗此去，便將青璿托付給你。山高路遠，朕心牽掛。請可汗不要忘了，她是朕的妹妹，大興的永安長公主，更是可汗親自求娶、親自迎娶的妻子。”

    多羅本還帶著一貫的笑容，聽聞此言，鄭重道：“陛下放心。”

    楚珺轉向青璿，“大興永遠是你的家，朕永遠是你的姐姐。不論發生什麽，你都要記得，大興有朕在。”

    青璿已經眼中含淚，“陛下放心，我永遠記得，我是大興的長公主，也是吐穀渾王庭的女主人；我是陛下的妹妹，也是可汗的妻子。”

    青璿這番話跟楚珺前麵所說一樣，看似簡單，卻意味深遠。

    楚珺拍拍青璿的肩膀，狠狠閉上眼睛，想將眼淚憋回去，結果淚水反倒從眼角溢出。

    青璿的眼淚跟著流下，卻帶著笑道：“姐姐不要擔心，你忘了麽，我不是一個人去的啊。”

    楚珺點點頭，睜開眼，深吸一口氣，退後一步，“祝可汗與公主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多羅上前攬過青璿，“謝陛下，孤與公主也會在吐穀渾遙祝陛下江山永固，福壽安康。”

    楚珺收斂起所有情緒，“朕不遠送了，可汗與公主一路平安，多多保重。”

    多羅朝楚珺一拱手，青璿則是向楚珺行了拜別禮。

    沒有人知道，前幾日因不忍女兒離去、臥床不起以至於“病逝”的上皇宮嬪柳氏，此時正以隨行女官的身份，與永安長公主一同前往吐穀渾。

    望著長長的隊伍遠去，楚珺突然覺得有些難以支撐的疲倦。衛珩發現她有些不對，眼神向兩邊一掃，隨從都很有眼色地遠遠退開。

    楚珺往衛珩身上一靠，“元引珂和元紫琰走了，父皇和阿琅、表姐走了，青璿也走了，阿珩，我怎麽覺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

    衛珩能理解她這種心情，尤其是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之後。自己的妻子是九五之尊，要說他沒有壓力，沒有擔心，沒有對未來的惶惶，那是不可能的；但因為是她，所以自己願意去相信，去釋懷。他了解她，她不會因為手握權力而欣喜若狂、忘乎所以，而是也應該一樣，對於這個身份一直是有一份惶恐不安的吧。

    衛珩將她整個抱在懷裏，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有些人還會回來，有些人雖然遠隔千山，依然會惦記、牽掛你，而有些人，一直在你身邊。”

    他抬起楚珺的臉，讓她直視自己，“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玥玥。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聽著他這句話，楚珺心中漸漸平靜下來。她攀著他的胳膊，“我現在好想昭兒趕緊長大，好來接我的位置，然後我們就到江南，到塞北，去過自在的日子。”

    衛珩笑道：“哪有你這樣的皇帝？剛登基幾天，就想著要禪位了？寧王知道還不得氣死？”

    楚珺訕訕地笑道：“呃……好像是哈……”

    衛珩攬著她轉身，“回去吧，累了就睡一覺。你還有這麽多親人在身邊，他們都會幫你、支持你，不用擔心，不要畏懼。”

    “嗯！”楚珺突然直起身，“連青璿都敢於一個人去陌生的地方，去迎接她做出的選擇，迎接比我艱難得多、未知得多的新生活，我怎麽能這麽頹呢？”

    她笑著望向衛珩，“至少我不用擔心宮裏突然多了莫名其妙的女人，或者有人逼你選妃什麽的……”話說到這兒，楚珺神情突然一肅，“要是娶了大興長公主，多羅還是改不掉沾花惹草的毛病，我怕顧不得大局也要給他教訓。”

    衛珩道：“嗯，你是不用擔心，因為這是我要擔心的了。”這不過是句玩笑，但後半句，衛珩知道楚珺是認真的，從她當初一個人去找多羅談條件讓他不要求娶衛瑛這件事就能看出來了。

    “我覺得你太低估長公主的能耐了。雖說多羅不簡單，但當初能在你離宮的時候依然將柳嬪保護得很好、還在宮中有自己的情報網，她也絕非是尋常女子。你擔心她，隻不過因為保護她已經是習慣，而她在你麵前又從不用那套手段罷了。”

    實際上，他能這樣說，除了知道青璿在宮中有宮人組成的情報網，還因為早前查出了另一件事。當初楚珺與陳讚決裂得莫名其妙，他一直不放心，便暗中查了查，發現除了有元引珂的算計、陳讚的配合外，青璿的推波助瀾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他大概能猜到幾分青璿這樣做的用意。不過她既然不是要對楚珺不良，那麽他便會保守這個秘密，大概永遠不會讓楚珺知道。

    楚珺緩緩點頭，“你說得對……而且柳嬪娘娘也不是簡單角色，有她在，青璿更不會吃虧……”楚珺長舒了口氣，“走吧，我們回宮。”

    衛珩見她還沒完全放鬆下來，歎道：“好吧，告訴你另一件事。我一直有派人注意著多羅和吐穀渾王庭的動靜。多羅雖然素有喜好美色的名聲，但其實並沒有與哪個女子有實際的牽扯，王庭裏那些女人也不過是掩人耳目。這一年來，多羅更是鞏固地位，發展勢力，直到已經不需要掩人耳目，便以將迎可賀敦為由，將那些女子全都驅散了。永安長公主此去，將是王庭中唯一的女人。雖然未來尚不可知，但眼下有這份心，已經難能可貴了。”

    楚珺一愣，轉頭望向青璿離去的方向，“不錯。雖未來尚不可知，但此時多羅待她真心，以青璿的能耐，將這份真心維持下去，不是難事。”楚珺的目光重回堅定，帶上篤定的笑容，“她會過得好的。”

    衛珩這才放心，拉著她的手道：“陛下欲起駕回宮否？”

    楚珺配合道：“嗯，準奏！”

    回宮後，楚珺本想依衛珩說的，先睡一覺，結果悅琴來報，說惠貴妃求見。惠貴妃是個深居簡出的人，來見她肯定有事。楚珺便暫時把想睡覺的心壓下，去見了惠貴妃。

    “……孟氏不在後，上皇便命臣妾代掌鳳印，如今陛下繼立，這鳳印再留在臣妾手裏，恐怕不妥……”

    楚珺突然有些尷尬。鳳印自然要皇後保管，若無皇後，便在身份最尊貴的嬪妃手上；若沒有當的起的嬪妃，便要由太後掌管。然而這一朝肯定是沒有皇後嬪妃了，她又隻追封了母親為皇太後，紀令儀之前的身份倒也當得起，現在不過是個貴太妃，掌鳳印確實不太合適。

    問題是現在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適的人啊！總不能讓衛珩保管鳳印吧，那成什麽了？

    楚珺考慮一番，還是道：“娘娘，現在宮中情況你也知曉，除了你，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了，便請你繼續代掌鳳印吧。”

    紀令儀笑著一搖頭，“恐怕要讓陛下費心了——臣妾此來交托鳳印，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請陛下準臣妾離宮，往雲台山修行。”

    楚珺一驚，“娘娘何出此言？是朕有什麽沒考慮周到的地方，還是……”

    紀令儀笑得釋然，“陛下不要多慮，宮裏沒有不周到，臣妾有如此打算，不是因為陛下，不是因為紀家，不是因為寧王，隻是因為想離開這座黃金牢籠，去過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

    她看著楚珺，“臣妾想，陛下一定會明白這種心情。”

    她這樣說，楚珺還真的沒辦法拒絕。沉默半晌，楚珺歎道：“既然娘娘心意已決，朕亦不能阻之。隻能請娘娘多保重。”

    紀令儀笑著向楚珺一禮，“多謝陛下成全。”

    紀令儀走了，衛珩才從後麵轉出來，“我就知道你會同意。”

    楚珺歎了口氣，“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我能不同意麽？”她頓了頓，“惠貴妃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在後宮待著這麽多年，還能有這份心性，真是不容易。”

    衛珩道：“也是有這樣的母親，寧王才與孟氏和隆安公主完全不一樣。”

    楚珺點頭，調侃道：“柳嬪走了，惠貴妃也走了，父皇一朝宮嬪本就少，這下又叫我整走兩個，希望父皇回來不要氣壞了才好。”

    衛珩笑道：“放心好了，上皇拿你沒辦法的。”心裏想的卻是：上皇真正在乎的不過顏紗，旁人怎樣，怎會放在心上？

    楚珺道：“宮裏是越來越冷清了。”

    衛珩斜眼瞥她，“陛下是想要選妃了？”

    楚珺笑出聲，“有在宮裏養閑人的銀子，我還不如多吃幾頓好的。”

    衛珩剛繃起來的臉就這樣破功，忍不住揉了兩下她的臉，“你呀……”

    楚珺在他懷裏直蹭，“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喜歡我這樣除了你就喜歡吃的？”

    衛珩抱她在懷，覺得擁有了整個世界。

    他低沉的聲音悠悠蕩蕩，纏繞在楚珺心間。“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麵。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