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章 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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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弟子現在公務在身,不便回館,待差事辦完了,再來館內向您好生道賀,再與小師弟痛飲。”

    “莫誤了正事,近來因為劍神傳承,長平處處不太平,你自小心。”

    盲眼老翁瘋癲大去,倒也正經嚴肅,隻是他神情當中的些許不正常,又有幾人看不出。

    尤其殷水流喊出師兄兩字,讓他癡癲得有些手舞足蹈。

    馮師叔率著眾緹騎辭別而去。

    他最後望去殷水流身上一眼,眼眸當中不可思議地異樣仍在。

    這個稱呼他為師兄的陌生男人,作的是書生常見的青衫打扮,也不知給誰人傷到如此地步,好似給人丟到糞坑血池裏,方才撈出來不久。若不是師傅在此,且把對方認作是早死的師弟,以他天捕府緹衣校尉的身份,在如此緊張時候,定然會向對方索要身份證明,一旦起疑便會將對方緝拿入獄。

    “若說他是和血輪魔教相關的妖人,隻怕我也會第一個不相信。”

    翻身上馬。

    馮師叔心中的種種驚疑暫時斂去,眼前浮現起對方背著師傅向他示以歉意的微笑。

    從未見到有人能夠擁有那等微笑的人。

    奇異之至。

    旁人的微笑,或為樂或為喜,又或為其他種種,而他的微笑在他的麵容襯托裏,卻奇異的能夠溫暖人心,甚至溫暖得能夠灼滅人心的醜惡,令人感覺人世處處都應當有這種純淨的真善美。

    這種人怎會和惡人能牽扯到一處。

    不可能!

    ◇

    “也不知道這方世界有沒有‘路引’,這個馮師兄眸中精光內斂,太陽穴高高凸起,走的內外兼修的路數,我若不順勢入館避過這幾個小時,以這副打架鬥毆的模樣,遇著他這個帶著十九個巡警的警察頭子,倒真是個麻煩事。”

    馮西樊的身手具體如何不知,不過有些出乎殷水流的意外,致以他多看了盲眼老翁幾眼。

    世界難度一的小小武館能教出這種弟子?

    以他方才的觀察,另外的十九個緹衣警察,內外兼修的武道修為也非泛泛之輩。

    “安排這麽多編號者進來,這個世界難度一位麵,或許和之前去過的世界難度一位麵都大不同,還有那個編號七七八五九四三八。我匹配入局之時,武道修為人脈巔峰,欠費突破才到的地脈十一,依照常理而言,在世界難度一位麵,實在不應該匹配得到他這種級別的高手。”

    “再有,世界難度一位麵的武人,我經曆了那麽多次,多是和商殷世界的假脈一樣,修外而乏內,少有內家高手,怎麽會在這個位麵如此隨隨便便可看到二十個之多。這些武館的年輕弟子雖然修為淺薄,也可感受到一些內功底子。”

    殷水流眉頭大皺。

    此次曆練任務,果然坑中帶坑,能坑死無數經不住誘惑,而又實力偏下的編號者。他挨過這幾個難熬小時,那時已是差不多深夜十二點,次日的十連斬任務刷新,如果編號七七八五九四三八仍然可在幾分鍾之內便可秒殺十個編號者,他會選擇最為激進,也是最為保險的做法,真正放棄此次任務,逃出長平郡城。

    任務開始,所有編號者不得離城,要離城保命者,同樣需要殺人。

    開啟逃亡模式,完成二十四連斬即可,此二十四連斬可在一日之內完成,隻是不能在殺戮中獲得任何編號值。

    “這小哥兒……”

    附近路人皆對殷水流的這副可怖模樣竊竊私語,久為盲眼老翁的鄰裏,又有誰人會無趣地去當麵戳穿,更有幾個老叟和翁眼老翁交情甚厚,得知殷水流的身份,不喊幾聲賢侄都不行。

    沿街而過,不多時便見著了武館大門。

    一路沉吟思索,不時分心應付盲眼老翁的殷水流忽地心中微動,目光從書寫有“鎮惡武館”四字的匾額上移開。

    ◇

    臨窗有人。

    位於鎮惡武館的斜對麵,那處閣樓是臨近半裏的最高處,可俯視周邊沒有遮攔物的任何地方。

    自然也包括殷水流現在所在的武館門口。

    殷水流望來之際,對方也在望他。

    彼此目光相觸,窗邊人禮貌地向他微笑示意,殷水流亦然,隨後入館,眼中盡是陰霾。

    ◇

    目送著殷水流的身影給武館青年背著進入到鎮惡武館的大門。

    窗旁人的笑容逐步冷去。

    ◇

    夜幕來臨。

    盲眼老翁使人請來的郎中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隨之一同前去的還有數十名武館弟子。

    遠處火光大作,武館眾人大駭,郎中更是急得直抹汗。

    那處是他家所在。

    如此衝天火色,在黑夜中尤其顯眼,不用去近看,也知遭災無疑,他們還沒走出坊門,黑夜中火把處處,有人在高喊:“城中怎會進來如此嚇人的大蟲,此為妖虎,圍住它!”

    ◇

    能望及周邊的窗戶關上。

    房中僅有一燈如豆,比較起斜對麵鎮惡武館的燈火通明,此處閣樓無疑顯得要昏暗許多。

    一張麵無人色地俏臉,望著窗旁人持著燭台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在如此昏暗光色裏,窗邊人的那張臉見不著多少真容,多數都斂在黑暗裏,相襯燭火的恍惚,讓她幾如在望鬼怪。

    少女想尖叫,想大喊,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

    腳步停住,燭台臨到麵前,上麵的六根燭火隻點燃了一根,微弱的燭光映出少女驚懼扭曲的麵容。

    窗旁人把手伸到少女駭淚不止的麵上,輕柔地抹去其中一行:“你為何不笑了?”

    少女如何還能甜美微笑。

    “我同你說過,你的微笑雖然不及他那麽魅惑人心,卻勝在內外如一的純真,不似他那麽假得不能再假,讓人看著便覺得憎惡作嘔。不過那是他的天賦,我們多數時間都在以真惡行假善,偏生他能給你們這些不明底細的人一種錯覺,好似他純真靜美得仿若皚皚雪山,又在萬物初融時,予你們以溫暖如春。縱然他在這個世界很快便隻有半麵之顏,你和我也學不來他的一點半點,旁人沒有他的皮囊襯托其假,自也學不來。”

    窗邊人沾著淚的手落到少女的眼簾上,燭台往下收去些,少女美麗的麵容便在昏暗裏模糊了許多。而他平靜的聲音仿佛寒風刺骨的冷冽之風吹過。

    “我和他不同,他九假一真,我九真一假。我與你說過,你若是在我離開的時候,能夠一直那麽溫暖純真又幹淨地笑著,我便放過你。此句在我九真一假的真裏,可惜你的害怕,讓你沒能把握住這個救己的機會。”

    燭台再往下些,把地上橫七豎八的死屍照亮得愈發清晰。此處窗旁人鵲巢鳩占,除了麵前的少女,其他人全部倒在血泊裏。

    “我往常很少殺原住民,因為除了恃強淩弱之外,對我而言,完全沒有半點意義。你們闔府上下,本可以在我走後好好活著,奈何你和我殺過的那些原住民一樣,你們都有這種讓人憎惡地微笑,你們的這種微笑,會讓我的情緒波動得很厲害,幾乎不能控製,需要看到你們死去才能平靜下來。並且你們的這種笑會如刀劍加身一樣地提醒我,我有多久沒有見到我的那個老朋友了。”

    少女的眼簾給窗邊人以手指徐徐合上,他的麵容在燭火裏已是極盡扭曲。

    “我算算,在我的世界而言,是三十六年七個月,加上其他曆練世界,則要再加上三年八個月,我等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等了太久太久,當日種種,今朝我會一並還給他。”

    “可惜你見不著,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