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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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晨。

    微雨。

    天泉湖上,薄霧淡鎖,畫舫船隻往來不停,江山如畫。

    霧中時而傳來嫋嫋琴音,扣人心弦,引人流連。

    畫舫精致華美,隨波而蕩,卻說那船板上,迎著晨風坐著一人。

    那人墨發披散,青衣卷起,端琴撥弦,神情平靜。

    他這掀指一挑,卻說湖水之中,乍現驚人奇景,一尾尾遊魚、錦鯉,竟是聞聲而至,聚於船首,化作一片斑斕瀲灩水色。

    他身旁還坐著一個身材嬌小的紅衣女子,裸露的雪足,淺淺垂入湖中,白皙的小腿圓潤而修長,手裏捧著魚食,揮手揚灑。

    “雷純姑娘,看來你還是很恨蘇夢枕啊!”

    蘇青停了琴聲,晃了晃腕間銀鈴,撇了眼遠處的煙雨京華,又瞧瞧身畔的女子,輕輕的說,緩緩的問。

    船首上,原來還有一人,這個人一身白衣,像是徹夜未眠,驚豔絕美的容顏上,多了幾分憔悴,美眸微黯,但她人卻不憔悴,神情平淡,正一眨不眨的靜看著湖上風光。

    “嗬嗬,恨與不恨已不重要!”

    雷純柔聲笑道。

    蘇青點頭。

    “也是,畢竟,他已是死了!”

    雷純不言。

    但蘇青卻嗬嗬一笑。

    “其實,我這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雷純姑娘可願一聽?”

    雷純“哦”了一聲,她道:“好啊,索性閑來無事,我卻要聽聽蘇樓主能講出個什麽動人的故事來!”

    蘇青指下又動,這一動,琴聲動,風雲亦動,湖上霧氣,竟是翻湧收攏,如龍虎相爭,如飛鶴翱翔,如山巒波濤,好不神異。

    他沉吟著,似在思量,又似在整理說辭。

    好一會,才聽他徐徐道:“想必雷純姑娘對關七不陌生吧?”

    雷純道:“自然,七聖主那般無敵蓋世的人物,我盡管一介女流,也是記憶猶新!”

    蘇青複道:“你是否還記得,他一直在找一個人,在找你!”

    雷純蹙眉沉思,點頭。“不錯,我記得!”

    蘇青語氣稍一頓,忽然語出驚人的說了一句話。

    “若我說,你是關七的女兒,不知雷純姑娘是否相信?”

    他這話一出口,不光雷純一愣,連雷媚也怔了怔。

    雷純語帶譏誚:“蘇樓主莫不是把我當成三歲孩子了?”

    蘇青則是不以為然的笑笑。

    “雷純姑娘不妨好好想想,為何破板門一役關七隻心係於你,我查過樓中資料,當時好像是蘇夢枕與雷損以你為引,妄想聯手一舉拔出“迷天盟”,可惜,關七卻是斷臂未死,重傷遠遁!”

    雷純放在腿上的雙手,忽然慢慢攥緊了衣裙,隻將十指關節攥的筋骨畢露,她笑的有些淒婉,紅唇緊抿。

    “是又如何?”

    蘇青緩緩道:“其實,關七真正要找的可不是你,而是你下落不明的母親,隻因你與你的母親生的極似,加之關七身受重傷,走火入魔,這才意識不清,錯把你當成了你的母親!”

    雷純的臉色突然有些白,她雙手十指似已嵌入手心,帶出點點眼紅,朱唇更是被咬出了血來。

    蘇青卻不看她,隻是自顧的道:“而你的母親,我曾在樓中資料裏查出來,昔年,關七曾娶一位溫姓女子為妻,此人名叫溫小白,正是嶺南老字號溫家的人,你若心有疑慮,不妨尋些日子,自去驗證!”

    “說起來,這雷損也是夠不擇手段的,當年他先是迎娶關七之妹,關昭娣為妻,引為籌碼,又因與雷陣雨爭奪六分半堂龍頭之位,激其與關七惡戰,致使二人兩敗俱傷,一石二鳥;以你如今的年紀,不妨往上推一推時間,應該相差不遠,依我看來,這雷損恐是怕關七恢複,不敵於他,這才暗中竊取了你,改為雷姓,化做籌碼,可誰能料到,關七非但沒有清醒,反倒愈發瘋癲,便又讓你與蘇夢枕定親——”

    蘇青的話每說一句,雷純的臉色便白一分,最後她就像是大病初愈,身體搖搖欲墜,一雙眼發紅,死死的看著麵前坐著的蘇青,用一種近乎杜鵑啼血般的哀鳴,寒聲道:“夠了!”

    她忽然笑了起來,這個美豔到不可方物的女人眼裏竟然笑出來了眼淚,笑的聲嘶力竭,笑的瘋狂,像是入了魔。“你以為你編出這麽個故事,我就能信你,被你哄騙?被你打敗?”

    “信與不信,都在你!”

    蘇青放下琴,雙手攏袖,輕輕的道:“而且我覺得,你有資格知道這些,畢竟有個人臨死之前曾對我說過,不管你做了什麽,但還是讓我留你一命!”

    雷純此刻雙眼已紅的像是要沁出血來,更像是兩滴未幹的血,她的臉色也白的嚇人,紙一般白,白的讓人心疼,惹人垂憐。

    說這話的,當然就是蘇夢枕。

    但見雷純死死的盯著麵前的這個青衣人,若是目光能殺人,隻怕她已將蘇青殺了十萬八千次了。

    “嗬嗬,別這麽看著我,要是狄飛驚看見了,還以為我對你怎麽著了呢,嗯?瞧,說曹操曹操到!”

    蘇青一笑。

    就見畫舫前,一艘蓬船自下遊而來,船上,一個蓑衣戴笠的櫓工正鑽了出來,低著頭,不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飛驚又能是何人。

    “你把她怎麽了?”

    眼見雷純這幅模樣。

    狄飛驚那低著頭的又有抬起的趨勢,語氣冰寒。

    蘇青似有無奈的道:“慌什麽,大半天的,我還能做什麽,我隻是給她講了個故事,誰知道她膽子那麽小,居然被嚇哭了,嗬嗬,要不你好好哄哄吧!”

    不知道為什麽,麵對這個人,狄飛驚總覺得自己波瀾不驚的心境很容易被打碎,歸根結底,還是對方拿捏住了他的軟肋,而自己卻對對手一無所知。

    他上了船。

    “你想要什麽?”

    狄飛驚的語氣很輕,似有似無,他又低下了他的頭,像是一口氣都喘不不過來,氣息時斷時續。

    蘇青搖頭。“這話不對,你應該說你有什麽!”

    狄飛驚輕輕道:“你想要六分半堂?”

    蘇青瞟了他一眼,這個人已無昨夜那般的氣勢逼人,他收回目光,望著湖上霧氣,笑道:“六分半堂?很可貴麽?如今你堂中高手死的死,廢的廢,手下魚龍混雜,與其要這個爛攤子,我還不如重新培植一批勢力,不過,好在還有你,六分半堂總算有些價值!”

    狄飛驚還是輕聲的道:“你應該知道,蘇夢枕招攬過我,白愁飛也曾暗中招攬過我,你覺得你能成功?”

    “嗬嗬!”

    蘇青的聲音也很輕。

    “我想你弄錯了一件很關鍵的事,我可不是招攬你,我隻是在威脅你!”

    他突然一改語氣。

    “過幾日再來吧,到時候,雷純姑娘應該就能想明白很多事情,但前提是,我希望此事保密,而且,我更希望狄大堂主最後不要記恨我!”

    狄飛驚一直垂著頭。

    “成王敗寇罷了!”

    蘇青眼睛一亮。

    “說得好!”

    狄飛驚卻已深深看了眼呆坐不動,如同傻了似的雷純,嘴唇翕動。“大小姐保重!”

    旋即又轉身掠上蓬船。

    “他會答應麽?”

    雷媚突然問。

    蘇青歎口氣。

    “誰知道呢!”

    他忽然扭頭,看向雷媚的足踝,雪白的腳踝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串銀鈴,伴隨著女子劃水的動作,激起陣陣悅耳鈴聲。

    蘇青眼波晃動,他忽然起身。

    舍了輪椅,淩波踏浪而去,飛入晨霧,不見蹤影。

    隻剩下雷媚望著自己腳踝上的銀鈴,幽幽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