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禦駕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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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論,宋軍這一仗已經做得夠好了。

    可有些事情,不是努力了一定會有結果。

    誰也意料不到有意外發生。

    此時日頭已經下山。

    周邊都是一片昏黃,能見度依舊是很高,宋軍以為拖到太陽下山就行了,這沒想到女真人在這個時間還不肯罷休。

    依舊是不死不休的決戰。

    完顏粘罕毫不在意報上來的傷亡。

    隻有督戰,唯有督戰。

    幾個站在陣列當中的宋軍,扶著長矛晃了晃就倒了下去,帶隊小軍官探視一眼,推下頭盔用嘶啞的嗓門叫道:

    “又脫力了,戰不得了,抬下去!直娘賊,女真韃子都是牲口,就不知道疲累!”

    小軍官臉上的擔憂神色更甚。

    瞧這架勢,至少還有小半個時辰。

    咱們能不能咱們能擋得住嗎?

    他又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金吾纛旓,隨及咬碎了牙齒,拿布條在自己的手臂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張俊這個時候也是撐著一柄不知名的兵刃上踉踉蹌蹌的走來,正好碰見了猛將王德。

    差異的問道:

    “王蠻子,你還有氣力衝殺?”

    王德啐了一口,沒好氣的說道:

    “直娘賊,這什子女真人真的是太難打了,俺又不是鐵人,如何維係得了,到是你的兵刃有些奇怪,莫非又琢磨出來什麽殺敵利刃。”

    張浚搖頭苦笑道:

    “你看我這大刀都砍得卷刃了,索性就掄起來當鐵棒使,這一戰,俺們淮西軍都快除名了,以後俺就是個光杆將軍了。”

    王德這猛人也是害怕了,對周邊的部下說道:

    “走,去見官家……下一次,俺們支撐不下去了!

    這個時候,還能走掉,快點走罷!至少還能保住全軍一半,要不然,都得死在這裏。

    俺們兩個幹脆就留下來斷後……這些女真韃子,真不愧是滅了遼國的雄兵。

    在整個天下也是一等一的強兵,竟然如此耐戰,簡直就不像人!”

    戰至如此地步,說麾下怕死避戰,那是假的,誰人沒拚命。

    大抵軍中的精銳折了兩三成,能夠不潰,已經算是合格的。

    張俊,王德折損的兵馬早就過半,再加上奮戰了一整天,哪有力氣決戰?

    可是誰對眼前戰局,都沒了樂觀的態度,韓世忠,張俊,王彥這些將軍們都失了心氣。

    對於那些反複撲擊,舍死忘生,仿佛不知道疲倦,不知道害怕,對生死看得再平淡不過的女真人,在他們心中,已經成了一個沉甸甸的,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可怕存在!

    大多數軍士都不怕死,怕的是死都贏不了。

    趙舊神色淡然的看待這一切。

    已經來了好幾波軍官催促。

    其中不乏級別到太尉這樣的將領。

    這和嶽飛在大理國送來的捷報不同,捷報上都是一串串冰冷的數字,趙官家經曆的卻是血腥的那一幕。

    看著女真韃子一次次的衝擊著自己單薄的戰線,看著傷卒在自己腳邊上輾轉呻吟。

    聞著戰場上傳來的濃重血腥氣,每一次拚殺,就在自己的幾十步之外,仿佛兵刃碰撞聲。

    人體倒地聲就在心底震動,在下一刻,這些仿佛無敵的女真韃子,就會衝到自己麵前……

    這種感覺,完全不一樣!

    可是,這一步就退得下去麽?

    趙舊正在捫心自問。

    最近的女真士兵,都可以彎弓搭箭射到軍旗之下,這一幕尤為駭人。

    完顏粘罕笑了。

    笑得格外的開心,這一步終究是他贏了,作為戰場上的軍事指揮官,他有著自己的判斷。

    他就在旗下冷冷的注視著對麵三尾旗,看著這些宋軍包括趙官家在內,何時放棄,何時被自己女真大軍的強悍壓倒,何時掉頭就跑!

    他從漢人的官員中得知,對麵那怪異的旗子叫做金吾纛旓,漢人皇帝獨有的旗幟,完顏粘罕這一刻更想將其占為己有,作為戰利品收藏。

    趙舊念頭在這一刻並不通達。

    甚至是陷入了死胡同。

    自己已經改變了那麽多,難道就是改變不了漢家文明,在女真人手中元氣大傷,最後又覆滅於蒙古手中的命運麽?

    天下精兵強將,都在自己手中,連嶽飛,韓世忠,李彥仙,曲端,吳玠這等不世出的名將,都納於自己麾下。

    難道憑借於此,這些漢家兒郎,還是要敗在這不多的女真兵馬手下麽?

    自己穿越而來,步步是血的經曆了這麽多,最後還毅然北上,等同放棄了自己前麵拚死贏得的一切,來到這裏,不是最後接受這個命運的!

    千百年後,不管史書如何評說,趙舊已經看到了那濃厚的一筆。

    宋煬帝趙構,禦駕親征不成,北伐途中損兵折將,北伐軍大敗,宋帝獨乘驢車大敗而歸,南宋九世而亡……自此崖山之後,再無中國。

    趙舊神色淡然,對著身後的親衛吩咐了一句,道:

    “給朕披甲,再把朕的戰馬牽過來。”

    身邊的親衛幾乎都要阻止。

    剛剛歸來的王德,張俊都是上前勸阻,苦苦哀求。

    楊再興,牛皋這兩位親兵同領卻是一臉肅穆的整裝待發,因為他們心中都知曉,趙官家要做的事沒人攔得住。

    關於趙官家的戰馬也有個說法。

    平常沒有戰事的時候,趙舊騎的是一匹駑馬,最次的馬。

    隻有遇到戰事,需要趙官家親自挺身而出的時候,他就會騎著嶽飛送給的他的那一匹良駒。

    戰馬很快就被送來。

    親衛們也很快給趙官家披上了重甲。

    趙舊冒險已經成了習慣,所以隨身還備有一副重甲,這副重甲,也是一片片甲葉連綴而成。

    宋時製甲技藝高超,這加了兩塊明光護心鏡的近乎於鎖子甲,這和唐朝明光甲也很像,可以稱之為加強版山文甲。

    穿上這身盔甲都可以充當陌刀兵了。

    趙舊七尺的身高在軍中也算是出類拔萃,披上了這層帥氣的盔甲,倒是有點重騎的味道了。

    趙舊看了疲憊的眾人。

    隨意的問了一句,道:

    “伯英,尚能戰否?”

    張俊深深的吐出來一口濁氣。

    臉色由凝重變為輕鬆愜意。

    臉上的笑意再也止不住。

    “官家,這話您已經問過不止一回了,上回,您靴子都跑丟了一支頭盔都弄沒了,孤身一人跑到我軍營當中問俺,可敢戰否?

    俺依舊是那個回答。

    若是別人來問,俺隻能說沒了力氣,愛莫能助,就算天上打下幾個雷來,俺也絕計動彈不了半分。

    要是官家來問,俺…舍命。”

    “張俊張伯英,今日死於此。”

    張俊身邊靠攏了一大群將校。

    可這些人的話卻讓所有人大跌眼睛。

    “楊再興死於此。”

    “嶽雲死於此。”

    “牛皋死於此。”

    ………

    趙舊不知為何,感覺到鼻子很酸,風刮在臉上居然有些生疼。

    趙舊再也抑製不住,將頭盔扣在了腦袋。

    不經意間拭去了眼中熱淚。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陷陣之誌,有死無生。

    今日朕若不死,當留有用之軀,衛我大宋萬萬年。

    今日朕若死,唯有一句遺詔,立皇長子趙昊為帝,大宋可敗可亡不可降。

    請諸君赴死,為大宋赴死。”

    話音一落,趙舊躍馬當先。

    八門遁甲之陣,瞬間開到了第三門。

    其餘人等也是一擁而上。

    韓世忠早早的就在陣中廝殺了,眾人能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護衛在他左右。

    眾人都知道那人是梁紅玉,卻沒有點破,張俊,王德,嶽雲,牛皋,楊再興這些名師大將通通都是爭先恐後。

    金吾纛旓前移,反衝鋒,破陣。

    無數傷兵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無數的民夫默默的看著這一切。

    不知是誰人喊了一句:

    “官家衝殺上去了…”

    四周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