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公，我是你娘子啊，我不能讓你把我忘掉，你說過的，你不會喝下孟婆湯，你不會忘了我的，不會的，我不相信，我真的不願相信……”

    秋靈的手掌被燙得傷痕累累，歐陽雪痕看著十分揪心，可是他不能做什麽，他知道秋靈的心裏隻有風亦行，他也承認，風亦行對秋靈的愛是他所不能及的。

    秋靈不會接受他，他也不能逾越這條無形的界線。

    “尊者，你是魔界的尊者，是萬妖敬仰的魔尊，你不該在這兒受苦，你為魔界付出了這麽多，屬下卻什麽都不能為你做！屬下對您有愧！”

    歐陽雪痕跪在了風亦行的麵前，他哽咽了，無論是從前或是現在，風亦行都是他敬佩的人，至少他已經保護了自己所愛的人，而且已經盡力保護好了魔界。

    風亦行眯著眼睛，他很累了，即使是一縷魂魄，終日受著地獄之火的煎熬，他也累了，可是沒有人救贖他，他也不能與任何人來往，空蕩蕩的第十八層地獄中隻有他一縷魂魄，他不知道自己曾經經曆過什麽，隻知道入了地府以來，整日陪伴著他的隻有周圍的烈焰，焚盡了他的身，將他的這縷殘魂一次次地焚燒著，他始終得不到解脫。

    他不知道他受了多少年的酷刑，隻是偶爾閻王會來和他說幾句話，雖然他不理會閻王，但是閻王說的話，他倒是聽進去了。閻王告訴他，他在世時曾經攪得三界天翻地覆，如今死了，隻能在這十八層地獄中受盡苦楚，而且他剛來地府的時候，已經被強迫著喝下了孟婆湯。

    “對不起，我隻能說對不起……”

    風亦行無奈地著著頭。

    “聽說……當時我來到地府時，他們強迫著我喝下了孟婆湯，嗬！”風亦行自嘲地笑了一聲。

    “真是可笑，我連一點兒反抗的能力都沒有，我已經不是魔尊了，就算曾經是，如今，也……不配了，我如今隻是地獄中最低賤的魂魄，你們沒有辦法可以救我的，任何人都救不了我。”

    風亦行雖然不記得他活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但是從閻王告訴他的隻言片語中，他可想而知，如若他真的是魔尊，曾經攪得天翻地覆，那麽玉帝怎麽會放過他？

    如今他隻是魂魄而已，沒有一點兒法力，甚至沒有一點兒反抗能力。

    “我現在的模樣很嚇人，你們……快走吧，別再白費力氣了。”

    風亦行抿了抿唇，他的目光落在了秋靈身上，這個眼眸如水，身材纖瘦的女子真是他的娘子？就算是真的，他也隻能說一聲對不起了。

    “對不起，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做了，你走吧。你受傷了，記住，別再為了我而深陷險境，我不值得。”

    他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容，卻掩蓋不住他痛苦的神色，身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著。

    閻王爺在門外悄悄聽著他們說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鞭打風亦行的時辰，鬼差按時到來，閻王爺一把將鬼差拖了回來，小聲罵道：“想灰飛煙滅呀，也不長點兒眼力勁兒，裏麵的人是你惹得起的嗎？回來回來，等他們走了再進去。”

    鬼差麵露驚色，隻得好生站在閻王身旁，兩人一起聽牆根。

    “至於你……”

    風亦行的雙手雙腳都被沉重的鐵鏈鎖著，他半點兒也動彈不得，不能扶起跪在他麵前的這個男子。

    “我相信你是個好部下，我很欣慰，起來吧，你是為自己而活的，沒有人可以束縛你，今後便好自為之吧，想做什麽便去做吧。”

    風亦行猜想著，他生前貴為魔尊，肯定擁有眾多的部下，可是現在呢，他甚至都不記得他曾經做過些什麽，或許那些不堪的記憶已經不再重要了吧，即使他想記起，也是記不起來的。

    秋靈抬起手觸碰著風亦行的臉頰，可是她碰不到他，滲著血珠的手掌隻能穿透了他的身體。

    “別再和我說對不起，相公，你並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你對我說過很多聲對不起，如今我再也不要聽了。”

    突然間，地獄中的烈火又朝風亦行襲來，風亦行大呼道：“快走吧，你們是無辜的。”

    他咬牙隱忍著全身的火辣辣的痛，地獄之火燃燒著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秋靈施展妖法，想要將地獄之火熄滅，可是卻一點兒用都沒有，火焰不但沒有被熄滅，反而越燃越旺。

    “沒用的，這是地獄之火，天地初開之時，它就存在了，連如來佛祖都無法將它熄滅，你再耗費元氣，那也是徒勞的。”

    秋靈將歐陽雪痕推了出去。“我會救你，就算救不了你，我也會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你在這裏受苦，我便永生永世的陪著你！”

    地獄之火圍繞著他們倆，風亦行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子，他的心裏有些動容，也隱隱地疼著。

    “可惜我已經將往事都忘了，否則，我一定清清楚楚的記得，你有多愛我。”

    他的唇瓣裂開了，裂縫中滲出了藍色的血絲。

    “相公，我什麽都沒為你做過，如今，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無奈的是，囚禁著風亦行的那幾條鐵鏈牢固如磐石，秋靈怎樣都劈不開。烈火燒在她的身上，她的呼吸越來越沉重。

    “傻丫頭，你必須走，聽話，我愛你！”風亦行無神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一道明亮的光芒。

    隻因為這個女子，他沒有一絲記憶的女子。

    “盡管我不記得你的好了，可是，我現在看到了……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閻王，還不帶他們離開這裏！”

    風亦行竭力朝門外大吼一聲，他一直知道閻王在門外，這麽多年以來，從來沒有魔界之人來看過他，如今一來，便來了兩個，閻王怎麽可能錯過他們之間的對話。

    這一點，風亦行倒是十分確定的。

    閻王爺和鬼差以及歐陽雪痕強行將秋靈拉出來，可是秋靈的腿仿佛在地上生了根，無論他們怎樣拉，都無濟於事。

    “姑娘，您又何必為難小王呢，如今萬事都已經成了定局，您不該在地府流連，你若心有不平，應該去找玉帝，隻要玉帝說一句話，什麽事情都會有轉機的不是嗎？”

    “不，我不走，我不要離開你，亦行……我不要離開你！”

    “傻丫頭，可記得我死前說過些什麽話嗎？我若是有什麽心願，那就盡量幫我完成吧，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來了，就讓我安心一些吧！”

    地獄之火越燃越旺，秋靈被熏得昏了過去，趁此時機，歐陽雪痕便將秋靈帶了出去，離開了地府。

    當他們走後，鬼差進來了，他揮動著手中的長鞭，狠狠地打在風亦行的身上。

    雖然身上痛著，可是風亦行的心裏卻無比舒坦，他眼看著地獄之門漸漸關上，將他與外界隔絕。

    “這個世上還有這麽一個深愛著我的女人，我還有什麽不甘心的？就算是以後都與這片烈焰做伴，那我也值了！”

    風亦行心想著。

    鬼差鞭打著他的身體，足足打了三百鞭才停了下來，每天，風亦行都有自由活動的時間，不過卻僅限於第十八層地獄，這道門，他出不去，別人也不能輕易進來。

    “給我老實點兒！”

    如今，任何一個鬼差都可以在他的麵前趾高氣揚的。

    鬼差將他身上的鐵鏈打開，才氣喘籲籲的走了出去。

    在烈焰中，風亦行漸漸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獨特芳香，他尋著香味探去，隻見地上遺落著一個黑色的香袋，香味正是從裏麵散發出來的，可是風亦行拿不到它，他的手握不住任何東西，他隻是一縷魂魄。

    這是秋靈遺落的，風亦行有些後悔，他竟然都沒有問問，她叫什麽名字。

    不過還是不問的好，如今，他什麽都不記得，若是問他自己的妻子姓甚名誰，她心裏會比誰都痛的。

    風亦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香袋在火中燃成灰燼。

    “我記住你的樣子了，如今，我再也不用喝孟婆湯，便再也不會將你忘記，我的娘子。”

    風亦行望著地獄之門的方向，他笑了，笑得哭了。

    秋靈醒來時，隻見歐陽雪痕陪在她的身邊。

    “為什麽要帶我回來？”

    “我知道你一定想來這裏，你從冰棺裏醒來之後，便去了地府，如今這兒是你最想來的地方，我就帶你來了。”

    秋靈下了床，這兒是雪嶺底下，這兒是風亦行當年給她的家。隨著時光的流逝，當年貼在門上的囍字早已經不知所蹤，屋子裏卻一塵不染。

    “你經常來這兒？”秋靈詫異道。不然，誰會想得起來這個地方，她想了想，又無奈地搖了搖頭，歎道：“我怎麽會想到你，應該是哥哥他們經常來才對，這個屋子也是他們整理的。”

    歐陽雪痕正好找到了個台階下，不然，他還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確實經常來這裏，每次來這裏，他好像就能體會到當年風亦行生活在這兒時的心境，這兒的確是個安寧的地方，擁有星星，擁有月亮，也擁有魔界從未有過的寧靜。

    “你走吧，你不該在我的身邊。”秋靈下了逐客令，對於感情，她一向分得十分清楚，不明不白的感情她不會要，甚至連不明不白的友情，她也不會要。

    當年慕容勻清和上官雲楓就是很好的例子，也包括風亦行，秋靈隱隱有種恍然之感，隻要在她身旁的男人，都會被她傷了心，甚至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你別想多了，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就像當年救了你一樣，如今你安然無恙了，我也該回魔界了。”

    歐陽雪痕尷尬地笑了笑，他不想勸秋靈什麽，他清楚，她現在需要時間來緩衝一切。隨著時間的推移，所有的傷痕都會隨風散去。

    “別告訴我哥哥他們我還活著，盡管他們早晚都會知道，但是，還是順其自然的好，不然，他們又該日夜為我擔心了。”

    “我明白。”

    “還有，離我遠一些，別和我有任何交集，靠近了我的男人，都會被我所累，我承擔不起，當年，慕容勻清就是一個好例子，雲楓大哥也因為我，間接失去了親人，而且，也因為我，他隻能將仇恨埋在心裏。我是個不祥之人，無論是愛情，或是友情，或是主仆之情，以後我都不想再有了，我不會去魔界的。”

    秋靈出了門，坐在湖邊，初陽照在湖麵上，水麵上微波蕩漾，空氣中夾雜著陣陣花香，卻吹不散她心頭的迷霧。

    歐陽雪痕神色黯然，他沉默了一會兒，隻說道：“夫人，你太庸人自擾了，別想多了。我對夫人並沒有非分之想，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既然夫人心意已決，我也明白了，告辭了。”

    秋靈這一段直白的話，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將歐陽雪痕點醒了。他也不能明確地分清楚，他對秋靈是何感覺。

    似乎比萍水相逢之情更多了一絲絲的非分之想。

    但是這份非分之想卻又不過分，他始終明白，秋靈的心裏已經不會再有別的男子。這種感覺好像比朋友之義多了一絲絲的……曖昧。

    當然，隻不過是他自己的想法罷了，也或許隻是因為秋靈對愛情的堅貞不渝與勇敢讓歐陽雪痕震撼，所以心生悸動。

    這幾種感覺交錯在一起，讓歐陽雪痕已經有些分不清楚了，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想要多關心一下秋靈。

    回到魔界後，歐陽雪痕在無痕宮裏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勸誡自己道：“適可而止吧，適可而止吧！對於自己都分不清楚的感情，還是別讓自己泥潭深陷，趁早還是將它連根拔起吧……無論怎樣，若是繼續下去，都會是毫無結果的，在她心裏，除了風亦行意外，其他男人給的愛，早已統統被叛了死刑！”

    如此一想，歐陽雪痕心裏便暢快了不少，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起來。

    秋靈坐在湖邊，回想著曾經與風亦行經曆的一切，當年，就坐在她現在的這個位置上，她曾聽風亦行說過，愛情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竟讓他變得傻傻的？

    如今時過境遷，秋靈才明白了他當時的心境，隻是如今想起來，隻發覺自己不過是害人害已罷了，若是當年沒有煉製赤煉丹，那麽這一連串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就算她和風亦行不會經曆曾經那些刻骨銘心的事情，但是總算沒有死那麽多人，風亦行也還活得好好的！

    不過，自責之餘，她不禁想到了她是重生之人，不過，上天既然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為什麽就不能給風亦行一個重生的機會呢？

    “今生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看來，我該去問問你了，老天！”

    秋靈仰望著湛藍的天空，她堅定的目光中隱忍著淚水。

    “相公，我曾說過，我要變得和你一樣堅強，以後才能配得上你，以後，我會堅強的，我會記住你教我的所有東西，在這片天地之間堅守你我的愛情，我是個死心眼，隻要我活著，我就不會放棄希望，我已經是個不死人了，這就代表著，老天爺冥冥之中讓我將這份希望永遠保存著，我不死，希望就不會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