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李明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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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城牆,落入眾人眼簾的就是一地的殘肢斷臂、城牆的兩邊已經堆滿了屍體和哀嚎的傷兵,後勤人員踩在蓄滿著血水的通道上,呱唧呱唧地響著,隻讓人頭皮發麻。慘烈的場麵、濃濃的血腥味和各種混合氣體的味道,頓時讓人作嘔,幾個女兵更是掩麵不敢正視。
秦風他們一上來,頓時就有正在休息的士兵發現了他們,人群中“長官來了”的驚呼聲四起。坐在牆角的一個上尉樣的軍官,用手裏的ak-47在地上撐了幾下,好像準備站起來,但還是沒有成功,幹脆衝著秦風咧開嘴笑道:“長官,我們打退了敵人七次進攻!”
語氣中隻有驚喜,隻有炫耀,秦風也隻能憑著他露出的那排白森森的牙齒,確定他是再笑,心底頓時沒有由來地一陣痛楚,微微地點著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隨即蹲下身子,看了看他那條紮著一根被染成紅色紗布,強直的腿,一塊彈片獠牙般地嵌在大腿的外側上方,血液都已經凝固,褲子和彈片融為一體,秦風竟然傻逼地問道:“痛嗎?”
“不痛,團座給了我們這個,痛的時候就吃上一顆!”少尉軍官說著就從口袋裏掏出幾顆藥片,原本白色的藥片已經完全侵染成紅色,極其刺眼地躺在上尉的手心裏。
“下去吧,再不下去這條腿就要廢了,秦風需要你們身體健全,繼續殺鬼子!”秦風說著,拍了拍上尉的肩膀,隨即起身大聲說道:“兄弟們,你們都是好樣的,是我們秦風真正的虎賁之師,你們沒有給中國軍人丟臉,也沒有給我秦風丟臉,在此我謝謝你們!”秦風的話語幾近哽咽,隨即就啪地向著城牆上的將士立正敬禮。
隻要還能爬起來的將士們,一個個站立,挺直著腰杆,眼中蓄滿了淚水,無聲地向著秦風回禮,“虎賁之師”這可是對一支軍隊的至高褒獎,這話從長官這樣的百戰百勝的將軍口裏出來,就更具分量了,所有將士都覺得他們值了,再大的犧牲他們也都值了!
“長官,你怎麽又跑到前沿來了,找副官,還不將長官弄下去!”董葉陽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一身也是一個血人樣,不過還好,身上的零件倒是一樣沒少。
“葉子呀!預備隊都壓上來了嗎?”秦風並沒有理會董葉陽的話,難得跟他和顏悅色地說道。
“全部都壓上來了,我們的傷亡已經近半了,如果今天鬼子還組織一次進攻的話,隻怕還真不好說了?”董葉陽有些喪氣地說道。
“把傷兵都撤下去吧,局勢還沒有到要犧牲他們的地步,葉麗麗,給馬亦明下達命令,馬上撤出北門,一半增援南門一半增援西門!”秦風故作平靜地說著。南門的局勢都這樣了,西門就更不用說了,奉新的日軍已經撤回去了,估計短時間鬼子也組織不起兵力三麵圍攻。
“長官,讓我們留下吧,我們要給團長報仇!”
“讓我們留下吧,求求您了!”
秦風的話剛說完,兩邊的傷兵頓時就紛紛哀求起他來。
“報仇?你們說給誰報仇?”秦風頓時緊張起來。
董葉陽咬了咬牙,一聲不吭地往前走了幾步,把地上的一塊白布掀了起來,隻見地上躺著一個斷了一條左臂的將官,眉心上有一顆鳥蛋大的血窟窿,臉上卻是幹幹淨淨的,一看就是被人小心地擦拭過了,神情卻好像安詳地睡著了一般,赫然正是第六師的一團團長李明月。
秦風心裏又是一陣絞痛,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眼睛一閉,眼淚就不自覺地往下流,這個李明月從南京跟鬼子巷戰的時候開始,秦風就非常看好他,絕對的一員猛將,又不乏敏銳的思維,是六師最好的師長人選,沒想到就躺在這了,讓秦風如何能淡定得了。多少失去親人的痛苦和煎熬,多少的血和淚,恐怕沒有人認真地想過,而日本鬼子對中國的這場侵略戰爭,到底造就了中國多少這樣的家庭,恐怕也無法統計。
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漸漸來臨的暮色裏,沒有夕陽,但每個人的心中都燃燒著比夕陽更紅的火焰。
夜晚來臨之前,日軍居然沒有再發起攻擊,西麵的13師團反而潮水般的退了回去,南麵的10師團卻開始向西運動,保持著對南昌形成的包圍態勢。
秦風知道,李欽文已經開始對高安發起總攻了,日軍為了不腹背受敵,隻好將13師團撤回去守高安,這樣一來他們的壓力頓時就減輕了一半,而且日軍並不善於夜戰,晚上應該不會再發動進攻了,這也為自己的計劃提供了有利條件。
重慶行營,委員長官邸。開了整整一天的軍事會議,到晚上十一點多,委員長終於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了官邸,雖然前方的戰局正按他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就要迎來抗戰以來最大的一場勝仗,足以打破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但他並沒有因此而表現得十分欣喜,更多的反而是失落,一種無可言狀的失落。
“委座”錢大鈞跟在委員長的身後,看委員長準備進屋了,期期艾艾似是有話要說。
“唔!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還是算了吧,如果他心裏真的沒有鬼,怎麽不跟我解釋一番,有什麽話不好說?可你看看他哼,自作孽不可活!”委員長說著就拂袖往裏走。
“打令,你回來了!”夫人一襲紫色的旗袍從屋裏出來,肩上還披著一件羊絨坎肩,手裏拿著一個皮質的小坤包,看樣子是準備出門。
“嗯,現在還要出去嗎?”委員長的情緒並不高,發出一個鼻音,隨口問道,“還出什麽去呀,我正打算去找你,現在你都回來了!我跟你說,在秦風的這件事情上你絕對大錯特錯了!”夫人放下坤包,脫下委員長披在身上的呢子大衣說道。
“你都知道了!”委員長說著就看了一眼錢大鈞,他知道夫人正在籌備婦女工廠和戰時學校的這些事情,都沒時間管這些戰爭上的事情,隻有可能是錢大鈞將這些事情告訴了她,從錢大鈞躲閃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秦風是什麽?那是不世的將才,就不說日本人對他恨得有多麽咬牙切齒,單在黨國恐怕都要遭多少人妒恨?可你倒好,單憑戴笠拿的哪些文件裏的一麵之詞,就斷定他是‘那邊’的人,你就沒有想過,這可能會是日軍或者是別有用心的人給秦風下的套嗎?”夫人說道。
“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想過?”委員長一屁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沒好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