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標書中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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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段時間,李華勇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中銀大廈這個項目的“技術標”上麵。
投標時候的“技術標”,雖然所占的權重無法和“經濟標”相比,但畢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啊。尤其是這個項目,在幾乎可以肯定資格初審的分數必定落後的情況下,那麽“技術標”所占的這30%就尤為重要。
如果這部分不能出彩,無法追平或拉近一些分數,前世參加過多次國際競標的李華勇心裏清楚,在這種級別的遊戲中,想在“商務標”中比人家多出3到5分,難度其實是很大的。
正如把一次競標看做一場考試,到了第二輪的時候,坐在考場裏的,那都是些世界排名前幾的“學霸”呀。雖說“學霸”在考試時候也可能“失常”,但大家可以想象,一兩家“失常”還有可能,你還能指望所有“學霸”同時失常不成。
正是基於這種判斷,這才突兀出“技術標”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本次編寫標書的時候,李華勇終於有機會運用一次“金手指”,這讓李華勇隱隱有些興奮,這也由不得他不重視。
不僅是李華勇,整個“華夏建總”上上下下都對本次標書的編寫非常重視。
當然,“華夏建總”方麵重視本次標書編寫的出發點和李華勇不同。
如果說當李華勇產生去競標中銀大廈念頭的時候,他就是奔著中標去的。他是經過各種權衡和判斷,認為這個項目還是很有中標的希望,這才想方設法去推動這個項目。
可以這樣說,如果李華勇自己之前都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之前也不會像那樣殫精竭慮各方奔走。
然而“華夏建總”方麵的想法卻和李華勇有所不同。“華夏建總”方麵雖然也渴望中標,比如說老雷,他那個“華建九局第一工程公司”目前還在等米下鍋呢。但他們卻並不具備李華勇那樣的信心。
從雷建軍到蔡老頭,或者包括國內其他人,其實並不對本次中標報有多大希望。
但可以說恰恰因為不對最後中標抱有多大希望,這反而對本次技術標的編寫異常重視。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大家對最後的結果沒有信心,那當然就隻有重視本次競標活動的過程了。
要知道對於目前國內的施工企業來說,哪怕是像“華夏建總”這樣的大型央企,都並沒有多少編寫標書的經驗-----國內目前依然是以計劃經濟為主,大部分施工企業的活都是由國家指派。既然是指派,那當然就不需要你編寫什麽標書。國內工程是這樣,海外工程那就更別提。
本次競標中銀大廈,這即便對“華夏建總”來說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啊,這也由不得他們不重視。不僅指派李二愣子這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來主持整個標書編寫,調來顏杜民和塗荼兩位精兵強將,連雷建軍現在也不做其他事,就隻和大家泡在一起。
說實話在工作正式開展以前,李華勇還是很有點躊躇滿誌的,前世的他怎麽說也是搞了那麽多年的技術工作和投標工作,尤其是在分公司當總經濟師的那幾年,最誇張的時候,一個月趕十多份標書的事情都幹過。因此他覺得這次怎麽也可以好好教育一下李二愣子以及顏杜民塗荼這些菜鳥。
可是當工作正式開展以後,李華勇卻傻了眼。正所謂裝逼不成,首先被教做人啊。
原因無他,隻能怪這個年代的辦公條件太落後。在李華勇前世參加工作的時候,那正是電腦在國內快速普及的年代,所謂的“辦公自動化”都已經不是什麽新潮名詞。在那個年代趕一份技術標那簡直不要是太簡單的事。
準備去投一個標的時候,無論這個項目是什麽類型的工程,隻要這個工程不是太異類,在公司內部調出相關同類型的資料,各種“複製”,“粘貼”,把名稱更換一下,把簡介和概述重寫一遍,然後更換一些參數和配圖,一份完全合格的技術標就能炮製出來。
因此李華勇當年當“總經”的時候,他其實很少過問技術標的編寫。首先技術標沒有經濟標重要,作為總經濟師的他永遠更關心報價問題。
其次這部分東西比較“套路化”。一份技術標其實就是一份“施工組織設計”,而所謂“施工組織設計”,用最最通俗的話說:那就是“如果我把這個工程交給你做,你準備如何具體實施?”。因此編寫一份技術標,那其實就相當於撰寫一篇“說明文”。
而“說明文”這種東西大家都知道,這就有點類似於古代的八股文了。除非你有獨到之處,否則這種東西想要寫出彩那是很難的。而建築工程有那麽多“獨到之處”嗎?其實並沒有多少。
因為建築行業有個特點,就是新技術和新材料的推廣很快,行業內部也熱衷於推廣各種新材料和新技術。這可能也是建築業和其他行業不同的地方。在其他行業中,可能還存在專利和技術保護問題,但在建築行業中,專利當然有,但所謂的“技術保護”卻基本沒有。任何建築企業發明或研究出一種新技術,大家很少藏著掖著,而是生怕別人不知道。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因為任何建築技術都是所謂的“實用技術”。比如你擁有一門新技術,你也積極去推廣了,而某個工程項目可能正好要用到這門新技術,那麽你去投標的時候,對於你這個“原創者”和其他“模仿者”,不說你一定會中標吧,但至少你在投標時候有加成。反觀你一直藏著掖著的話,那麽人家業主可能就會問了;你這門新技術靠譜嗎?
因此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除非你是“首創”,否則建築工程還真沒那麽多“獨到之處”。這也是編寫技術標時候很難出彩的原因。
也正是因為建築行業這個特點,到了後世以後,同行們基本也對技術標不怎麽重視,因為這一部分很難拉開差距。前世的李華勇除了在自己的公司投標,偶爾也會接受邀請去參與某些項目的評標。
那麽一大摞厚厚一本施工組織設計,李華勇基本也很少認真翻看,一本技術標在手,李華勇和大多數同行一樣也是憑印象給分:
嗯,這家公司的資質和業績不錯,在業內口碑也算良好,那沒什麽好說的,這份技術標應該不錯,給他打個不錯的分數先。
嗯?這家公司好像也不錯,這個,好像也必須給個不錯的分數…..
等這麽一大圈溜下了,李華勇最終發現,自己給每家的技術分都差不多。不僅是他,其他大多數同行的做法其實也是一樣。那麽這樣一來,技術標在評標時就失去其相對意義了,這也是大多數投標,主要由經濟標決定勝負的原因。
而唯一能讓那些見多識廣的同行們眼前一亮的,那就隻能是那些新技術和新工法的出現了。
咦?這本標書中闡述的這種施工方法,我以前沒有見過啊,這個需要好好看看,必須認真看看…...
而李華勇準備的“倒椎法”,在這個年代就是這樣一種新工法。這就是李華勇的金手指,也是他本次競標賴以製勝的法寶。
時間來到了85年4月底,經過李二愣子等人10多天的努力,一份中銀大廈的技術標終於在他們手中完成了一半。不要以為他們效率低下,事實上看到這個進度後,李華勇心裏十分佩服。
要知道一份技術標,那就是厚厚的一本書啊,而且是“圖文並茂”的那種,在這個沒有任何建築製圖軟件,沒有CAD輔助設計,甚至沒有用電腦的情況下,大家所有圖紙都是手工繪製,所有文字都是手書撰寫,能達到這個程度已經相當不容易。
而在這其中,李華勇也看到咱們國家老一輩工程師的基本素質,比如說顏杜民,這位別看他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這次編寫標書就看出他的本事了,到目前為止,標書中所有製圖基本都是由他手工繪製完成。而他繪製出來的圖紙那個漂亮,說實話李華勇隻有汗顏的份。
當然,李華勇的作用也無可替代,畢竟他才是擁有“金手指”的那個人。而之所以說整個標書隻完成一半,就是因為李華勇的這個金手指還沒有兌現。
換句話說:目前整個標書的常規部分已經完成,現在就缺一份“倒椎法”的專業施工方案。
4月的最後一天,李二愣子找上李華勇:
“墩子,你給我闡述的這種方法的確不錯,不過僅僅這樣還不行,我們還必須為它尋求理論支持啊。”
李華勇點點頭:“這個工作必須得做。”
“倒椎法”是一個這個年代還沒出現的工法,而且是涉及到“建築抗風”這種逼格很高的學問,那麽為它尋求理論依據是必須的。
所謂尋求理論依據,就是你必須經過嚴謹的科學論證證明你這種施工方案可行,否則的副帥,別人如何敢相信你?怎麽敢在具體施工中采納這種方案?
而“尋求理論依據”這種事情,那就已經超出李華勇的能力範圍了。別說他真不知道,就算他懂一點皮毛,以他農民工的身份也不好拿出來顯擺。
“要尋求理論依據的話,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回國內的大學院校去尋找,墩子,你認為我們找哪家大學好呢?”
李華勇和李二愣子開玩笑:
“你不就名牌大學出身嗎,你的學校不行?”
李二愣子搖搖頭:“我們學校的土木雖強,但主要還是強在建築,在結構方麵還差點意思。要說到結構的話,估計我們需要去跑一趟申城吧?”
李華勇點點頭,他當然知道李二愣子說的是哪所學校,這所大學當然就是:
濟同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