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大鬧公堂
字數:5902 加入書籤
此為防盜章
漢子背對著他們。也瞧不出她神色有異, 隻想她應是好奇,便解釋道;
“這是從北地傳過來,由那場震驚天下的舂陵之戰編來的。這些年南方太平少戰事,不少人神往那鐵血豪氣的沙場, 以是時時傳唱些北地民謠。也不知幾分是真, 幾分是假。隻管唱了便是。”
“對啊,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所有人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可天下的人貫會世俗眼光。胥家…”已經是為世人不齒。可她胥氏一族又到底做錯了什麽, 當年那般境地, 在舂陵城苦撐一年,死了多少好兒郎。結果,卻是抵不過一朝降敵。
張善沒看見年華的神情, 禹玨堯可是都瞧見了,也聽到她似是自言自語的話。又見她臉色發白,心中暗疑, 問道;
“可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年華本是垂首,聞言猛一抬頭,眼中淒涼決絕閃過。她踏千山萬水來到他身邊, 隻為求一個真相罷了。可恨她自己力量不夠,那給她來信的神秘人也再無消息傳來。她不明白這些事和禹玨堯或者說大禹皇室到底有什麽關係, 但麵前這人, 定也脫不了幹係。思及此處, 再一回想半年來的種種,竟是自責至極。自己怎能對他生了那樣的感情,不能的,絕對不能的,
知這人警惕,便立刻調整狀態,故作一笑道;“無事,是我聽錯了。害爺擔心,給爺賠不是了。不成想爺還這般擔心我。”
“原隻認為你遲鈍愚笨,現下可是要再加個瘋瘋癲癲不是?”
--------------
張善家裏隻得兩間屋子,他二人又不想擾了主人家清靜,無奈隻能處在一間。張範氏也是好客之人,當下就拿了好的吃食招待他們。年華顛了一路吃不下去,禹玨堯卻嚐了兩塊菜餅。年華見不過粗食野菜而已,他卻吃得慢條斯理,像是什麽山珍海味一般。心下越發好笑。
晚飯過後,年華與張範氏嘮些閑話家常,才知這張範氏實是生不出孩子來,卻並未遭夫家嫌棄,兩口子極是恩愛。生活貧苦些,卻也並未覺得有什麽。她心中豔羨這種相濡以沫的情分,不自覺就回頭看向身後的人。
狹小的土房子裏,幽幽泛黃的燭光中,那本應是天下最尊貴的人,此刻卻蹲在地上擺弄那耕地的榔頭。洗盡鉛華本應用在女子身上,可年華覺得此時的他也正好。龍血鳳髓之人,帶著無盡的光芒與榮耀,可真正令她願意跟隨在他身邊的,隻是那一份蒼生天下的赤子之心。
他終究,是她的主,也隻能是她的主。
禹玨堯似是感到有目光傳來,回頭看去,便羞的女子一臉緋紅。他一笑,將手中的東西丟給張善,便朝女子走近了去。年華一瞧這偷看被人發現了,本就羞惱,見他又走來,有些不知所措。旁邊的張範氏不知什麽時候竟也離去了。
“怎麽?這會兒子倒是不瞧了?”他故意挪揄道。
年華這人最好的就是死鴨子嘴硬,仰了頭,倔強道;“我瞧張大叔呢,誰瞧你來著。平日裏慣會算計人,怎及人家的淳樸實誠,瞧你作甚。”
他一笑,並不反駁,回頭想看一眼她口中實誠的張大叔,卻發現張善也沒了蹤影,隔壁屋子燈火映襯出人影,應是去那屋拿工具修榔頭去了。又回過頭來,道;
“你道爺便想整日裏機關算盡嗎?我若是不謀,這些你口中淳樸實誠的人又怎可過活。”
年華嘴一撇,不聽他言,眼光掃到炕頭上的幾張紙,心裏算盤打起。走過去拿起那幾張土紙。本是農戶村舍,有紙本就不常見,而這些卻是張範氏晚飯前從櫃中取出,特意讓她瞧的。將東西遞與他,道;
“爺看看吧。張範氏說這是請附近會演算的先生寫的。上麵是官府征稅的納糧數目以及其他的一些東西。張範氏想著你我應是識字之人,想請幫忙看看。”
他低頭看了一眼,卻並未接過去。負手而立,有絲威儀道;“你又想作何?”
她抬頭一笑。“不是我想作何,是殿下想作何。這官府發的糧稅細目,還不夠明顯嗎?若是年華還未猜到殿下的心思,那便是枉為謀士了。”
她說完突然跪地,雙手呈起那幾張紙張於頭頂,恭敬慎重,垂首堅毅。
這紙上所寫,簡直令人匪夷所思。這淮南郡諸事,更是處處詭異驚人。
年華此次單獨的一輛車架,在這長長的車隊中也不曉得是在哪處,一路上隻癲的胃裏難受。她本就不喜這馬車顛簸,還是騎馬來的自在。可憐這一趟路可是要走一個月的。
所幸的是,窗外有聊天的人,顧玨暔…這位侯爺身份之貴,自不是來負責守衛車隊的。但是架不住年華前麵的就是公羊晴的車架….年華想這人還真是小強精神啊。但向來女人是最有直覺的動物,她直覺…公羊晴的心更大更遠。
年華跟顧玨暔處在一起,那是談天說地,胡噴亂噴的,倒是讓這枯燥的行程少了些許痛苦。但沒過半個月,突然就有禁衛傳太子命令,讓年華換車次。她不得已跟顧玨暔道了聲別,卻總是覺得這家夥笑的賤兮兮的。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負責新換車架安全的是….白錦年。年華不料這人書生氣十足,還能與禁軍中謀一席地位。心中暗忖,禹玨堯這次出行帶了這人,想來真是入了眼的人。但她這樣瞧人家,人家眼裏自也是這樣瞧她的。
二人也算是認識了,年華心寬,此前種種不願計較。二人之前是互有算計虧欠,她覺得這白錦年不簡單,能不交惡還是不惹的好。白錦年也極有默契,隻字不提以前的事。於是雖不如之前與顧玨暔那般放肆聊天,但處的也還不錯,總算得上是談笑甚歡。
可沒成想幾日後,竟又有太子命令傳來,年華無奈之下再次換了車次。心道,也不見別人這般折騰,獨她倒是處在哪裏都不成了?
負責新車次安全是個彪形大漢,名喚張桐山,任職禁軍統領。年華這人自來熟,話稠,又因難受不舒服,老是掀了車簾,沒半個月就跟這性子也豪邁的漢子混熟了。這張桐山似是對她也有好感,老是在她馬車前徘徊,二人聊些家鄉風物打發時間。
當又有人來傳太子命令的時候,年華隻感覺天雷滾滾來….內牛滿麵。禹玨堯….故意整她是吧,定是上元節那天惹到他了。她撫著案桌上被精心清洗過的黑色大氅,幺兒問她從哪裏弄來的這東西,她也沒說,心裏下定決心要見那人一麵。
這日,趁著途中投驛站休息時,她尋了禹玨堯房間去。外麵不似在太子府中,想見他不會太難。流瑤見她前來,手中還捧著一件大氅,她是禹玨堯貼身婢女,自是認得這東西的。但她早就是玲瓏心思,這些日子禹玨堯待年華的不同眾人都是瞧在眼裏的,於是並未問其中緣由。隻說太子房中尚有人,讓她稍等。
年華捧著大氅,同流瑤站在一起,半晌也不見有人出來,漸覺無聊,想與這流瑤說會兒話,順便套點兒東西。奈何這流瑤委實是個慧巧的女子,嘴巴順溜兒但說話嚴密。
“流瑤姑娘,上次你問我什麽玉佩的事,現下可有找回來?殿下是不是挺愛惜那玉佩的?”她見上次禹玨堯神情,對那玉佩極為重視的,心中暗自有些愧疚。她此前拾到,卻沒有及時歸還,希望沒給那人添了賭。任何人失去心愛的東西都會失落的。
流瑤心中雖是因著上次送果的事對年華有些不喜,但礙了年華身份,不能不敬,便道;
“難得年女史還將奴婢的話記在心裏。那玉佩已經找回,隻是奴婢也不知殿下是怎麽找到的。至於其他的,奴婢隻能說,那玉佩對殿下很是重要,殿下一直未曾離身。”有些事該說,但有些事說多了便是僭越了本分。
年華見她態度疏離,也識趣不再多說。想來那玉佩的事也沒什麽,便又乖乖無聊的等著。這次倒是沒多長時間,房門就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一位雪鬢霜鬟的老者,看著雖是上了年紀,但精神矍鑠,威儀中有些許凜然不可犯的氣勢。想來應是朝中哪位大臣,畢竟此次南巡確實有不少朝臣跟著,隻是都這年紀了,竟也跟著這一路顛簸。
年華本是站在簷廊左側,那老者出門後欲向右轉,卻不經意間向這邊看了一眼,年華與他對視上,禮節性淺笑。誰知這人竟是朝她走來。
一旁流瑤不慌不忙的見禮。“太傅大人安好。”
年華才曉得這人原就是太子三師中最德高望重的太傅。大禹皆知,太傅司啟頌,是名滿天下的學士之人。雖說太子從小是由聖上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但畢竟朝事繁忙,實際上大部分時間還是由這太傅在東宮教導,因此太子與之頗為親近。年華思慮至此,便忙也行禮。
“你便是殿下府中那年姓女子?”
年華心沉了沉,這人說話嚴肅中透著不悅,她如今再不濟也是有官銜的人,這人竟如此不屑稱之,心下打定主意要小心應對。可她還未有回答,旁邊的流瑤便是先她一步回了話。年華朝她感激一笑,這姑娘心性還是不錯的。
司啟頌一眯眼睛,黑白相雜的胡須微微顫動,上下打量一番對麵的女子,表情越發的肅穆。
“在府中殿下怎樣處事老夫是管不到,可既然在外麵又封了這禦史女官,做事便應拿捏些分寸。單五品之銜便能直接請見殿下不成?我大禹何曾有過這樣的規矩?”說完他目光移向年華手中捧著的東西,便又道;“還有這東西,就沒有婢子了嗎?要你送?”
司啟頌在朝中威望頗高,再加上多年教導儲君之功,難免自恃高些。太子雖說已經離開東宮辟府多年,治國朝事也早可獨當一麵,但這位太傅仍是免不了事事上心。太子對這老師也是敬重厚待,人前人後皆是禮數十足。沒成想前些日子卻因年華生了些不愉快。此番碰到了,自是沒好氣的。
流瑤一聽這話,立時便跪了下來。“奴婢知錯,請太傅責罰。”
年華暗自心驚,這哪裏是她不遵規矩,分明是找茬兒來的。顧玨暔曾說過,禹玨堯為她之事,駁了麵前這位的意。心裏苦苦發笑,怎麽什麽事都能給她碰到。
年華不解他們怎就這般被討厭了。禹玨堯的臉更是一下子陰沉起來,他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但礙於情勢也不能發作。而那‘摻了黃土’的說法,他二人自也聽不出是人死入土的意思。無奈之下,隻得一直向前走去。這集市不小,走了好久才出來。二人又騎上馬,此番卻是慢走前行。
“爺,剛才那集市瞧著好生奇怪。沒一個正常的人,咱們又不是老虎豹子,還能吃了他們不成。給銀子也不要,真是氣人。”她忍不住發牢騷,拍拍馬頭。
禹玨堯臉色已經稍緩和一些,年華未說話之前應是在凝神思考些什麽。他聽罷,隻淡淡開口道;
“君為民憂,民為君憂。太傅曾告訴孤,萬事民以先,君為末,治國正道須得親身體驗才罷,於層層宮牆之中隻聽奏報,定然皆是喜事。孤當日不甚明白,今日才算是有所領悟。太傅所授,現在想來,竟是十分之一也未得要領,實是慚愧。”
出門在外,他就改口不自稱‘孤’了,此時又聽到,年華心裏感慨。這人永遠也不可能真正做到隨性而為,他肩頭的是這萬裏錦繡江山,無人可以分擔。司啟頌是位好太傅,並未因這人的身份就有所不授。禹玨堯對他定也是十分敬重的,怪不得那日敢於太子房門前就直接教訓尚有官銜在身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