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黃昏時分已經過去，夜幕緩緩落下，黑色的夜空中點綴著點點閃亮星鑽，高高掛著的銀月宛如倒鉤。

    晚風自海麵而來，帶來淡淡的大海氣息，它們拂過鋪滿了細膩沙石的海灘，越過古舊斑駁的城牆，最終吹到了山崗之上，讓墓碑前的花兒微微搖擺。

    年邁的守夜人將手裏的提燈交給眼前的年輕人，低聲叮囑了幾句，隨後在黑夜之中抬起自己略帶蹣跚的步伐，緩緩向著自己的看起來有些破舊的住所走去。

    雖然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為什麽會深夜到訪，但是看在金幣的分子上，年邁的守夜人還是讓他走進了這一片墓園中，至於年輕人是要祭奠誰，和他沒有絲毫的關係，哪怕對方是一個盜用屍體進行邪惡魔法儀式的亡靈法師，他也懶得理會。

    當守夜人離開後，弗恩卻沒有繼續讓提燈燃著，他熄滅了散發出昏黃光芒的提燈，任由銀白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也灑在眼前的墓碑之上。

    這是一個簡單的墓碑，一塊簡單的石頭上用刻刀刻畫出被埋葬之人的姓名，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裝飾，在這片墓地中是那樣稀鬆平常，毫不起眼。

    但是在弗恩的眼中卻是不同的，因為在這之中埋葬著的，是他內心深處最愛的女孩，身為騎士的他沒有能夠好好守護的公主。

    他就這麽靜靜地站在墓碑之前，任由悲傷和孤獨將他包圍，任由時間一點點流逝。

    忽然，他抬頭望向不遠處黑暗的樹林，說道:“什麽人躲在那裏暗地偷窺?還不快給我出來!”

    “嗬嗬嗬!真是敏銳的感知能力，看來你確實有成為吾主利刃的潛質!”

    一個帶著嘶啞之感的蒼老聲音自樹林之中傳出，伴隨著這個聲音出現的，是一個佝僂著身體，渾身上下裹在黑袍之中的身影。

    這個身影出現的瞬間，弗恩立刻就警覺了起來，他在這個突然出現的身影之上，感到了某種瘋狂和扭曲的情緒。

    “你是什麽人?”弗恩問道。

    “我是什麽人不重要，但是我知道你……”

    對於弗恩的質問，隱藏在黑袍之中的神秘人沒有回答，反而像是一個正在寬慰少年的長者，用他那嘶啞的聲音問道:

    “我很好奇，你明明已經完成自己的複仇，但是為什麽心中的悲傷和憤怒卻沒有絲毫的消減呢?”

    弗恩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身體也微微彎曲，就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

    對於弗恩的反應，神秘人卻並沒有做出應有的警戒動作，反而邁開步子想弗恩緩緩靠近，與此同時，發出一種令人感到心寒的詭異笑聲。

    “不用那麽緊張，我之所以知道你的事情，是因為我們這一類人，對於仇恨的血腥味異常的敏感。”

    說著，神秘人緩步上前，一隻手臂從黑袍裏麵伸出展示在了弗恩的麵前。

    那隻手臂就像是一根枯木，蒼白的、鬆弛的肌膚黏在纖細的骨頭之上，仿佛弗恩隻要伸手抓住它，輕輕一捏就會將之輕易掰斷。

    當然，這些並不重要，最引人矚目的，還是那隻手臂上展露出來的某個徽記。

    那是一個血紅色的聖徽，骷髏頭和匕首以一種和諧卻又扭曲的方式共同拚湊，讓人看到的第一眼就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在心頭湧現。

    “複仇的利刃?!”

    弗恩認出了這個徽記，身為一名騎士，他曾經學習過這個世界上諸神的聖徽，對於這名以殘暴和狡詐而著稱的複仇之神，教官們的語氣之中往往都會帶著忌憚的意味。

    “你認識?哦嗬嗬……那真是太好了，看來也不需要我做過多的自我介紹了。”

    神秘人說著，將自己黑袍上帶著的兜帽掀開，露出一副蒼老的麵容。

    “是你?比薩?”

    出現在弗恩麵前的，正是剛才將油燈交給他後離開的守夜人，他叫做比薩·恩格斯，據他自己說，他在這片墓園中擔任守夜人已經有幾十年的時間裏。

    “這並不算意外不是嗎?”比薩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我們複仇的利刃為了撒播吾主的光輝，幫助那些深陷仇恨的痛苦之中卻不能飽嚐複仇快樂的生靈，日複一日地遊蕩在世界的陰影之下……”

    “權利的更迭、金錢的紛爭、愛恨的糾葛……人們想要複仇的理由多種多樣，但是其中最常見的複仇目的，就是為了死去的親人或者朋友，在墓園之中發現那些背負著仇恨的生靈，也算是我們尋覓同伴的一種手段吧!”比薩對弗恩說道。

    “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弗恩問道。

    “哦，我親愛的弗恩，這和你當然有關係!”

    比薩繞著弗恩緩聲說道，仿佛是一個魔鬼在他的耳邊悄然低語。

    “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到了你身上宛若地獄烈火一般燃燒著的複仇意誌，在那個時候，我就想要和你交談了……”

    “當然，那個時候你需要安葬心中的最愛，在那個時候打擾可不是我們應有的禮貌。不過我知道，你會回來的，我一直都知道……”

    弗恩道:“可是我已經完成了對殺死她的凶手的複仇……”

    弗恩還沒有說完，比薩就打斷了他:“真的是這樣嗎?那麽為什麽你心中那種怨恨和憤怒還沒有消失呢?我感覺得到，它依舊還在，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如同澆上了火油的烈焰，變得更加雄壯了呢!”

    “我……”

    “我親愛的弗恩，其實你知道的吧?殺死那個孩子的凶手，不僅僅隻是那些你已經殺死了的該死的東西，還有更多，更多醜陋的罪惡在這個世界上蔓延……”

    “比如，某種高貴血脈的謊言，不是嗎?”

    聞言，弗恩心中一動，想到自己因為身份的關係，和安吉麗亞之間就像是隔著一道天塹。他沒有足夠的力量改變這一現狀，但是那個名為蘭斯的傲慢家夥一出生就擁有了這些。

    “那些該死的家夥!”弗恩握緊拳頭，低聲咒罵道。

    “你再想想，那些所謂擁有高貴血脈的家夥，為什麽能夠安逸地呆在豪華的城堡之中，吸取平常人的血液來活著?是什麽讓他們能夠做到這些，僅僅是因為他們手裏的金錢和刀劍嗎?還是他們口中所謂的貴族榮耀和血脈?”

    還有什麽比貴族更加高貴?對了，還有一群站在貴族之上的家夥……

    對了，就是他們!

    弗恩想著。

    “想必你已經想到了，沒錯，都是那些自詡真理的家夥在放縱他們，讓他們肆意妄為……”比薩用他那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循循善誘，“你的悲劇，就是他們的傑作啊!”

    弗恩喘著粗氣，雙眼通紅，死死地瞪著眼前的老人。

    他問道:“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哦，當然不!”比薩說道，“親愛的弗恩，我是來邀請你來加入我們這群可憐人，一起向那些虛偽的家夥複仇的!”

    “成為吾主的利刃，這會讓那你享受到複仇的歡愉!”

    “你覺得，怎麽樣?”

    弗恩盯著比薩，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點點頭，說道:“如果是這樣，那麽，我有一個禮物要獻給吾主。”

    “嗬嗬嗬……那真是太好了!”

    比薩發出笑聲，帶著弗恩緩緩消失在了這片陰冷的墓園之中。（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