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什麽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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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代的拳法相當於古時的門派。

    以這嗇身份,隻能“在下秦戰,學過幾詠春”,沒得到李八指的許可之前,他連師父名諱都不能講,更別提把拳法放在姓名之前。

    套用魯先生的法,你也配姓趙?

    清末、民國年間要是有人這麽瞎咧咧,少不得蹦出來個真傳弟子正本清源;現代社會就不行了,打人犯法不,就連上門挑戰都有人報警……

    副本規矩多,野怪上哪知道去?

    “閻師兄,別聽他胡扯。”韓鎮坤瞥他一眼,不屑道:“記名弟子傳藝不傳法,他腎經都通了,算哪門子的記名弟子?”

    閻宮聞言看向老秦。

    “這跟通不通腎經沒關係,心法又不是我師父教的。”這廝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再師父對我比對他兒子都親,記名我也樂意。”

    行吧,你愛咋咋地。

    兩位家傳對視一眼決定不理這廝,畢竟這是詠春一門的家事,詠春堂都不管,他倆操什麽心?最多給他講講規矩,免得出去丟人。

    一杯清茶,半晌閑談。

    久米千代受傷那晚,老秦講過閻宮尚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因此韓鎮坤沒提搭手,聊幾句師門過往,歎一聲武道沒落,再相互稱讚對方拳法。

    然後就進入商業互吹模式。

    這個一句八極剛猛舉世無雙,那個道一聲形意霸道下難尋,老秦聽的一腦門子官司,心今兒算知道那些不靠譜的傳聞是怎麽來的了。

    在場三位還算懂孝人又年輕,換個場景呢?

    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宗師見麵,一堆徒子徒孫伺候著,倆人相互恭維,心裏都明白這是對方給麵子、當不得真,沒入行的輩卻未必能有這份洞察力。

    特別是互吹的初始階段。

    此時宗師們還都繃著、出的話並不離譜,後輩們終有印證的時候,於是對前輩的話更加深信不疑,做不到就怪自己功夫不深、悟性不足。

    心眼活泛的還好,能從人情世故中咂摸出滋味。

    碰上個性子軸的,一輩子都念念不忘,別傳授弟子了,自個死的時候都恨不能刻在墓碑上,後來人一看,謔!這麽神奇?

    ……

    “閻師兄,你的氣色好像不怎麽好,受傷了?”

    趁兩人同時喝水,這廝總算找到機會插了一嘴,沒辦法,他一野怪,沒資格在兩位精英討論副本難度和boss有多厲害的時候開口。

    “以前在金三角受過傷,老毛病。”

    “金三角?”韓鎮坤微微挑眉,“師兄在那邊……經商?”

    經一事長一智,自從裝神棍差點被弗雷茲坑死,老秦嘴上就有了把門的,通過係統掃描得知的詳細資料並沒告訴過韓鎮坤。

    “嗬嗬,你是想問我販沒販毒吧?!”

    “師兄明鑒。”

    “我給軍閥當過保鏢。”閻宮坦然道:“後來軍閥戰敗、我成了俘虜,又被逼著打了幾年黑拳,病根兒就是那會兒落下的。”

    “再後來呢?”老秦打算通過他的嘴將資料解封。

    “再後來新軍閥被雇傭兵刺殺,我就跟著他們一起當傭兵,隻是身體一不如一,反倒成了拖累,就退下來開個安保公司。”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韓鎮坤知道軍閥其實就是武裝毒販,但一來對方沒直接參與製毒,二來金三角不管流通、進入國內的毒品另有其人,於是不再糾結。

    老秦生怕兩人起了衝突,趕忙轉移話題。

    “閻師兄也當過傭兵?”他佯作意外,爪子一指:“韓師兄也幹過,高盧雄雞的外籍兵團,你倆給我講講,傭兵為啥不敢進華夏啊?”

    “因為怕死。”二人異口同聲。

    “少蒙我!當我不認字?”這貨心中暗喜,嘴上卻不饒人:“傭兵號稱戰爭鬣狗,隻要錢夠,槍林彈雨都不怕,會怕死?”

    “你我?”

    “師兄先請。”

    “那我先。”閻宮也不客氣,笑道:“當傭兵是為了求財、不是找死,我們每次接任務之前都會做風險評估,敢惹華夏?怕是有命賺、沒命花!”

    “不僅是華夏。”韓鎮坤接口,“事實上,五常境內的委托向來少有人接,你當大國的情報係統是擺設?就算逃出國境也逃不過追殺。”

    “可總有亡命之徒吧?得癌了、想給家人留點錢啥的。”

    “殺人者人恒殺之。”閻宮搖搖頭,回道:“傭兵接單殺人、不分老幼。對方報複的時候自然也不會講究禍不及家人。”

    老秦決定換個話題。

    韓鎮坤是正統軍人,在外籍兵團也隻負責教授搏擊、並沒出過外勤,閻宮就未必,萬一他殺過老幼婦孺,倆人十有得打起來。

    “師兄,你這傷……醫院治不了?”

    “西醫治不了,中醫隻能延緩、去不了根兒。”閻宮有些失落,低聲道:“重傷時強行擤氣傷了肺經,又沒能及時休養,等死罷了。”

    “師兄沒得心法?”韓鎮坤一聽就懂。

    “我的八極拳傳自張驤伍一係,李祖(李書文)當年沒傳他心法。”

    “哎哎哎?你倆先等會兒。”什麽都不懂的菜鳥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誰先給我解釋一下啥礁擤(g,三聲)氣」?”

    擤氣,是八極拳獨有的用氣之法。

    普通人打架,往往會在出手的同時伴著國罵,打一下就要罵一句,即使累到上氣不接下氣也是如此,要不然總覺得少零什麽。

    其實這就是發聲吐氣。

    八極拳講究振腳發勁,一招既出、全身應和,表現在呼吸上就叫做擤氣,出招時發「哼」、收招時發「哈」、起身發「噫」、落定發「呃」。

    四大氣口並非心法,反而是刺激潛能的一種方式。

    氣息快進快出,難免會對氣管和肺部造成損傷,過於剛猛的發力也會給心髒造成負擔,因此需要專門的心法調養。

    「吐納津丹功」就是八極拳的心法名稱。

    傳中李書文還學過易筋經,不過宗師已逝、真假難論,也有人八極拳還有一門心法,名字更玄幻,礁返老還童功」……

    科普完畢,韓鎮坤不動聲色的看了老秦一眼。

    這位幫他化解心結、了卻舊怨、牽紅引線,大恩無以為報,他才想到代父收徒,閻宮和他初見,既沒這份交情、也沒流露出拜師的意思。

    武行心法至珍至貴,所以他不可能主動傳授。

    但是……他不能傳,別人呢?秦戰似乎沒什麽顧忌,采炁、煉炁之法都能隨口講給關如月和程仙兒,而且簡單直白、沒拿丹道密語糊弄。

    不過他沒做聲,這是別人家的寶貝,扔大街上都輪不到他做主。

    老秦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也在沉吟思忖,於是場麵一時冷清,閻宮壓根兒沒想到有人會將心法外傳,迷惑不解的看向兩人。

    “師兄,其他心法能治你這病嗎?”他還是開口了。

    “不知道。”閻宮苦笑:“我又沒學過。”

    這貨一拍腦袋,韓鎮坤也跟著捂臉,兩位心法在身的人問一位沒學過的,這跟兩位醫生向病人詢問他該吃什麽藥有啥區別?

    咦?等等!

    老秦忽然想到,他的養心樁和養腎樁已經成,按心、肝、脾、肺、腎的五髒學,接下來很有可能會學到養肺的功法。

    「子魚,我能指定歸元訣的下一式嗎?」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我建議你先養肝。」姐姐不想出來,但她心知就算躲懶也會被係統推出來的,於是隻好現出身形,伸出食指搖啊搖的。

    「為啥?」

    「是藥三分毒。」她認真道:「化瘀膏、強身湯、還有你接下來要用到的鍛骨膏,都會在身體中積累毒素的,肝能解毒。」

    「那我一起學唄?」

    「不行,五髒對應五行,肝屬木、肺屬金,金克木,同練傷身。」

    「不是吧?」這貨沒啥文化,但以前擺攤時跟算命的挨著,多少聽過一點兒,「照你這麽,心屬火、腎屬水,水火相衝就不傷身了?」

    「第一,你是分先後練的。」妹紙又開始搓手指頭,「第二,火生土,養心之後應該養脾,隻是有醛旦而伐,再不養養就該腎虛了。」

    大官人臉色發白,半是怕掐,半是後怕。

    這具身體才十八!正是氣血最旺的年紀!十八就腎虛,那下半輩子……幹脆學學飛劍、找四個大媽撒撒花,冒充空虛公子得了。

    正愣神呢,腰間劇痛。

    卻是子魚覷得機會、伸手就掐,出了惡氣之後才建議道:「你可以先學兩個,養肺的教他,你自己養肝,水生木,剛好。」

    ……

    另一邊,閻宮和韓鎮坤麵麵相覷。

    那廝問了一句之後便開始各種作怪,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變了臉色,麵部表情極其豐富不,腰間軟肉竟然還會自行跳動。

    走火?鬼上身?

    “閻師兄。”這貨眼珠子還在發直,嘴裏卻忽然出聲,嚇得倆人一激靈,“我倒是有一部養肺的心法,或許對師兄的傷勢有所幫助。”

    閻宮動容!

    張了張嘴,卻又起身踱步、越走越快,不多時,他猛的立定,咬牙搖頭,沉聲道:“好意心領,隻是閻家祖訓,子孫不入別派!”

    這就是規矩了。

    有的門派不禁另投別派,有的卻一入終生,其中家傳弟子尤甚,比如韓鎮坤,他不介意有人帶藝投師,但他自己絕不會加入其它門派。

    迂腐,或者驕傲,誰又得清呢?

    “哈,師兄該不會以為,我一介記名弟子還會詠春心法吧?”老秦笑道:“安啦安啦,這是我自家的東西,不用改換門派。”

    閻宮不語,眼神如鉤,似能看穿人心。

    設若對方提供的心法真能養肺,對他而言無異於救命之恩,隻是他久經風雨,早就不信上會掉餡餅,非親非故,對方想要什麽?

    秦戰微笑,坦然以對。

    他什麽也不想要,或者,對麵的閻宮除了一身功夫,再無任何值得他覬覦的東西——沒有心法的八極拳,係統也有啊!

    韓鎮坤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泥塑木雕,心中卻掀起了滔巨浪。

    他從沒聽還有隻養一處髒腑的心法,而且對方腎經已通,顯然除養肺之法外,最少還有一套養腎的心法,這還沒算教關如月姐妹的那套。

    一套心法便足以撐起一個門派!

    秦戰,哪來的這麽多心法?是在《楞伽經》的經文夾縫中發現《九陽真經》了?還是整理《萬壽道藏》時發現《九陰正經》了?

    難不成有個老乞丐賣他如來神掌?

    老實孩子腦洞有限,想象力不夠就隻能從看過的武俠和電影裏找靈感,甚至又在琢磨要不要找輛車撞一下,沒準兒就有奇遇呢?

    “大恩不言謝!”

    就在韓鎮坤躍躍欲試時,對視良久的閻宮忽然抱拳躬身、鄭重施禮,老秦側身避過,笑嘻嘻的道:“師兄先不忙謝,我可是有條件的。”

    “但講無妨!”聽到條件,閻宮反而鬆了口氣。

    “換藝,我先教師兄養肺之法,等師兄康複再教我八極,如何?”

    “不必!我相信師弟!”

    “這跟信不信沒關係,我是真沒時間,不信你問韓哥,他早就答應教我八卦掌和形意拳了,前幾詠春堂還打電話讓我回去拜師呢。”

    “確有其事。”韓鎮坤點頭道:“秦師弟如今隻等詠春堂的消息,那邊如果不禁另投,我便代父收徒,將形意八卦傾囊相授。

    “……”閻宮隻想一句人比讓死、貨比貨得扔!

    他受祖訓限製不得另投,苦求沒有此類要求的心法不是一年兩年,錢沒少花,毛都沒得一根!這位倒好,自家已經有了最少一套心法,詠春堂那邊還等著收徒,形意八卦嫡傳既然特意強調「傾囊相授」,顯然也會傳下心法。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這什麽世道!

    “既如此,閻某愧領!”他心知受了對方大恩,再次抱拳鞠躬,老秦沒再避讓,隻是同樣抱拳還禮,算作傳授八極的謝禮。

    “恭喜二位。”韓鎮坤跟著湊熱鬧。

    “呃,我該同喜嗎?”這貨撓撓腦袋,心我倆各有所得——當然老夫順便收買了一波人心、收獲更大,可這跟你有啥關係?

    “哈哈哈哈!”閻宮仰長笑

    門外侍立的保安經理差點兒驚掉下巴,沒聽錯吧?長官竟然會笑?出去兄弟們都不信,就他那張死人臉,會笑?

    “二位師弟,為兄釀了幾瓶好酒,咱們今不醉不歸!”陰霾盡去,閻宮豪氣大發——可惜那倆人都不給麵子。

    “師兄海涵。”韓鎮坤惦記著接媳婦兒回家。

    “我還未成年,閻哥你可別害我!”這貨更過分,連師兄都懶得叫,“你也少喝,冷酒傷肝、熱酒傷肺,上癮了不喝還傷心。”

    “師弟,我這酒可不傷身!”

    “啥酒?茅台?”

    “哈哈哈哈!”閻宮又是一聲長笑,不理菜鳥,轉向另一位問道:“韓師弟,你家學淵源,應該知道我的是什麽酒吧?”

    “日午樹蔭正,獨吟池上亭。靜看蜂教誨,閑想鶴儀形。法酒調神氣,清琴入性靈。浩然機已息,幾杖複何銘。”韓鎮坤不答,反而吟詩一首。

    閻宮洪聲道:“好見識,正是法酒!”

    那廝搖頭晃腦:“好濕好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