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實之道，「犀牛」稱得上個中翹楚。

    他的打法可以分為兩種——勾拳、以及其他。

    無論是重整旗鼓兼迷惑對手的摟抱，還是搖閃、擺拳、刺拳，都可以歸結為「虛」。隻有最後那一記犀利的勾拳才是「實」。

    如今老秦也在規劃自己的「虛」和「實」。

    按他的設想，標指是虛、暗勁兒是實；連環日字衝拳是虛、轉馬衝拳是實。本質上其實與「犀牛」並無區別，都是利用人的慣性心理。

    譬如標指。

    乍一使出，對手肯定會嚇一跳，可挨過幾次就知道這招純屬唬人，於是就會放鬆警惕，並考慮等他再用時還上一記狠的。

    反正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被對方得點，抓住機會一擊ko不就賺回來了？

    所以，如果這時老秦打出一記以標指為第一波發力的暗勁兒，便有很大可能會給麻痹大意的對手送去一份巨大的「驚喜」。

    即使不成功，也會令人無所適從。

    一直是棉花般的攻擊，裏麵忽然夾了根兒針，對手即使沒被紮死，再看到棉花也難免杯弓蛇影，不得不打足精神、時時防備。

    注意力一共就這些，分配在標指上的多一點，其他位置就會少一點。

    就像他用連環日字衝拳攻擊「犀牛」的肋部、又時不時的用標指攻擊麵部一樣，防得住上方就防不住下方，最後不得不以攻代守。

    連環日字衝拳更是防不勝防。

    一秒五拳，射速慢的半自動步槍都沒有如此快的頻率，配合水袋和自動發球機練出來的眼力，一旦沒防住，即使不加暗勁兒也能直接ko。

    可惜缺少一錘定音的威力。

    畢竟比賽經驗豐富的拳擊手不是木頭樁子，用連環日字衝拳試探對手、引出破綻還行，一秒以上的空當卻極為難得。

    ——「犀牛」是在摟抱時出現破綻在先、導致被連續蕩開雙臂，再加上他反應速度有缺陷，才結結實實的挨了五拳。

    以老秦的拳擊經驗，黏手創造出的破綻最多夠他打出兩拳，而且還不是下巴之類的重要部位，得點沒問題，想ko對手就難了。

    如果能在日字衝拳中加入暗勁兒，攻擊力必然會大大提高。

    隻是知易行難，等投入上千次練習依然毫無所得，他才漸漸理解了當初李老三勸他不要冒進時說的那段話：「明勁兒是拳之剛勁、暗勁兒是拳之柔勁，隻有力量剛猛到極限才有資格往回收、才有資格學柔」。

    一個「收」字，道盡精髓。

    明勁兒修己，將筋、骨、皮的力量整合到一起，再配合例如八極拳擤氣之類的呼吸法，出招發力剛猛霸道，有如鐵棍一般。

    但力量越大，收束就越難。

    暗勁兒是雙重發力，先用第一重攻擊抵消掉對方身體的消解功能——老秦還得先抵消自家拳擊手套的消解，再用第二重攻擊造成實際傷害。

    於是便產生了兩個問題。

    一是出招時如何控製。

    整合為一、而且還要配合呼吸才能產生的巨大力量，哪能說拆成兩份就拆成兩份？控製不到位的話，明勁兒散掉都是輕的，傷到自己也並非不可能，最簡單的例子，百米短跑時呼吸錯亂會是什麽下場？

    二是兩重發力之間的配合，既要抵消對方的消解、又要盡量保存拳頭的動能——拳頭完全停住再發力，那不是暗勁兒，那叫「懟」。

    說到底，還是得在控製方麵下功夫，也就是「收」。

    這世間舍本逐末者多，大毅力、大誌向的鳳毛麟角，尤其在麵臨誘惑時更是如此。

    暗勁兒攻擊高、見效快，如果師父不加以控製，恐怕大多數徒弟都會沉迷於此，卻忘了明勁兒整合為一的力量才是根本。

    一個是基數，一個是放大器，基數太小的話，再怎麽放大也沒用，暗勁兒又不是獨孤九劍，不需要內功支撐也能打遍天下。

    而且先暗後明，比先明後暗的難度大的多。

    明勁兒大成者對身體的掌控已經達到極限，就像網遊中等級高的大號，隨便打個小怪收獲的經驗值都比小號高。

    此時再將經驗值用於提升技能等級，速度自然飛快。

    反之，經驗都用來提升技能等級了，刷怪速度再快也隻能欺負欺負新手村的小怪，那點可憐的經驗值哪輩子才能升級？

    被搶走綽號的倒黴孩子就是典型的反麵教材。

    當他發現並不標準的左擺拳比標準擺拳更有效時，自然而然的就會放棄標準動作，而不是嚐試在標準動作下使用暗勁兒。

    道理老秦都懂，但人嘛，難免向現實妥協。

    想重振國術就要證明它能打，現有機製不支持就得按別人的規則帶上拳擊手套，各種優勢被禁止就隻能尋找新的優勢。

    所謂負重前行，大抵如此。

    ——————————

    “韓哥！韓哥！”

    大清早的，這貨站院子裏邊熱身邊衝隔壁鄰居家大聲嚷嚷，與以往不同的是身邊多了隻久米現代，台階上還放著鐵衣、鐵鞋。

    “別喊了，我在這。”

    韓鎮坤推開窗子，一手端著牙缸、一手拿牙刷在嘴裏搗鼓，老秦眼尖，看到他略顯陳舊的半袖左胸上印著「八一」字樣。

    “晚上來我家吃飯吧！”

    “行，昨晚如月和我說了，紅燒肉多做點兒。”

    “沒問題。”

    “就這事兒？”

    說這話前，韓鎮坤含了一口水，咕嚕咕嚕的仰頭吐泡泡，就在老秦等他回屋吐掉再說時，這家夥竟然一仰脖——咽了！

    “噝！”

    兄妹倆齊齊咧嘴，喝牙膏水這種事兒他們小時候都幹過，但如老韓這般痛快豪邁的還是頭回遇見，而且看熟練程度顯然不是一次兩次。

    “服炁？”

    “師弟這是笑話我，服炁哪有這麽服的？”韓鎮坤笑道：“以前在部隊養成的習慣，那會兒時間緊，直接咽下去能節省幾秒。”

    老秦豎起大拇指，佩服的五體投地，小姑娘依舊咧嘴。

    “晚上找我有事？”

    韓鎮坤才不信這廝大吵大鬧的隻是為了問他想吃啥，不過無所謂，他心情好，一想到夜深人靜時更是熱流湧動，好在還有牆體遮擋，

    “啊，對，我摸著暗勁的邊兒了。”

    “咳咳咳咳！”老韓被嘴裏的牙膏水嗆的連連咳嗽，趕忙將杯子裏剩下的一飲而盡，這才喘勻了氣兒，驚疑道：“你師父教的？”

    小姑娘看得臉頰抽搐，琢磨著要不要告訴閨蜜。

    “沒，我自個琢磨的。”那廝洋洋得意，“昨天遇見個練拳擊的老外，具體的晚上再跟你說，我先帶千代跑步了，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早課在院子裏做。”

    老秦不再多言，他最近耳力愈發聰敏，一早一晚總會聽到過隔壁院子裏的腳步聲和帶起的風聲，想必是韓鎮坤在練八卦掌。

    ……

    “哥哥，這個多重？”

    久米千代好奇的掂了掂，她又換上了江蓧竹送的那套緊身運動裝，可惜某人有心保持距離，戰袍的吸引力迅速降低。

    “衣服五公斤，綁腿也是。”

    “都怪我跑的太慢，要不然哥哥就不用背著這麽重的東西跑步了。”小姑娘蹙眉嘟嘴、眼角眉梢卻帶著笑意，看起來特古怪。258 258s

    又內疚又開心的那種。

    “小傻瓜，別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老秦大喇喇的站著任她給自己穿戴，爪子還不忘擼貓，“增加負重也可以鍛煉心肺功能的。”

    “那，我以後也要穿這個麽？”

    “你不用。”他解釋道：“我要上擂台按拳擊規則打比賽，戴上拳擊手套沒辦法快速解決戰鬥，所以需要長時間保持爆發力。”

    “好了。”小姑娘起身。

    老秦抬腳試了試，綁的鬆緊適宜，既不會影響血液循環、也不至於在跑步時掉落，隻是為啥要打上兩個蝴蝶結呢？

    算了，隨她吧。

    隔壁院落，行步小心翼翼、有如在泥水地裏趟著走的韓鎮坤動了動耳朵，忽然有些懷念以前在部隊時每天必練的武裝十公裏。

    ……

    所謂鐵衣、鐵鞋，其實就是綁著沙袋的背心和綁腿，沙子在顛簸下密度越來越大，再加上汗水浸泡，時間久了會變得堅硬如鐵。

    “呼——呼——注意呼吸。”

    “好的。”

    “步伐——步伐再大一點，呼——。”

    “哥哥，要不要休息一下？”

    “別——別管我，用——用你最——最快的速度——跑！”

    “哦。”

    久米千代經常在跑步機上練習，最近幾天更是拚命，耐力和爆發力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快跑十分鍾也不過是鼻尖見汗、微微氣喘。

    老秦卻是汗出如雨、氣喘如牛。

    雖然小姑娘的速度對他而言算不上快，但他的身體已經習慣了零負重，忽然增加二十斤的重量，呼吸和心跳的節奏都亂了。

    當然，這隻是暫時的。

    最多不超過半個月，身體就會適應現在的負重，如果不帶久米千代，適應的時間還會更短，畢竟他自己跑的時候可以調整節奏。

    等到身體適應，每十天再加一勺細沙。

    鐵衣加到五十斤為止，再重的話，膝蓋磨損的速度就會超出身體自我修複的速度，鐵鞋可以增加到每隻腳五十斤，畢竟股骨頭比半月板耐造。

    “哥哥，喝口水吧。”

    “不——不行，幫——幫我解開，再——走一會兒。”

    “我扶你。”

    “好——。”

    快到家時，久米千代按他的吩咐逐漸減速，由快跑轉為慢跑，再由慢跑到快走、再到慢走，最後如同散步一般，呼吸早已均勻。

    衣服嘛，咳！反正不透明。

    老秦卻像剛從水裏撈上來一樣，腦袋上直冒熱氣，胸口仿佛壓著一座大山，腳步沉重的好似灌了鉛，硬挺著陪她完成初次晨練。

    隔壁鄰居臉上浮起笑意，想起自己還是新兵蛋子那會兒，第一次武裝越野的糗事。

    ……

    “記住，劇烈運動後，在心跳和呼吸平複前不要喝水。”

    地下室裏，總算活過來的老秦眯著眼癱坐在小凳上，身體倚著牆壁，頭頂花灑將溫熱的水珠灑向身體，兩條腿疼的讓人恨不得鋸掉。

    “為什麽？”淋浴間外傳來小姑娘的聲音。

    “呼吸道和肺部處在興奮狀態，萬一嗆著，劇烈收縮的肌肉會傷害到肺泡，俗稱「炸肺」，如果是涼水，心髒可能會驟停。”

    “哦。”

    久米千代糾結的看著磨砂玻璃，裏麵人影綽綽，心說哥哥顯然需要照顧，可這樣一來她就不能去二樓的洗漱間衝洗了……

    不多時，水聲停止。

    “呃……幫我拿套衣服行嗎？”老秦有些尷尬。濕透的衣物被風一吹、黏在身上著實難受，所以一時著急，忘了準備換洗的衣物。

    “好、好的。”

    小姑娘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燒，心跳比剛才跑步時還快，用微微顫抖的小手捧著他由內到外的全套服裝，最上方是條黑色的東東。

    “噗嗵！”

    浴室門剛推開一條縫，裏間忽然傳出跌倒的聲響，卻是老秦起身邁步，結果大腿一疼、小腿一軟，腳下又離開了防滑墊，摔了個四仰八叉。

    “哥哥！”

    “我沒事。”

    他趕忙阻止，可是已經晚了，久米千代一把拉開浴室門、探頭看了一眼，隻見他掙紮著想要起身，一時間又實在使不上力氣。

    於是小姑娘低下頭，咬著嘴唇上前攙扶。

    ……

    “還疼嗎？”

    “不疼，下次——算了，當我沒說。”浴室外間，老秦已經換好了衣服，咬著腮幫子忍受肌肉纖維斷裂後又被外力梳理的痛苦。

    這種事兒，哪還有下次？

    “可你尾椎和——，嗯，都青了。”久米千代想了想，忽然覺得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屁股磕青了，尾巴骨磕破了點皮，有什麽好遮掩的？

    練功的時候，他說提肛縮腎都麵不改色呢！

    “還是用手肘吧。”老秦低頭看看，無奈道：“你的手太小，力氣也不夠。不想變成大粗腿，就得順著肌肉纖維的方向梳理。”

    “哦。”她乖乖的改換推拿手法。

    其實腿部按摩這貨自己就能做，長期練瑜伽的人怎麽可能連這點柔韌度都沒有？隻是千代看他疲累、借口練習技能主動幫忙罷了。

    地麵一片水痕，並且還在不停滴答。

    她是長發，跑步時紮起馬尾，出了汗不得不洗，但是想晾幹就沒那麽容易了，小姑娘又沒有用電吹風的習慣，隻好用毛巾包著。

    天知道那時他在外麵默念了多少遍清心咒。

    ……

    有來就有往，半晌後，換老秦給她按摩。

    “你們女生喜歡穿高跟鞋，時間久了小腿容易變粗，多按按這裏。”他按了按腿肚的中間位置，“這叫承山穴，能緩解酸痛和局部水腫。”

    “疼。”她輕聲道。

    “正常，承山穴連著足太陽膀胱經，你剛跑完步，短時間內背、腰、骶、大腿後側氣血肯定會有變化，休息好了再按就不會這麽疼了。”

    老秦在掌心倒了點精油，一路向上。

    久米千代咬住嘴唇默默承受，耳根越來越紅。

    “這裏是膽經，對瘦腿有好處，不過對你的作用不大，那些不經常運動的才需要通過穴位刺激消耗脂肪，你可以給大仙兒按按。”

    提到程仙兒，他的手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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