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師兄不想講暗勁兒。

    他是過來人，小師弟這會兒眼巴巴的模樣跟他當年沒什麽區別，他記得很清楚，那時候老爹的原話是：

    “沒學會走就別想跑，什麽時候你能隨手使出明勁兒，再來問老子！”

    武行教徒弟大抵如此，讓你幹嘛你就幹嘛，哪來那麽多的問題？功夫練到家自然就懂了，火候不到說了也沒用。

    怎奈小師弟胡攪蠻纏、三師兄又急著見鬼，所以還是大概的講了幾句。

    “拿塊兒豆腐，再搬幾塊磚。”

    “好嘞！”

    老秦特狗腿，幾步就躥到廚房，拿了塊兒豆腐就下來了。

    “呦嗬！你這兒還有賣豆腐的？哥還以為除了國內，就唐人街才有這東西呢”

    “這兒也沒人賣，我自己買黃豆做的。”

    “……師弟，你以前幹嘛的？”

    “廚子！”

    這貨翻白眼，說著誰都不信的大實話。

    按中醫的說法，豆腐為補益、清熱、養生食品，常食可補中益氣、清熱潤燥、生津止渴、清潔腸胃，適於熱性體質和熱病後調養。

    習武之人氣血旺盛、易燥易怒，百分百的熱性體質，吃豆腐正對路。

    從營養學上看，豆腐含鐵、鎂、鉀、煙酸、銅、鈣、鋅、磷、葉酸、維生素b1、蛋黃素和維生素b6，可謂營養豐富。

    更牛的是，它的脂肪中78是不飽和脂肪酸、並且不含膽固醇，堪稱「植物肉」，非常適合素食者——比如僧人，補充脂肪。

    即使不考慮營養和中醫，華夏人哪有不吃豆腐的？

    這玩意兒製作簡單，生豆漿煮沸、點上鹵水就行，即使老秦上輩子沒做過這東西，翻翻資料、試驗幾次也就弄出來了。

    “有豆腐泡嗎？”李老三舔舔嘴唇，滿懷希冀的問道。

    “沒有，豆腐是今早現做的。”老秦懷疑的看著他：“三哥，豆腐泡跟暗勁兒有關係嗎？我怎麽覺著你就是饞了？”

    李老三臉皮厚，被小師弟現場抓包依然麵不改色：“你懂啥？豆腐泡演示效果更好！別杵這兒了，趕緊搬磚去。”

    威尼斯海灘別墅又不是農村，上哪弄磚？

    不過老話說的好，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零散的磚頭沒有，那就從院子裏摳唄！鋤頭、鐵鍬還是有的，不然怎麽修整花草？

    五分鍾後。

    “我艸！這是磚嗎？”

    “地磚不是磚？別拿村長不當幹部。”

    “我要的是紅磚！村兒裏蓋房子那種的。”

    “沒有，湊合用唄？”

    “……我試試吧。”

    李老三心裏沒譜，普通紅磚他劈過不少，十公分厚的地磚還是頭次用，也不知道能不能劈開，要是劈不開可就丟人了。

    小師弟按他的吩咐，在地板上先放一塊地磚、地磚上放豆腐、豆腐上再鋪一層地磚，看起來跟奧利奧夾心餅幹似的。

    “三哥，你這是要劈磚？”

    “不然呢？”

    “胸口碎大石行不行？”

    “信不信我碎你一臉？”

    “那我把她倆叫下來，你給露一手？”

    “別……”

    再想阻止已經晚了，老秦剛才扛著鐵鍬、拎著鋤頭「哐哐」摳磚的動靜不小，倆姑娘正在二樓走廊探頭探腦呢，一聽招呼順著滑梯就下來了。

    三師兄暗自運氣，好不容易才壓住一掌劈死小師弟的想法，心道今兒豁出去骨折也得把這破磚劈嘍，不能叫洋婆子看了笑話！

    “親愛的，你們在幹嘛？”

    阿曼達好奇的看著地板上的物件，地磚和豆腐都認識，她還挺喜歡吃豆腐的，可摞在一起是什麽意思？新吃法？

    “哥哥，你要劈磚嗎？”

    久米千代見過這個，空手道、泰拳都喜歡用這種方式展示自己，不過人家用的是大理石，劈地磚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我可沒那麽大本事，是你師伯。”

    哥哥、師父、師弟，三哥、師兄、師伯，妹妹、徒弟、師侄，輩分亂七八糟，老秦也亂了，胡亂叫吧，反正大家都不計較。

    李老三想了想，道：“找個東西墊上，太低了，不得勁兒。”

    於是一家三口拽了不少泡沫……

    “不行，太軟了，摞起來都打晃。”他強找借口，其實是怕墊的東西太軟。

    ——力量傳遞時會有反作用力，磚底下墊著硬物的話，下劈的力量和反作用力共同發揮作用，能降低不少難度。

    “那放餐桌上？”老秦試著問。

    “放三樓吧，三樓露台高矮正好。”

    餐桌是原木材質，比泡沫結實，但硬度比不上地磚，三樓背陰小院有三麵矮牆，三師兄記得牆頂材質好像是大理石。

    於是一行人興致勃勃轉戰三樓，表演者摸了摸牆頂材質，又敲了幾下試試厚度，心裏有底了：“就放這兒吧。”

    這不是李老三挑剔，更算不上使詐，要知道空手道那些人公開表演時，大理石隻有兩、三公分厚，長度卻超過了五十公分。

    看起來四、五層，其實每層大理石板兩端都用條石撐著，隻要力氣夠大劈碎了第一層，下麵幾層就會被上麵的石板砸碎。

    擺在他麵前的可是兩塊十公分厚、中間還隔著豆腐的地磚！

    活動幾下手腕，李老三舉步上前，即沒大喊大叫、也沒表演花裏胡哨的動作，起樁、吸氣，略做醞釀，然後抬手就劈！

    “啪！”

    第一塊磚應聲而碎，豆腐碎裂少許，第二塊毫無異樣……

    “天哪！這太可怕了！”

    阿曼達沒見識，被徒手碎磚鎮住了，在認識老秦之前她從不關注搏擊，沒想到人類的手竟然能將這麽厚的地磚劈碎。

    老秦和久米千代也配合著表示驚訝，他倆是半桶水，不了解劈地磚、中間還隔著豆腐的難度，隻是下意識的不想讓師兄師伯丟臉罷了。

    騙的了別人騙不了自己，李老三心知演砸了，沒辦法，地磚太厚，承載力比紅磚大的多，就算再劈一次也是這結果。

    “小師弟，讓兩位弟妹下去吧，樓頂風大。”

    老秦明白這是攆人了，風大什麽的不過是借口，根本原因在於倆女孩兒是外人，傳藝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傳法了。

    李老三說的是漢語、老秦也習慣了師兄嘴上沒個把門的，誰都沒注意久米千代聽到「兩位弟妹」的稱呼後俏臉瞬間緋紅。

    關門，反鎖。

    三哥甩了甩手，甩出一支香煙點燃，深吸一口，說話時便伴隨著淡淡的煙霧：“演砸了！真特麽丟臉。”14 14s

    他抬手阻止了想開口的師弟：“別勸，武行就是這樣，砸了就是砸了，再多理由都是借口，說到底，還是功夫不到家。”

    浪子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象，指了指碎裂的地磚：“力從地起、腰馬合一，把全身的力氣整合在一起、再放出去，這就是明勁兒。”

    隨手將碎裂的磚塊扒拉到地上，又拿起豆腐放在一旁，再將最下層的地磚壓在豆腐上，用手掌輕輕一按。

    碎裂的聲音微不可聞。

    “隔山打牛、透皮而入、力達髒腑，這就是暗勁兒，昨天揍準那個郎什麽羅，用的就是這個，墊上塑料布，驗傷都不怕。”

    老秦都傻了，這是暗勁兒？

    “三哥，照你這麽說，一巴掌拍西瓜上，西瓜皮沒破、瓜瓤震爛了，也能叫暗勁兒？這、這是個人都會吧？！”

    李老三笑道：“你是指國內被人幾秒ko、自稱太極大師的孫賊？”

    老秦點頭，心說暗勁兒要是這麽簡單，那雷大師聲稱自己沒用內功還真不是在吹，沒等用就被人打趴下了嘛。

    三師兄當年也曾被雷到過，自然知道小師弟在想什麽，問道：“你覺得暗勁兒肯定很神秘、肯定比明勁兒厲害？”

    老秦心說這不廢話麽！

    又是傳藝不傳法、又是電話請示，這麽高端的限製，成品就算比不上六脈神劍、降龍十八掌，起碼也不能比左右互搏差吧？

    結果你就給我看這個？

    “那你覺著，明勁兒、暗勁兒加起來，跟子彈比，誰厲害？”李老三重複著當年李八指曾經問過的話，滿心期待。

    “子彈唄。”果不其然，回答也是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當年李八指就是這麽笑的，如今李老三也體會到了這裏的樂趣，笑到前仰後合、直拍大腿。

    “地上有一張一塊的、一張十塊的、一張一百的，你撿哪張？哈哈哈哈、咯嘍~~”卻是笑的太得意，被風嗆著了。

    老秦撇嘴、豎中指，該！

    等他笑夠了，老秦皺著眉頭問道：“三哥你的意思是……如果不能擊中對方，威力再大也沒用？”

    “對唄！”

    李老三難得在嘴上討到便宜，談興大增：“你看那些打拳擊的，打不過對手就摟住不撒手，還特麽有臉說是戰術。

    哥以前就碰著過這種奇葩，兩拳下去那傻就不敢纏抱了，跟裁判說我犯規，的，這幫洋鬼子就這德行，打不過你就說你犯規。”

    老秦依舊迷惑，道：“可是，暗勁兒這麽簡單，老外學不會？”

    “簡單？”李老三冷笑。

    “隔著磚按豆腐三歲小孩兒都會，你用腿肚子按一個我看看？隔著西瓜皮把瓤震碎了容易，那你隔著頭蓋骨震碎腦漿子試試？”

    “呃……”

    老秦不言語了，暗怪自己犯了知見障，腦子裏就剩豆腐和西瓜了。師兄能打得拳擊手不敢纏抱，顯然不是壓碎豆腐這麽簡單。

    見小師弟沉思不語，李老三語重心長的道：

    “三哥隻是給你舉個例子，豆腐也好、西瓜也罷，都是表象而已，暗勁兒的本質是「透」，一拳下去，力量直擊髒腑，肌肉再硬也擋不住。

    有些道理到了那個境界才能理解，提前說的話隻會讓你無所適從。師弟啊，明勁兒還沒練透，你就別惦記暗勁兒了。

    哥隻教你一句：明勁兒是拳之剛勁、暗勁兒是拳之柔勁，隻有力量剛猛到極限才有資格往回收、才有資格學柔。”

    說罷，李老三拍拍小師弟肩膀，用腳碾碎煙蒂，一搖三晃的回屋補覺，留下小師弟一人在露台上吹風。

    ——————————

    「又鑽牛角尖了？」

    三樓茶室，子魚現出身形，打斷了他的回憶和思考。

    子魚和他心意相通，平日裏老秦想什麽她都能感知到，但當他思維混亂時就感知不到了——比如他差點兒被離岸流卷走的那次。

    「有些事情想不通。」

    老秦伸手端杯，卻發現滾燙的茶水已經涼了，不過涼了也好，消暑解火，剛好壓下心底的燥熱，於是一飲而盡。

    「你師兄不是說了嘛，有些道理境界到了才能理解」子魚跪立在他身後，輕按著他的頭皮，口中勸解著。

    「我頭疼的不是這個，但他這話確實挺玄乎的。」老秦眉頭皺出了“川”字，三師兄說的雲裏霧裏的，真就讓他無所適從了。

    「嘻嘻，叫你不學習，不懂了吧。」子魚笑的特開心。

    「你懂？說說看。敢瞎編，小心家法伺候！」他惡狠狠的威脅著。

    「我問你，一加一等於幾？」

    「等於二，我看你是想挨家法了。」

    「不一定，一加一，在布爾代數裏還等於一」

    我靠！

    學渣懵了，代數是啥？一加一還等於一？本山大叔、啊不對，高阿姨不是說一加一隻有在算錯了的情況下不等於二嗎？

    小姐姐笑道：「看吧，以你的數學能力，就算我告訴你布爾代數的結果也沒用，因為你的基礎不夠，提前說隻會讓你更迷惑。」

    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老秦若有所思：「所以師兄才不教我暗勁兒的練法，而是讓我先把明勁兒練到家？」

    「對呀！好了，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說說，你又鑽哪個牛角裏了？」

    「咳！是這樣……」

    ——————————

    這貨學拳至今也有四十多天了，係統也好、李八指也罷，在練法上都教他「以意為先」，追求將全身的力量整合為一。

    練習牆靶、千層紙靶，以及連環樁、竹木樁，其目的也是最大化的發揮出整合為一的力量，而不是增加肌肉力量。

    跑步、遊泳、擼鐵、射箭倒是都能增加肌肉力量，可這些運動項目是子魚設計的，而她是保健教練，教的是健身知識。

    他問過三師兄，別看李老三晨練時喘的跟哈士奇似的，升任管事前可沒這麽廢，那會兒李八指還認為小兒子有拯救的希望呢。

    但如李老三這般標準的入室弟子，打熬身體的方式也隻限於跑步、鐵衣鐵腿、大小石鎖、以及端棍持刀，仰臥起坐、俯臥撐都很少做。

    鐵衣鐵腿，就是沙背心和鉛塊綁腿；

    大石鎖，就是用繩子吊住石鎖、出拳時通過滑輪將繩索提起來；

    小石鎖，類似小啞鈴、壺鈴，持之練習圈手和連環衝拳；

    端棍持刀，就是長時間的端六點半棍、持八斬刀。

    從這些鍛煉方式就能看出，詠春在煉體方麵更側重於阻力訓練，而非提高肌纖維本身的力量和爆發力。

    可其他搏擊流派的鍛煉方式也不差啊！

    咬耳朵的右手重拳八百公斤！

    空手道神話大山倍達的側踹為675公斤！

    彼得阿茲的掃腿力量達到836公斤！

    這些數據都是他們在打擊力測試儀上公開測試的數據，老秦體重隻有七十公斤，十個他加起來照樣會被泰森一拳打飛。

    「……是非優劣，我一個初學者也沒資格評判，反正你肯定不會害我，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多練練肌肉。」

    說著，他又倒了一杯涼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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