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釜底抽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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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儒聖為什麽要封印超品的原因,也是我們與超品最大的矛盾來源。”

    監正罕見的露出了嚴肅的表情,非常非常的嚴肅,許七安從未見過這麽正經的監正。

    就像他從未見過不裝逼的楊千幻。

    “你們覺得,天道是無情好,還是有情?”

    許七安和九尾天狐對視一眼,各自沉默了幾秒,前者說道: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天道無情,對眾生來說,才是最大的公平。”

    銀發妖姬點頭:

    “我也這麽認為。”

    你應該說:俺也一樣!許七安心裏默默嘀咕。

    監正說道:

    “但神魔也好,超品也罷,都是有思想的生靈。”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許七安和九尾狐明白了。

    倘若超品取代天道,那麽天道便擁有了意識和私欲。

    這也能理解,如果取代天道是像道尊天宗分身那樣融入規則,失去意識,那超品就不會苦心經營,費盡心思的想要成為天道。

    “此方世界的生靈,生生世世,都將被超品,不,天道奴役!”

    九尾天狐臉色很不好看。

    沒有感情的規則才是好的規則。天道如果有了自我意識,有了思想和私欲,這是件非常可怕的。

    雖然世上從沒有絕對的自由,但現在至少還能喊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如果天道有了意識,生靈便成了傀儡玩物........許七安心情沉重,道:

    “不隻是奴役那麽簡單。

    “各族文明的進程也將就此終結,天地的演化也會終止,或者進入一個極端的方向。”

    如果把目光放在更宏觀的角度,人族的文明不可能再野蠻生長,後世子孫生生世世活在天道的陰影之下。

    監正笑道:

    “儒聖也覺得這樣不好,未來怎麽樣,該由子孫後代來決定。天道無情,便是最大的情,它不需要有私欲和意識。所以儒聖封印了所有超品,為九州生靈爭取了一千兩百多年的喘息之機。

    “為守門人的出現,贏得了時間。”

    說完,他看向許七安,道:

    “你這趟出海是為了尋求晉升半步武神的機緣吧。”

    許七安“嗯”了一聲。

    他沒能幹掉伽羅樹,掠奪對方的神力精華,唯一的出路就隻有出海尋找神魔後裔。

    總不能把寇師傅和阿蘇羅給吞了吧。

    監正點了點頭,“其實原本在我的盤算裏,奪回神殊頭顱順帶吞噬伽羅樹,是最好的結果。可惜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在他的謀劃裏,我早該晉升半步武神了?不對啊,那樣的話,我根本不會出海,也就不存在今日的截胡,不截胡,我就無法獲得成為守門人的資格........

    老銀幣是在忽悠我,還是他原本另有謀劃?是我的出現改變了他原先的計劃.........

    許七安一時摸不準監正是惡意嘲諷,還是真的其他算盤。

    我討厭老銀幣........他一臉躺平的姿態,道:

    “那現在該怎麽辦?”

    對付老銀幣最好的辦法就是白嫖。

    監正將目光望向東北方向,道:

    “往那個方向航行三日,你會到達一片遠古戰場,那裏有你想要的東西。嗯,宋卿那個孽徒有搗鼓出采集精血的陣盤吧。”

    他雖然這麽問,但語氣和表情都充滿篤定,似乎對自己的孽徒很有信心。

    許七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裏一動,想起了鮫人女王珍珠給的情報。

    “鮫人島的女王告訴我,東北方有一處遠古戰場,生活著一個恐怖的怪物。”

    鮫人女王當時指的方向是東南方,按照此時的位置,那處古戰場是在東北方,恰好是監正說的方向。

    不難推測,兩處地方應該是同一處。

    監正道:

    “那個怪物是遠古時代超品級的神魔,戰死後殘留的靈蘊和意誌融合,成了無魂無魄的怪物。相比起伽羅樹,它更適合你。

    “因為那位神魔的靈蘊,是‘力’的象征。單論氣力,十個荒也不是祂的對手。”

    許七安眼睛一亮。

    對武夫來說,氣力的誘惑甚至要強於絕色美人。

    把一個增強雙倍氣力的機會和一個大美人放在武夫麵前,武夫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九尾狐,忽然蹙著問道:

    “超品如何依靠氣運取代天道?”

    “集九州氣運於一身,那祂便是九州,便是天道。”監正的回答言簡意賅。

    九尾狐斟酌道:

    “所以,不管是巫神還是佛陀,都想傳教中原,凝聚信仰。隻要讓九州生靈都信仰佛門或巫神教,祂們就能取代天道?”

    監正歎息道:

    “理論上可以,但現實裏行不通。現實隻會比你想的更加殘酷。

    “大奉雄踞中原,凝聚了龐大的氣運,可這不代表中原人族氣運盡歸大奉。小到江湖幫派,大到武林盟這樣的龐然大物,隻要形成一定的規模,都是人族氣運的一部分。

    “另外,江湖、廟堂人傑輩出,他們本身便象征著一定的氣運。

    “大奉隻是凝聚了最多的人族氣運罷了。

    “同樣的道理,即使九州生靈信奉佛陀、巫神,祂們也不可能占盡九州氣運,談何取代天道?”

    九尾狐隱約把握到了什麽,但又不太敢確認,試探道:

    “那該如何?”

    監正看向了許七安,道:

    “你在大墓中曾經得到過一塊玉璽,裏麵存儲著氣運。”

    許七安點頭。

    監正說道:

    “但那個王朝早就已經湮滅在曆史中。”

    “這能說明什麽?”九尾狐不理解。

    許七安斟酌道:

    “氣運由百姓,或者說生靈凝聚而成,但它不會隨著生靈的湮滅而消失,隻要以特殊的手段保存下來,就可以視作是一股力量.........”

    說到這裏,他臉色陡然變了。

    九尾狐睜大了眸子。

    ...........

    西域。

    阿蘭陀山峰凝聚著九大法相,宛如九天之上降臨人間的神祇,迎接著信徒的膜拜。

    但在無人可見的背光麵,睜開一雙沒有睫毛,沒有情感的巨大雙眼。

    那雙巨大的眼眶中,眼珠子‘咕嚕’轉動了一下,兩顆眼珠子一起朝著右側斜去,宛如打量身後的信徒們。

    這時,阿蘭陀的山腰處,外層岩石裂開,露出了暗紅色的肉質,以及兩排森然的大白牙。

    每一顆牙齒都有成年人體型那麽大。

    嘴巴的兩邊緩緩往上翹起,像是在咧嘴。

    很快,它又合了回去,被外層的岩石覆蓋,重新變成山體。

    梵音還在繼續,沒有人注意到聖山活過來了。

    山腳的平原上,一位年紀不大,穿著貴族服飾的小姑娘,被強烈的尿意“憋醒”,從虔誠祈禱的狀態中掙脫。

    她感覺自己就像睡了一覺,渾渾噩噩,不知道身在何處。

    “娘,我要........”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盤坐在身邊的父母、族兄以及仆人們都不見了,她的身邊空空蕩蕩,寂靜的讓人恐懼。

    小姑娘驚恐的站了起來,環顧四周,高呼著父母和兄長的名字。

    聲音在昏暗的天地間回蕩,沒有人回應她,遠處那些信徒依舊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勢盤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們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麽,她卻寒毛直豎。

    她恐懼的流下淚水,抱著膝蓋蹲在地上,盯著腳下的地麵,一動不敢動。

    她發現薄薄的泥土下麵拱起了兩團東西,她愣了愣,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試圖去撥開泥土。

    在她手指觸及拱起的那兩團東西前,泥土霍然分開,是一雙遍布血絲沒有睫毛的眼睛。

    眼睛默默盯了她片刻,‘咕嚕’轉動了一下眼珠子。

    小姑娘的臉龐肉眼可見的扭曲,麵皮抽搐起來,她緩緩長大嘴巴,就要爆發出高分貝的尖叫,但是突然,她腳下的地麵裂開,將她吞了進去。

    廣賢菩薩睜開雙眼,從高空俯瞰,平原上的信徒正在迅速減少。

    這些信仰著佛門,代表著佛門氣運的信徒,終於與他們信奉的佛陀融為一體。

    “身融大道,方得永生。”

    廣賢菩薩滿臉慈悲,雙手合十:“願眾生得證果位,九州處處皆佛國。”

    身邊,琉璃菩薩低下頭,凝視著腳下的地麵,目光穿透了土石,望見了山體內部,看見了一尊尊盤腿而坐的信徒,他們融入佛陀體內,如登極樂。

    琉璃收回目光,望向下方平原,佛陀的意誌在不斷延伸,平原變成了祂,河流變成了祂..........

    ..........

    “吃掉九州所有氣運,到時候就算九州生靈絕跡也無所謂。因為氣運不會散去,就像玉璽裏存儲著的氣運一樣。”

    許七安死死盯著監正,試圖從他那裏得到不同答案,期待他推翻自己的猜測。

    失望的是,監正緩緩點頭:

    “這就是大劫!

    “隻是爭奪信仰,傳教九州,算什麽大劫?

    “當然,信徒越多,占據的疆域越遼闊,對超品的增幅越大。開國之初,如果讓巫神教得逞,就沒有佛陀和蠱神什麽事了。

    “而三百年前,儒家不滅佛的話,現在佛陀恐怕已經身化天地,取天道而代之。”

    許七安心裏仿佛籠罩起一片陰影。

    取代天道已經是無法容忍的事,誰想事態比他想象的還要殘酷、糟糕。

    九尾狐低聲道:

    “最多年末,蠱神和巫神就能掙脫封印........”

    焦慮感和危機感瞬間爆棚了。

    許七安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忽見監正的身影正緩緩消散。

    監正看著他,露出一抹笑意:

    “知道儒聖刻刀為何親近你,選擇了你?”

    他沒能把話說完,身影如夢幻泡影,消散一空。

    ...........

    阿蘭陀三十裏外,平康城。

    作為靠近聖山阿蘭陀的城邦,此地繁花似錦,人口稠密。

    城中以經營酒肆客棧為經濟來源,是前往阿蘭陀朝聖的信徒,必選的落腳點。

    人口流動量龐大的同時,也帶來了貿易上的發達。

    城頭,一名值守的士卒眺望著遠方,貧瘠的土地連綿向視野盡頭。

    突然,他看見遠處的地麵,像波浪一般鼓動了一下,像是活了過來。

    他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用力揉了揉眼,再次遠眺,這回什麽動靜都沒有。

    突然,地麵又動了一下,這一次,距離城牆很近,因此看的無比清楚。

    “喂喂,地下有東西。”

    他下意識的握緊長矛,轉頭對身邊的同僚說。

    同僚聞言,朝遠方一陣眺望,什麽都沒看到,抱怨道:

    “鬼影都沒見一個,別一驚一乍的。”

    那士卒不信邪,目視前方,全神貫注的審視著,過了好久,他無奈的放棄,轉頭對身邊的同僚說:

    “奇怪,我明明........”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身側空空蕩蕩,同僚不見了。

    不但如此,平康城的城頭,所有值守的士卒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

    士卒茫然的左顧右盼,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當他奔到城牆的另一邊,查看城內的情況時,他才真正感受到恐懼。

    整座城都空了。

    這時,身前幾尺外的女牆裂開一隻眼睛,一隻沒有眼睫毛、不摻雜感情的眼睛。

    緊接著,所有的女牆都裂開一隻眼睛,成排成排,它們的眼珠子同時轉動,看向了那名士卒。

    ..........

    京城。

    穿著順滑絲綢裏衣的懷慶,霍然驚醒。

    薄如蟬翼的綢衣緊貼著曲線玲瓏的豐滿嬌軀,因為汗水已經浸透了衣衫。

    她掀開薄被,掛在屏風上的袍子自行飛起,披在她肩上。

    懷慶赤著雪白的玉足,踩著光亮可鑒的地板,大步奔向寢宮外室,呼喊道:

    “來人!”

    外頭伺候著的宮女,低著頭,小碎步而來,躬身道:

    “陛下,奴婢在。”

    “立刻派人去請趙學士和魏公,一刻鍾後,朕要見到他們。”懷慶語速極快的說完,環顧自身,補充道:

    “先替朕更衣。”

    ..........

    以阿蘭陀為原點,血肉物質快速蔓延,大地活了過來,河流活了過來,遠處的城邦也活了過來

    琉璃絕美的臉龐如同雕塑,缺乏情感變化,聲音柔美但沒有起伏:

    “如果能將西域信徒盡數召集而來,不出三日,佛陀便能煉化西域。”

    “佛陀既是西域,何來煉化之說。”

    伽羅樹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佛陀正在與西域同化,佛門在西域經營數千年,遍地都是信仰,氣運早已融入佛門。

    因此佛陀成為西域的步伐不受任何阻礙,自然而然。

    廣賢菩薩笑道:

    “待佛陀大功告成,便可東去,吞噬中原氣數。而此時,蠱神和巫神尚在封印之中。”

    兩位菩薩聞言,微微一笑。

    廣賢望向伽羅樹,道:

    “許七安遠赴海外,注定徒勞無功,三品以上的神魔後裔早被那位遠古神魔屠戮殆盡。

    “他很可能會孤注一擲,打你的注意。我等可設局殺他。”

    伽羅樹臉色嚴肅,語氣平淡:

    “他未必敢來西域。”

    說完,他聽身側的琉璃菩薩皺眉道:

    “度厄何在?”

    .........

    PS:錯字先更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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