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司發現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林嶽東的舉動脫離了她的預測。

    林嶽東的劍剛剛揮到一半，便停在了空中。隻有萬點雪花依然順著劍勢席卷而來，可劍身卻停留在了他身前不遠的地方。

    這不是一招，這是半招。半招天女散花，自然也隻有半招的力量。

    對著阿摩司這樣的敵人，隻出半招，無疑是個白癡的舉動。可眼下，卻變成了致命的殺招。

    阿摩司完全沒有防禦天女散下的萬點雪花，那麽即便是半招，也足以要了她的命。可她用來和林嶽東同歸於盡的那一招，卻沒能起到作用。

    林嶽東的劍沒有過來，左手錘揮空，林嶽東的劍還在身前，右手錘被擋。

    萬點雪花落下，阿摩司渾身都噴出血跡，仿佛變成了一個噴壺。

    她生機已斷。

    “半招……居然連這，也是算計。”阿摩司歎息著說道。

    林嶽東反複強調那一劍，她不覺得有任何別的可能，認為他也隻有那一劍。林嶽東的劍術水平她看得出來，完全是初學者，就連那一劍用的都很生疏，別的劍招他更不可能會用。

    但她卻完全忽略了林嶽東隻用半招這個可能。那自然有一半是因為林嶽東反複強調，誘導她陷入思維定式的緣故。

    “你太貪。聰明的人總是太貪，因為他們總覺得自己有辦法得到一切。”林嶽東漠然說道，“我曾經和你一樣，隻是我現在明白了。做人不能太貪，要學會見好就收。”

    從神廟逃亡世界回來之後，他反躬自省，認清了自己的很多錯誤，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貪。

    他總是貪求最好的結果，在甲鐵城世界如此，在神廟逃亡世界也如此，所以他連續兩次落入蘇雨薇彀中，因為蘇雨薇早已看透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貪婪。

    聰明人總是想要最好的結果，於是往往便落入了貪心算法的困境：他們能想到的最優結果敵人自然也能想到，然後便可針對性布局。

    蘇雨薇在金剛郭裏直斥他心中的貪婪，但他卻在蘇雨薇死後才真正明了。

    所以他學會了不貪，學會了利用對方的貪。

    “是啊。如果我隻是抱著拖延你們的想法，不打和你同歸於盡的主意，又豈會被你半招就殺死？”阿摩司歎道。

    “你更應該感歎的是，不應該抱著萬一的妄想，希望魔王軍有人能生還。你們注定死在這裏，包括你讓她逃走的那個人也一樣。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應該拚死而戰，隻求給我們造成最大殺傷就好。”林嶽東淡淡的說道。

    “你們的人都在這裏，誰去攔她？”阿摩司不信的問道。

    “都在這麽？”林嶽東反問道。

    阿摩司臉色驟變。

    她這才想起，從始至終，她都沒看到格拉蒂絲和芬裏爾出現在戰場上。這裏隻有勞倫弗洛斯特軍，卻沒有勞倫弗洛斯特的統帥。

    他們竟然在讓格拉蒂絲一個人誘敵之後，又一個人去堵截魔王軍的歸路？這他媽是領主，還是被人瘋狂穿小鞋的小兵啊？他們知不知道，如果魔王軍在算計之下敗退回奇利亞山脈，格拉蒂絲就要一個人麵對數千軍隊的衝擊？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領主？

    “你們瘋了麽？”阿摩司難以置信的問道。

    林嶽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身回去。

    他的身後，李輕嵐已經出劍。

    晚雲收長空，夕陽掛雪峰，一川楓飄落，百裏血行舟。

    汶水三式連用，威力無窮，六個精靈使與周圍聚集而來的士兵悉數死於劍下，血流如溪。

    阿摩司的腦袋被高掛示眾，魔王軍的中軍大旗被斬斷飄落，剩餘的兩千魔王軍終於徹底崩潰，四散潰逃。但是在熟悉地形的勞倫弗洛斯特軍和森民們的全力追殺下，他們也逃不了多久。

    事後來看，阿摩司最好的選擇，其實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那就是帶領魔王軍強行撤出混戰，然後重新組織起人馬。到時候魔王軍哪怕從混戰裏隻撤出一千人，也完全足以和勞倫弗洛斯特軍拚個兩敗俱傷，讓勞倫弗洛斯特軍無力南下。

    但阿摩司太貪，總想在當前的局勢下找個最優解出來，卻被自己的貪心算法一步步引入敗亡的深淵。

    所以貪婪是最可怕的，因為你能想到的最優解，你的對手也能想得到。

    而你的行動若是被對手想到，那你離敗亡就不遠了。

    ——————————————————

    海伊姆拚命的奔跑在雪地上。

    這條路她幾個小時前剛剛走過，那時候她們強行軍三十裏，付出傷亡一成的代價沿著這條路衝出奇利亞山脈，給了森民致命一擊。

    但是現在，魔王軍遭到了致命一擊，她隻能一個人往回跑。

    阿摩司在戰場上不是沒有敗過，可還從來沒有敗的這麽慘過。全軍覆沒，除了救世軍成立那一戰，魔王軍還沒有再經曆過這種事。

    但阿摩司既然將整隻軍隊都壓在奇利亞山脈以北，為了爭取讓她能夠回去報信，那麽她就不能辜負重望。

    又一個聖女，天哪，這片大陸究竟要隱藏多少秘密？

    她在心裏抱怨著，向前疾掠。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一個人，站在她的前路上。

    那個人她很眼熟。不久前才剛見過。

    “格拉蒂絲？”海伊姆震驚的喊了出來。

    “是我。”格拉蒂絲說道，“沒想到那兩個家夥還真是神機妙算，居然真的算到會有人單獨逃回去報信。”

    “什……”海伊姆如墮冰窟，“已經有人算到了？”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站在這裏？真是的，我可是領主誒，使喚人也要有個限度吧！”格拉蒂絲大聲抱怨道。她可是很想很想去和魔王軍戰鬥來著，但林嶽東和李輕嵐擺出一大堆理由，讓她不得不離開正麵戰場，到這裏來堵截魔王軍的後路。

    領主在作戰的時候沒有率領自己的軍隊，這在大陸曆史上應該還是第一遭吧？

    “隻有你一個人？”海伊姆的眼神稍微恢複靈動。格拉蒂絲用的是“我”而不是“我們”，也就是說自己的敵人隻有一個。

    隻有一個，那還不用太害怕。

    “我一個就夠了。”格拉蒂絲左手在頸側一撥，讓一頭金發隨風飄揚，“我可是格拉蒂絲·勞倫弗洛斯特，你打不過我的。”

    “那總要試試看才知道！——桑楊……”

    “芬裏爾！”

    海伊姆連自己的精靈名字都還沒喊出來，格拉蒂絲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冰弓和一支冰箭。

    好快的魔裝展開速度！

    海伊姆還從來不記得有誰能夠以這樣的速度展開魔裝。

    “對於魔裝展開的速度，我可是超有自信的。”格拉蒂絲自得的說道，“那麽，你是投降呢？還是受死呢？”

    “……桑楊沙！”海伊姆用行動表示，她要死磕到底。

    格拉蒂絲鬆開了弓弦。

    “——魔冰之矢。”

    冰箭化為萬千細碎冰晶，穿透了剛剛召喚出精靈魔裝，甚至還沒來得及抬起來的海伊姆的身體，將她打的千瘡百孔，摔倒在地上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