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堂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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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內,眾官齊聚。

    最為重要的一次堂審終於開始了。

    江州各地能不能從這次審查中明哲保身,又能否取得二皇子的信任。這次當堂奏報,都會是一個關鍵。

    主位上,楊子訣從容呷茶。

    他的側座下,便是江州都督霍元獻穩坐,隻是略帶滄桑的眼中,卻不知在想什麽。

    再往下,江州數十位政務官,和臨近幾地的郡太守列座下方。

    而對麵,楊子訣的巡查團中,戴長玉、戶部、禦史台的隨行官,以及相國最後推薦的黃門侍郎朱成簡,都一個不落的到席。

    “豫寧郡的郡太守到了?”楊子訣掃視一圈。

    霍元獻點頭:“是。他就在堂外,等候殿下問詢。”

    楊子訣放下茶盞:“那就開始吧。”

    傳訊官扯著嗓子道:“傳豫寧郡太守上堂。”

    不多久,一位中年文官便躬身入內。

    向上位者,恭敬的行了謁見之禮:“下官叩見二殿下。”

    這位郡太守說來是在接到傳召後,馬不停蹄的動身前往尋陽。但他臉上沒有多少風塵仆仆,倒是緊張多於疲憊。

    楊子訣打量著他,道:“你就是豫寧郡的父母官?起來說話。”

    “謝殿下。”

    楊子訣道:“上兩個月,那樁百姓襲船案,就是你親自判的?”

    郡太守眼小體瘦,先行吞了口唾沫:“是。”

    楊子訣笑道:“這案子判得幹淨利落。太守大人的威名,可是遠在金陵都傳遍了。”

    郡太守怎會聽不出這話裏的輕重,嚇得當即又跪了回去:“殿下,下官可都是按照律法來辦,絕對沒有違例判罰。請殿下明察。”

    楊子訣擺擺手:“誒,別這麽緊張。我此次奉召前來,為的就是了解案情。你隻要如實奏報就可以。”

    “下官定然言必屬實。”

    “那就直接進入正題吧。”

    郡太守道:“是,那下官就從案發當日說起。”

    楊子訣卻打斷他:“不,再早些。”

    郡太守想了想:“那從向百姓收糧,用以兌換鹽磚開始?”

    “更早些。”楊子訣道。

    “那……”郡太守思索著,猜測著二皇子還想聽什麽。

    卻聽楊子訣道:“從今年春耕開始說起。”

    郡太守一愣:“春耕?”

    “不錯。既然當地百姓是以糧換鹽,那我們當然要先談糧產。”楊子訣淡然的道。

    郡太守微怔,不由得看了一眼霍元獻。沒想到這二皇子年紀尚輕,一開口的問題倒是關鍵。

    郡太守穩了穩神:“是。那下官就先來說一說豫寧郡的農耕。豫寧郡以稻米為主要產出。因稻米是一年一熟,有周期性。所以每逢七月,第一波稻米成熟時,百姓納糧充當鹽稅。官府再根據當年糧價,折合銀兩,去鹽場換取鹽磚。換回後,根據納糧多少,將鹽磚分配至各家各戶。這是當地一貫的鹽營方式。”

    楊子訣問:“那今年百姓可有納糧?”

    郡太守坦言:“有。”

    楊子訣又問:“可足量?”

    “比往年隻多不少。”

    “是否如期?”

    “今年稻米早熟,百姓上交糧食,比以前更早。”

    “那好,既然百姓都按期足量交了糧,你們為何斷了鹽磚供應?這些鹽稅銀子都到哪裏去了?”楊子訣的聲音透露著至上而下的威壓。

    郡太守低頭,但語氣雖驚不亂:“殿下請聽下官解釋。下官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傾吞鹽稅,給百姓斷鹽啊!豫寧郡今年以糧換鹽的過程,跟往年一樣。官府的確按照流程,去鹽場換回了鹽磚,也如約分配給百姓,隻是……鹽磚數量,有所減少。”

    “少了多少?”

    郡太守頓了頓:“少了一半。”

    “哦?百姓納了更多的糧,卻換回更少的鹽?這是為何?”

    郡太守有所遲疑。卻聽一旁的霍元獻起身:“這個問題,由末將來答吧。”

    楊子訣笑了笑,道:“霍將軍坐著說吧。”

    霍元獻拱手:“這是因為今年江州整體吃鹽緊張。鹽價從年初開始就一路上漲。像豫寧郡這樣情況的郡縣,到了七月集中換鹽時,更是加重了鹽運負擔。雖然在早幾個月前,已經在盡量增加鹽產,但還是有顧所不及的時候。”

    “今年既無饑荒,鹽產量也是正常。鹽價為何上漲?”

    霍元獻道:“鹽產正常的隻是江州。還記得末將說過,江州還有三成的供鹽,是靠鹽商從東揚州運來的海鹽。但今年過來的海鹽,銳減了不足一成!”

    楊子訣沉吟半晌:“東揚州……當時應該還是叛王的治地。”

    “不錯。東陽王在封地肆意征稅苛捐雜稅的事,想必二皇子在京城已經聽過了。他今年新增的稅收裏,就加收了一條對鹽商的運輸稅。導致鹽商負擔加重,應得的利潤驟減。所以大部分鹽商,都不願再頂著長途運輸的高昂成本,來江州販鹽。而是轉頭去了更近的州郡。所以這原本可以由鹽商承擔的三成供鹽,今年全都壓在了江州自有的鹽場上。導致江州供鹽緊張。”

    楊子訣和巡查團們,倒是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牽涉到東陽王。

    楊子訣看了一眼戶部的隨行官。

    隨行官了然,當即如實奏報:“殿下,霍將軍所述為實情。當日叛王伏法後,他濫征私稅的罪證,都由戶部整理過。確有增收鹽商運輸稅一項,並且力度不輕,讓東揚州的鹽商一度怨聲載道。”

    楊子訣輕點著桌麵:“這麽說,是海鹽的短缺,導致了江州鹽價整體的上漲?當日叛王的那摞罪證,隻當時紙上的幾筆墨。沒想到,這宗襲船案的源頭,竟能追溯到他身上。即便他已經伏法,但仍能影響到遠在千裏之外的民生。著實可恨。”

    這確實是意料之外。在此前,任誰也不會想到,江州的鹽運,還有這樣的隱情。

    楊子訣縱使這麽說著,但此刻他心中仍然計算著,就算沒了三成的海鹽,會不會導致真的鹽價數倍的飆升。

    霍元獻道:“海鹽的短缺,是原因。但隻是其中之一。”

    “哦?那還有什麽原因?”

    “這第二個原因,其實是一件捷報。”

    “捷報?”

    霍元獻穩聲說道:“不錯。導致江州鹽價飛漲的第二個關鍵緣由恰恰就是:今年江州的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