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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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李瑤從沉思中清醒過來,看向皇帝朱文至,藏在袖中的雙手握了一握,又再次鬆開了。
其實有些事她早就知道了,如今也不過是證實了其〖真〗實性,還有什麽可驚慌的呢?那隻是讓她知道,她曾經冒出過的那一點小小的念頭,完全是妄想。她壓根兒從一開始就不該打別的主意,隻要乖乖的就好了,乖乖地照著別人告訴她的計劃行事,雖然不能一輩子坐在國母的位置上受人尊崇,但富貴榮華卻是安安穩穩的。與族裏那幾個沒了父兄支撐的族姐族妹們相比,她已經非常幸運了。
皇後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道:“皇上莫著急,大夫隻是說您早年失於調養,又用了些不妥當的藥,才會在子嗣上有些艱難罷了。但如今您已是一國之君,富有天下,還怕沒法養好身體麽?您還年輕呢,且細細養上幾年,未必就沒有轉機。”
朱文至聞言稍稍安心了些,可仍舊愁眉苦臉:“可萬一毗養不好了呢?若朕沒有子嗣,隻怕連朝廷都要動蕩不安了吧?馮家還有人潛逃在外,大明江山還不能說已經固若金悔心皇後打斷了他的話:“皇上先別自己嚇自己,這隻是一名秘醫的說辭,可他的醫術也未必就是好的,還是多問過幾個大夫,看看他們怎麽說,才能下定論呢。退一萬步說,即便皇上真的難有子嗣,那也要幾年後才能確定,到時候天下已經大定,您再想辦法也不算遲。”
朱文至聽得直點頭:“梓童說得有理,那朕就讓胡四海再尋幾個大夫問問。”說罷就要揚聲叫人。
“皇上且慢!”皇後止住了他,想了想,道:“胡四海雖可靠,但他是皇上身邊內侍的第一人,朝中認得他的人也多,萬一他在外頭走動,叫人認出來,豈不是惹人猜疑?皇上還是另找人去打聽的好。”
朱文至想想也是。朝中認得胡四海的人也多,他在京城中走動,很容易就會碰上人,萬一叫人認出來,別人怎會不打聽他要做什麽?而他本人又是個太監,根本用不著看秘醫,會讓他去做這種事的人,還會有誰呢?到時候別人立刻就能猜出他的隱疾,所謂的秘密也就不存在了。隻是這種事除了胡四海,他還能依靠誰?
皇後給他提建議:“臣妾身邊的丫頭都是信得過的,又從不在外頭走動,便是叫人遇上了,也認不出來,若是碰上萬一,真叫人發現了,也可以推到臣妾身上,隻說是臣妾有疾,才會秘密派人去找秘醫,皇上也就安全了。”
她也不過是說說罷了,畢竟這種隱秘就算傳了出去,也不會動搖她的後位,或者說,在能動搖她的後位之前,她的後位就先不保了,但她也知道,以皇帝的為人,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果然如她所料,朱文至斷然否決了這個建議:“不行,怎能叫梓童替朕背黑鍋?你就別操心了,朕有信得過的人,若是他出麵,管保能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也不會泄露了風聲。”
皇後笑了笑:“若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轉念一想,又有些不放心:“不知皇上說的是哪一位?”
朱文至笑道:“就是朕那親兄弟,你可記得?大婚那晚朕跟你說過的,他雖然明麵上不是皇弟,卻著著實實與朕是一父所出,隻是為了避免叫人猜疑,本身也不願意讓朕的皇位有一絲一毫可動搖之處,才會主動避嫌隱藏了身份。但朕若有難處,他從來都是二話不說就替朕分憂的。”
皇後大吃一驚,飛快地眨了眨眼,才勉強笑道:“這樣不好吧?懷安悔…要是參與到這件事中,很容易就會被人猜忌毗”
朱文至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誰會猜忌他?你放心,朕最信任的就是他了,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也絕不會猜忌他的。況且朕在這世上最親近之人,除了梓童就是他,有了難事,不找他,還能找誰呢?”
皇後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閉了嘴。她對懷安侯雖然不太了解,卻也知道對方與燕王親厚,曾經在燕王府中住過好幾年的,燕王既然對皇位有所圖謀,卻又從不忌憚這位悼仁太子的庶子,可見他與燕王早已有了默契。皇帝找他幫忙辦這件隱秘事,根本就是將自己的秘密赤裸裸地暴露在燕王麵前。但她又能說什麽呢?沒證沒據的,隻怕一句不慎,就要被皇帝懷疑是要挑撥他們兄弟情誼,她何必吃力不討好?
皇帝很快就召了朱翰之去,摒退左右,連胡四海都趕到屋外守門,謹防有人偷聽。隻是皇後始終放不下心來,便帶了一名親信侍女趕過來,又想著他們兄弟在屋裏說話,她不好插進去,便又轉到偏殿等候。
殿中,朱翰之聽完了皇帝的敘述之後,差點兒沒從座位上跳起來。他雖然早就聽說過燕王的種種布置,卻萬萬沒想到皇帝會將事情向自己和盤托出,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朱文至臉上帶著羞愧與扭捏,額頭還冒著汗,好不容易將這件恥於訴諸於口的事說了出來,又緊張地看向弟弟,怕他會瞧不起自己。一時間,屋裏靜悄悄的,半點聲音都聽不見。
良久,朱翰之才慢慢地道:“皇上想讓我做什麽?”
朱文至鬆了口氣,繼續扭捏地道:“朕在宮中,萬事都不得便宜,身邊除了皇後,也就隻有胡四海與皇後的親信宮人知道內情,可他們都是宮裏的人,不好常常到外頭去,因蜘…因蜘心朱翰之已經聽明白了:“皇上想讓我在外頭替您跑腿?這種隱疾,能治的大夫一般無赫赫聲名,大都是高門大戶之間口耳相傳的,我可以打聽得他們的住處,請了來家,定期給皇上開方子,如此皇上也就不怕會被外人知道內情了。”
朱文至忙道:“正是!朕隻模模糊糊有個想法,卻沒考慮得這麽周全,隻想著有個人替朕尋醫就走了,比不得皇弟的想法穩妥。朕就知道,這事兒托給你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朱翰之卻在心中暗暗叫苦。這件事他萬萬不能沾手,否則,治不好了他有洗不脫的嫌疑,治好了,他在燕王那邊又無法交待,該如何向皇帝婉辭呢?他絞盡腦汁想了想,索性把心一橫,道:“皇上,這件事未必要我去做,而且最好別讓我去做。這是為了您好。我m我怎麽說也跟您有極近的血緣關係,您這病若是能痊愈還罷了,若風…那叫外人如何看我呢?”
朱文至怔了怔,沒聽明白:“這與外人有何豐係?”
朱翰之看著他,覺得有些氣問:“皇上想不明白麽?總之,這件事我做不得。不但是我,隻要是宗室中與您血緣近些的叔伯兄弟們,都做不得!您若還聽不明白,隻要想想若您這隱疾好不了,您可能會做什麽事,就明白了。
”說罷往後麵的椅背上一靠,拿過茶碗悶頭喝茶,不再說話了。
朱文至起初還一頭霧水,漸漸地倒是明白過來了。若他真的不能有子嗣,那為了皇室傳承,必須要選一個皇儲,最有可能的就是從近支宗室中過繼。整個朱氏宗族,還有比朱翰之與他血緣更親的人麽?不用說,朱翰之的嫡出子嗣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了!朱翰之提出要迪避,就是想到這一點,免得日後有人猜疑他為了自己的兒子能登上皇位,所以做假欺君。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朱文至反倒輕鬆起來“好兄弟,你倒提醒了朕!這確實是個好法子,這幾天朕日夜難安,隻怕會成為皇家的罪人,如今總算鬆了口氣。即便朕生不出兒子,還有你在呢!朕傳位給你也好,傳位給你兒子也好,都是一樣的,大明江山不愁沒法子傳承下去!”
朱翰之揉著額角,覺得有些頭疼:“皇上,您難道忘了?我如今早就不是你弟弟啦!我不過是個遠支宗室罷了。即便您要選侄兒過繼,那也該是從幾位藩王堂叔的子孫裏選,還輪不到我。”
“胡說些什麽?”朱文至笑道“先前因你一心為朕著想,朕感念你一片苦心,便由著你胡鬧。但若朕當真難有子嗣,自當為你正名,也為你的子孫正名。那幾位藩王叔們與你我都隔了兩重,哪裏比得上你我兄弟親近?即便論忠誠可靠,他們也比不得你。”
朱翰之笑了笑:“皇上這話可別叫燕王叔聽了去,他一定要傷心的。為您做了這麽多,您居然還覺得他不如我這個無所事事的弟弟忠誠可靠。”
朱文至忙道:“朕絕無此意!他與其他幾位叔叔又怎能相提並論?朕對燕王叔是絕對信得過的!”
朱翰之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暫時不把話挑明了,現在還沒到合適的時候呢,便道:“皇上,將來的事誰也料不到,興許您好好治上幾年病,就能養好了呢?若到時候我的兒子已過繼給了您,您卻又有了自己的子嗣,那叫我的孩兒該如何是好?這件事我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朱文至不由得急了:“好兄弟,你就真不願意幫我麽?!你是我最親的家人,除了你,我還能依靠誰呢?!”又跺腳道:“若真要選別人,隻怕光是為了爭那個位子,那幾位叔叔們又要打起來了!大明江山好不容易安穩下來,又要再次經曆動蕩。你我都是朱氏皇族子弟,怎能看著家國不安,也不想法子出一份力呢?!”
朱翰之看著他,咬咬牙:“皇上就不必再說了!事情還早著呢,您先安心治病,若真的治不好了,再與我說這話。您別忘了,我還未娶妻呢,我媳婦兒如今守著父孝,至少要兩年後才能過門,等到能生兒子,又要一兩年,到時候隻怕您的身體已經沒事了,早已生下一堆皇子公主。”
朱文至想了想,道:“若事情果真如此,倒是朕的造化了。隻是聽秘醫的口風,隻怕是不大可能的。別的不說,朕大婚一年後,若後宮還未有消息,朝中就能生出風波來。朕真的需要一個可以做繼承人的孩子安頓人心。要和心他猶豫地看了看弟弟“你要三年後才能大婚,實在是太晚了,要不要先納個側室槲不等他說完,朱翰之已經變了臉色站起身來:“皇上的話臣弟隻當沒聽見,請不要再提了。天色不早,臣弟這就告退。”說罷也不顧朱文娶連聲叫喚,飛也似地離開了,胡四海在外頭不停地叫他,他也充耳不聞,頭也不回。
胡四海回頭看看殿中的朱文至,後者歎了口氣,沮喪地坐倒在龍椅上,忽然覺得有人進了殿中,還以為是胡四海,抬頭一看,才發現是皇後。他勉強笑笑:“弟弟回絕了,他說他要迪辦心他本是要訴苦的,沒想到皇後居然連連點頭:“懷安侯此舉是為了避嫌,足見其人實誠。若是換了旁人有私心的,怕是立即就答應下來了,日後無論如何,也能為自己謀些好處。也就隻有懷安侯這等真心為皇上著想的,才會堅決回拒皇上所求。”
朱文至不由愕然,皇後又道:“皇上看重這個弟弟,也請替他想一想。若是此時他替您在宮外奔走,日後又過繼子嗣給您,宗室朝臣會如何看待他?即便您覺得無所謂,眾口鎳金,也能叫他為難死了!”
朱文至想了想,苦笑道“梓童說得是,是朕考慮不周,隻如心頓了頓“朕還是相信他,日後若真要過繼,也隻會過繼他的子嗣。”
皇後咬了咬唇,決定換一種說法:“皇上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您想想,若真過繼了懷安侯的親子,豈不是叫他父子分離?況且懷安侯還未娶妻,也不知幾時會有子嗣,萬一他日後的夫人不同意過起江朱文至道:“他雖還未娶親,但那是因為他未婚妻子正在守父孝的緣故。隻等過兩年,人家父孝滿了,就能成親。那也不是外人,正是章家三表妹。”
皇後笑得有些不自然:“居然是章家姑娘?皇上怎的也不告訴臣妾一聲?臣妾還想著要給小叔子做媒呢!”
朱文至笑說:“這事兒是章家還在嶺南時,弟弟就跟他們定下的,連章家三表叔都點了頭。隻是礙於三表妹回京後一直在守孝,才不好張揚。但朕和燕王叔、燕王嬸都是讚同的。”接著又歎道:“就因為三表妹還在守孝,連帶的弟弟也隻能過幾年才能娶妻生子,方才朕還建議說他先納個側室呢,若是過繼側室之子,也就不必讓章家三表妹受骨肉分離之苦了。”
皇後吃了一驚:“皇上怎能說這樣的話呢?!要過繼,自然隻能過繼嫡子,若是過繼側室之子,日後豈不是要讓懷安侯的嫡子對著庶弟三拜九叩俯首稱臣?!”
朱文至驚覺自己做了蠢事,忙道:“是朕糊塗了!怪不得他方才那樣生氣,頭也不回地走了!”
皇後無奈地說:“皇上可得好好安撫他才是。您一定是心裏太著急了,才會生出這等m主意來。”
朱文至又犯起了愁:“怎麽辦?若叫章家三表妹知道了,她一定又要發脾氣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