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變與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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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回歸已在眼前,英國推出“居留權計劃”。
    ●中華商會的不少富豪將資產轉移英國了,過去龍鼓村的老街坊也紛紛移民海外。高建國卻堅持將永盛和國恒留在了香港,他堅信香港的未來會更加美好。
    ●安長江嚐試在國營企業進行股份製改革,但阻力不少,安國慶隻得向高建國求助……
    一
    在中國銀行香港有限公司的幫助下,永盛獲得了扶持性貸款,從即將崩盤的國商銀行取回了抵押的優質資產。從新落成的中銀大廈香港新總部出來,高建國仰視著如竹節般的樓梯外觀,感受到了勃勃生機,對貝聿銘巧奪天工的設計也愈加佩服。
    快到家的時候,高建國心情又是一暗。醫生說過,自閉症的孩子需要親人更多的陪伴交流,自己最近一直很忙,很多時候連睡前的童話故事都是由母親代勞,自己真是個不合格的爸爸!
    一進家門,高建國就聽到吱吱呀呀的琴聲。坦白說拉得並不好聽,但比起上次來,旗旗好像已經能找到調子了。高建國輕手輕腳地走到房間門口。
    安慧正單腿蹲地,細心地指導著高旗拉琴的動作要領:“旗旗,你運弓的姿勢不對。你看,我們的手臂在運弓時,其實和小鳥展開翅膀的時候是很相像的。你想象一下小鳥在停下的時候,縮起翅膀的樣子,這和我們在弓根時的狀態是很像的。當小鳥展開翅膀飛翔的時候,打開的是胸骨。你看,這樣……”邊說邊比畫。
    望著安慧專注而溫柔的神態,高建國感到心頭一暖。課上完了,嶽芳英強拉著安慧留下吃飯。安慧隻有來到了客廳,小心翼翼地坐到沙發上。旗旗一言不發地坐到了安慧和高建國之間。兩個大人有些尷尬地互相笑笑。高建國想了想,說道:“旗旗學得怎麽樣?還聽話嗎?”
    安慧摸了摸旗旗濃密的頭發,說:“旗旗對小提琴很有天賦,完全超越了同齡的孩子。當他拉琴的時候,會變得格外的專注和認真,說不定是一個小提琴神童呢!”
    高建國笑了笑,麵部肌肉沒有剛才那麽緊張,開心道:“真的嗎?我不期望他能成為神童,隻是想讓他做他喜歡的事,然後慢慢的敞開心扉,不再孤獨地待在他自己的世界裏。”
    安慧望著高旗,溫柔道:“會慢慢好起來的。”
    開飯了,四個人坐在餐桌前。安慧小心地夾著菜,還不時給旗旗夾點菜。高旗也不說話,安慧夾到碗裏的菜,他就吃掉。
    “安慧,你快吃,別老是給旗旗夾菜。”嶽芳英看到安慧自己吃得很少,特意夾了一塊排骨到她碗裏。
    安慧禮貌地道謝:“謝謝阿姨!我晚上一般吃得不多。”
    嶽芳英喜上眉梢地說:“阿姨還不知道怎麽感謝你呢!你一直教我們旗旗拉琴,還經常在康複中心陪他。阿姨真的很感謝你!”
    安慧微笑道:“阿姨,我平時樂團沒事就會在康複中心做義工,我很喜歡小孩子。況且旗旗對小提琴格外的有天賦,我也很開心能教他小提琴。”說著又摸了摸高旗的腦袋。小高旗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安慧,嘴角輕輕一動,好像是要微笑,但很快又低下頭繼續吃飯。
    高建國開始給大家盛湯,先是兒子,然後是母親,最後是安慧。高建國遞過湯的瞬間,安慧也抬起了手,幾根手指在碗底突然碰到一起的時候,兩人都像是觸電般抖了一下,四目相對,好像都從對方眼中感覺到了什麽,那是十多年來一直都存在的東西……隻是一瞬間,兩人很快移開目光。一旁的嶽芳英摸著孫子的臉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二
    富麗堂皇的大廳內,回響著輕快悠揚的華爾茲舞曲,一群衣著華麗的男女正踏著優雅的舞步。中華總商會例行酒會照常進行,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商人們的話題卻十分嚴肅。
    因為英國推出“居英權計劃”,依照《1990年英國國籍(香港)法案》的規定,“居英權”名額將給予“對香港前途具重要性的人士”“最有能力及動機申請移民的人士”。居英權擁有人可隨時前往英國定居,無須在英國居留數年以取得居留權(俗稱“坐移民監”),而持有人的子女可在英國就讀公立中學。這個政策讓大量香港的精英人士移民到了英國。
    商會的大亨們有的已經移民,有的還在猶疑不決。高建國決意留守香港,他始終堅持香港回歸是國家主權和民族尊嚴的問題。香港作為英國的殖民地,由宗主國統治,沒有政治、經濟、軍事和外交方麵的獨立權利,是完全受宗主國控製的地區。而香港回歸中國,是實現祖國統一的涉及國家尊嚴的事件。“一國兩製,港人製港”是中央政府的承諾,他認為根本不用為香港回歸後的前景感到悲觀,而是應該充滿期待,香港隻會越來越繁榮,越來越昌盛。
    精英階層的移民潮,在草根階層、普羅大眾當中也引發了一陣移民風。龍鼓村的一班老友聚集在常去的大排檔,聊起了未來規劃。阿雄打算移民加拿大,做移動電子科技;阿強已經在倫敦找好了法律事務所;阿芳則打算和導演男朋友去英國發展,畢竟香港動作演員在那邊還是很有市場的。吃著從小喜愛的食物,喝著啤酒,莫名地生出一陣離愁別緒,讓幾個人都有些依依不舍。
    旁邊小店突然放起了李克勤的《後會有期》,輕快的旋律逐漸感染了大排檔的所有食客,大家突然心有靈犀地齊聲唱起來:“即使那天氣會令你不安,即使會枯燥也沒有相幹,但那一切回憶,昨日那千個夢,難以放下,仍沒法淡忘……”
    排練完畢,安慧剛走出樂團,就被張偉豪攔住了。苦於無法擺脫他彬彬有禮的糾纏,安慧隻好上了他的車。
    上車後安慧一直不說話。過了好一陣,張偉豪故作紳士地問道:“安小姐的哥哥是安國慶先生吧?”
    “你認識我哥?”安慧有些意外。
    張偉豪輕鬆道:“大家都是香港商界的,你哥哥、高建國、丁躍民,我都很熟悉。”
    安慧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點點頭,然後目光重又轉向窗外。張偉豪也自覺有些無趣,心不在焉地繼續開車。
    進入一片居民區,安慧突然開口:“我到了。”
    張偉豪抬頭看了看大廈,恍然大悟道:“原來安小姐是來找高建國的?”
    “我隻是來給他的孩子上課。”說著話,安慧已經解開了安全帶。
    “安小姐一次次拒絕我的邀請,原來是因為早就心有所屬。”張偉豪仰著脖子,陰陽怪氣地說道,“安小姐這麽優秀,何必找一個喪偶還有孩子的男人?”
    “張先生,請你不要亂講,我隻是來上小提琴課的。”安慧打開車門,沒好氣地說,“我想我們以後沒有必要來往了。”
    高建國正好下樓,看到安慧打了個招呼,突然望見張偉豪正要開車離開,有些意外地問道:“張偉豪送你來的?”
    “啊,對。”安慧沒有多說,沉著臉直接往大廈裏走。
    高建國快步趕上,嚴肅道:“安慧,張偉豪心狠手辣,做事不講情麵,你要當心。”
    安慧淡淡地說:“我知道,他隻是順路送我過來。”
    進了電梯,高建國突然問道:“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安慧別過臉,不耐煩地回答:“是,不過我想你不用知道。”
    高建國有些手足無措,怔怔地說:“我隻是出於一個朋友的關心……”
    安慧猛的轉過頭,看著高建國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隻是旗旗的老師,今天是來給旗旗上課的,好嗎?”
    高建國沒好再開口,隻是默默地點點頭。
    安國慶陪著丁躍音逛了半天的音像店,想要的cd一張沒買到,自己收藏的beyond專輯倒是被躍音軟磨硬泡地騙走了。突然接到高建國的電話,讓他去一趟永盛,安國慶心中暗叫“阿彌陀佛”,趕緊告別躍音出發了。
    一進門,就看到高建國正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上泡茶。安國慶有些意外,坐下來問道:“現在香港大多數企業都在轉資轉股,對香港回歸充滿惆悵,我看你倒反而很悠閑。”
    高建國笑了笑,將泡好的茶遞給安國慶,說:“他們轉資賤賣,那我們就大肆收購。這個時候的股價是最便宜的,我已經擬好了一份要收購的優質企業和資產的名單。”
    安國慶也笑了,接過茶杯又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當真不怕香港經濟隨著回歸變得一蹶不振嗎?”
    高建國還沒來得及回答,李浩南突然走了進來,看了兩人一眼,有些尷尬地問道:“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高、安兩人都搖搖頭。
    李浩南坐到另外一角的沙發上,理了理頭發,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準備把永盛集團的資產撤離香港,移民到英國去。”
    高建國放下茶壺道:“你這麽急忙跑來,就是和我說這件事?不過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堅決反對。我和國慶也正在聊此事。”
    李浩南正色道:“很多企業家都紛紛轉移資產了,香港回歸以後的經濟一定不會像現在這麽好,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了。”
    高建國笑了笑,重又端起茶壺給李浩南倒了一杯茶,才接著說道:“他們紛紛移民,賤賣優質資產是他們鼠目寸光。在這些移民的人潮中,有很大一部分都隻是聽說內地的一些不好的傳聞,對內地有抵觸心理,他們害怕社會主義的大旗插在資本主義的旗杆上。但我和國慶都清楚,一國兩製,這兩製我和他都是深切地體會過的,兩個製度互不影響。中國正在進行改革開放,如今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閩東南地區和環渤海地區都已開辟了經濟開放區。去年,政府又做出了開發與開放上海浦東新區的決定。我認為,中國的對外開放已經出現了一個新的局麵。香港作為遠東經濟和金融的重鎮,在回歸後,一定能和幾個經濟特區相得益彰。這個時候不僅不能撤離資產,而是應該大量收購低價、優質的資產,將我們各個產業做大做強。”
    安國慶一拍大腿說道:“確實,你這麽說,我也覺得香港未來的經濟會比現在更加繁榮。而且如今這麽多企業在低價轉讓優質資產,我們這個時候收購,能獲得最大的收益。”
    李浩南有些猶豫,望著高建國問道:“你真要這麽逆勢而上嗎?”
    “你要相信我。”高建國自信道,“永盛集團是從香港一步一步做大做強的。爹地在這其中融入了太多的心血,還有媽咪,她雖然是在英國成長留學,但是如今她一心全在天壇大佛的項目工程上,她是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香港的。”
    李浩南點頭道:“這點你說的對。媽咪接受著西方的教育,卻信了佛教,天壇大佛包含著爹地和媽咪很多的心血,她一定不會同意移民的。”
    “所以,我們一定要在這個時候留下來,不斷收購優質資產。永盛集團和國恒電子即將會向更大的商業帝國轉型。”高建國肯定道。
    1992年歲首,改革開放總設計師*同誌動身南下視察。當時的國內,針對改革的諸多爭論、質疑聲不斷,*以他獨有的睿智和眼光,在南方視察過程中發表了許多振聾發聵的講話,勇敢地為改革開放大業護航。南方談話對於社會主義的本質和判斷標準、計劃和市場的關係等重大問題做了改革開放以來最全麵明確的闡述。小平同誌在他的暮年,對20世紀90年代之後的中國政治經濟大局進行了精確的定位。“膽子更大一點,步子更快一點”,南方談話精神已成為引領一代改革人前進的號角。
    大陸經濟的突飛猛進,也同時帶動了香港經濟,使其迎來了大規模的井噴。永盛集團再次成為市場博弈中的大贏家,除了保持在地產、電信、酒店、零售、能源、基建、電子商貿等行業的強勢地位外,還打算開拓更多的商業領域。不少大富豪開始在移民問題上持觀望態度,大家都將目光聚焦在了永盛身上。
    三
    1992年7月9日,香港一個陰霾多雲的夏日。上午,大量記者集聚啟德機場,他們知道今天是英國第二十八任總督彭定康到港的日子。
    “老北京餃子館”裏,看著電視新聞的食客都在議論紛紛。一個清瘦的老人吃著餃子說道:“這個彭定康,我都完全沒有聽過。”
    一旁看報紙的眼鏡笑著道:“彭定康是英國保守黨,和梅傑私交特別好,自從梅傑接替撒切爾夫人出任英國首相,立刻就聘任彭定康成為了蘭開斯特公爵領地總裁,還兼任保守黨主席。”
    另一側的胖子也搶過話頭道:“而且自從梅傑上任,保守黨居然在1992年大選中意外地勝出了。但諷刺的是,他本人卻被自由民主黨候選人唐?福斯特擊敗了,喪失了巴斯選區的下議院議席,退出了下議院。”
    嶽芳英不太了解英國的政局,轉身問兒子:“新總督上任,對香港有什麽影響嗎?”
    高建國正色道:“當然有影響,每一任行政長官的替換,都會影響一個地區、一個國家甚至一個世界的政治格局和發展方向。彭定康上任,自然會幫英國人辦事,我想很多政策在他這都是行不通的,香港的回歸估計也會受到一些阻撓。”
    高建國一邊哼唱著黎明的《我來自北京》,一邊在廚房裏洗水果、切片、裝盤。安慧和高旗正在房間裏練琴,雖然還有些生澀,但今天旗旗竟然拉了一首完整的曲子。
    琴聲一停,高建國喜笑顏開地端了一盤水果進去。安慧正拉著旗旗的手,溫柔地撫摸他黑黑的頭發。看到高建國進去,安慧特意道:“旗旗今天學得很認真……你對小提琴也越來越喜歡了,對嗎?”
    高旗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目光明顯較過去清澈有神。
    看著高建國喜悅的表情,安慧繼續問道:“旗旗,老師問你的是你喜不喜歡小提琴,你要回答啊!”
    高旗點點頭,低聲說了句:“喜歡。”
    雖然隻有兩個字,但高建國興奮地差點跳到天花板上,抱起兒子大呼小叫。正好嶽芳英回來了,聽到說孫子說話了,也興奮得像個孩子。
    安慧看著一家三口興奮的樣子,笑著道:“旗旗現在會慢慢說話了,隻是有些不情願,你們需多引導他。我先走了,晚上樂團還有排練。”
    高建國感激道:“謝謝你,安慧!”
    安慧笑著道:“你都對我說了多少句感謝的話了,真的不用。”
    嶽芳英補充道:“安慧,旗旗病情好轉,你功不可沒!”
    安慧想了想,說:“我經常和康複中心的院長交談,發現如今患上自閉症的孩子有很多,可這個病卻往往不被家長重視,而忽視了病情的發展。旗旗很幸運,能有關愛他的爸爸、奶奶,還有姥姥。我希望旗旗健健康康的。小孩子的世界是最無邪的,真希望他有一個快樂的童年。而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音樂可以帶給人那麽大的治療撫慰的作用,我想,以後我能用音樂、用小提琴去治愈更多患有孤獨症的孩子。”
    高建國看著散發著母性光輝的安慧,有些感動,微笑說:“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得知華仔兄妹要移民的消息後,高建國專門到機場送別。看到阿芳和男朋友peter一起親親我我的樣子,由衷替她感到高興。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高建國本是灑脫之人,繼續安心發展自己的電子產業,一年不到,已經與多家電子企業達成合作關係。
    大清早,高建國在辦公室剛剛打開和中世通訊合作研發的最新一代dsp芯片的進展報告,安國慶就急匆匆走了進來,著急地說:“建國,我得跟你請幾天假。”
    “怎麽了?”
    “我媽昨晚打電話來,說我爸住院了,我得回北京一趟。”安國慶一臉緊張地說,“說是心髒病突發,昨天被送進了醫院。”
    高建國點點頭說:“好,那你快回去吧,我讓秘書幫你訂最近的機票。”
    安國慶擺手道:“不用了,我已經買了票,下午的飛機。我今早來已經把事情全交代好了,華東科技那邊的芯片項目已經開始研發了。”
    交代完這邊的工作,安國慶和妹妹一同飛回了北京。飛機一落地,兄妹倆就匆匆趕到醫院。看到兒子、女兒回來,張鳳鳴開心得很,安長江雖麵色如常,但眼中也暗藏欣喜。
    張鳳鳴抱怨道:“他一天就知道忙廠子裏的事兒,自己的身體都不管了。”
    安長江雙眼瞪得跟銅鈴似的,大聲道:“我不管廠子,誰來管?一天站著說話不腰疼!”
    張鳳鳴白了他一眼道:“你那廠子一直就那樣了,你幹嗎還要把自己的身體搭進去!生病了,兒女又不在身邊,還不是我來擔驚受怕。”
    安慧連忙拉住了母親,說:“好了,媽,我跟哥這不是回來了嗎?”安國慶也趕緊說:“是啊,媽,現在這麽便利,一天就能來回,我跟安慧會常回來的。”兄妹倆都明白,這是母親的慣用招數——說白了就是在兒女麵前痛快痛快嘴兒,其實對父親的照顧絕對是盡心盡責的。
    一家人正說著話,病房門開了,丁躍音俏生生地出現在門口,手裏還大包小包地提著水果和營養品。她剛好回北京跟一個報道,從安慧那裏知道安叔叔病了,就趕了過來。看到安國慶,躍音的臉一下紅了,感到臉上有些發燒。進來放下東西,她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溫水瓶,傻笑著道:“哎喲,這水快沒了。叔叔嬸嬸,我去打點熱水。”
    安慧用手碰了一下哥哥,安國慶哼哼兩聲說去幫忙,也跟著出了病房。
    安長江是因為廠裏改革的事情病倒的。安國慶也一直在為這件事操心,可之前的點子都沒能起作用,工人和幹部都對合資充滿懷疑,甚至有些工人因為害怕下崗而主動辭職去私企工作了……接下來的幾天,安國慶幾乎都是通宵達旦地翻查、整理之前的材料,終於想出了一個新點子。
    一大清早,安國慶就來到醫院,勸走了昨晚守夜的母親。他坐下來,笑著道:“爸,您身體好多了吧?”
    “我早好了。”安長江強著脖子道,“要再年輕20年,我都能跟高建軍那小子一樣負責駐港部隊。”
    看著父親還是這麽要強,安國慶心中又喜又愁,從包裏拿出了一遝材料,正色道:“爸,關於你們廠子的問題,我覺得你不能再按老方法來管理了。如今你的廠子已經快辦不下去了,你再不改革,早晚都得倒閉。”
    “你個烏鴉嘴,別胡說八道!”安長江剛剛輸完液,有些疲憊,要不真可能起來給兒子一巴掌。
    安國慶笑了笑,拍拍父親的胸口,才繼續道:“爸,你不能不認邪。我在香港這些年,對企業管理、投資發展都有很多的見解。我認為啊,國有型的工廠也必須改革了。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我們國家農村的一些社辦企業,為了擴大生產力,自發地采用集資入股、股份合作、股金分紅的辦法,讓企業規模越搞越大。如今外企、私營對國有企業的打壓,讓國企廠子根本不好做大做強。現在唯有推行股份製改革,才能扭轉局麵!”
    安長江越聽越來氣,說:“股份製改革?現在哪有國企廠子在推行這個的?簡直是右傾冒險!你在顯擺你管理得法是嗎?”
    安國慶有些無奈,緩過一陣才小心地勸道:“現在您的廠子已經麵臨停產的危險了,你要勇於改革,才能找到新出路啊!這份文件,是我專門針對你們廠關於國企股份製改革的而製訂的方案。這可是我研究了幾天,早上剛找人把它打印出來的。您仔細看一看!”
    安長江雖有些不願意,但看著兒子鄭重的表情,還是掏出老花鏡,開始翻看起材料。第一頁還沒看完,他就摘下眼鏡,喝罵道:“簡直是異想天開!我們廠子是國有單位,哪能由這麽多股東來控股?”
    安國慶解釋道:“不是完全的多個股東控股,是改變原來的單一股東,也就是政府,而成多股東,引入新的股東增資,把原來的國企‘一言堂’式決策,改為股東代表大會表決式,明晰產權,所有者與管理者都是不同的人選。實行這樣的改革,會開啟資本市場的大門,這即將成為咱們這個時代的潮流。將一人為主的企業,轉變成人人為主的局麵,會進一步降低企業單位風險,更加有效地推動企業單位的發展。”
    “你這是兒子在給老子上課嗎?簡直就是在鼓吹資本主義思想,跟咱們的社會根本不符。”安長江直接把材料扔到了床上。
    安國慶深吸一口氣,小心道:“爸,您的思想已經跟時代脫節了,您不能再按以前的思維墨守成規了。這個方案一定是可行的。”
    安長江生氣,說:“什麽墨守成規,什麽與時代脫節?我隻知道實行了這麽多年的製度和經驗是不會被新事物輕易打倒的。我跟你說不清楚,你別提了,簡直是胡扯。”
    安國慶並不打算放棄,繼續解釋道:“在改革開放以前,國家對國有企業實行計劃統一下達、資金統貸統還、物資統一調配、產品統收統銷、就業統包統攬的政策,盈虧都由國家負責。這樣是很好,但如今全國都在推行改革開放,國有企業之前沒有經營自主權,如果進行了國有股份製改革,就會調整國家與企業的責權利關係,進一步明確企業的利益主體地位,同時也會調動企業和職工生產經營的積極性,增強企業活力啊!難道您就要眼看您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的廠子,被私企和外資企業擠壓倒閉嗎?”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就是來氣我的。”安長江別過臉,準備脫衣服躺下了。
    安國慶還想再說什麽,但想了想父親的心髒,又忍住了。他把材料小心疊好,放到床頭櫃上,輕聲說:“方案我給您放在這,您再仔細想想其中的利弊,研究研究。”說完,拿起溫水瓶出了病房。
    四
    即將被派往深圳進行特訓的高建軍,最近都在學習《基本法》《駐軍法》及相關的香港法律,但他心中,還有一件事或者說一個人放不下。跟周歡正式交往的時間已經不短,毛主席說過,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但結婚怎麽提出來是個難題。
    正巧碰上路邊有賣蘋果的,高建軍想著周歡愛吃蘋果,便買了一袋。回家剛進小院,周歡就出現在眼前,嘟著嘴大聲說:“高建軍,我不想跟你談戀愛了!”
    “啊?”建軍的嘴張得可以吞下一枚雞蛋。
    周歡遞過一隻大盒子,噘起嘴說:“你給我寄了這麽多信,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啊?”
    “啊?”建軍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你就會啊啊!”周歡白了他一眼繼續道:“平時總是昂首闊步、英姿颯爽,現在像個小孩一樣,又笨又傻。高建軍!我的意思是,我們該結婚了!”
    “啊?”高建軍頓時覺得心頭一熱,而且迅速燒成大火,臉一下就紅了,賽過手裏的蘋果。
    “你到底娶不娶我?”周歡似笑非笑地問。
    “娶!娶!當然娶!”建軍興奮地把蘋果和自行車都放到一邊,抱起周歡在在院子裏打轉。周歡又驚又喜,小手握著拳頭輕輕地捶打著建軍的胸口。兩人正在興奮打鬧的時候,卻聽到兩聲輕咳,驚得他們趕緊分開了。
    一轉頭,提著行李箱的高致遠正站在院子門口,望著兩人哈哈笑道:“看來我回來的不是時候啊!”
    “高叔叔,我先回家了。”說完,周歡抱起裝信的盒子就跑回了自己家。
    建軍也紅著臉,跟著父親進了屋。
    高致遠剛剛從香港出差回來。除了公務之外,他還跟高建國見了一麵。幾天前高建國打電話給他,說起毛紡廠的股份製改革方案是安國慶理出來的,希望能遞交到市委,給些意見。他立刻就想到了在北京市體改委的一個老朋友章主任,這位章主任正好是分管股份經濟合作建設方麵的工作。路是給年輕人點出來了,怎麽走、走得怎麽樣,就隻能看他們自己的了。
    吃過飯,建軍少有地坐下陪父親看電視。回想起之前院子裏的場景,高致遠心裏有了底。過了一會兒,孫小華洗過碗也到客廳裏看電視了。
    高建軍突然站了起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高致遠樂了,故意嚴肅地問:“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大老爺們怎麽還扭扭捏捏?”
    建軍挺起胸膛,鄭重其事地說:“爸,孫姨,我決定跟周歡結婚了。”
    孫小華激動道:“太好了!歡歡是個好姑娘,孫姨一直都很喜歡她!”
    高致遠想了想,嚴肅道:“既然決定要結婚,那你就要好好對人家負責。”
    “爸,您同意了?”建軍欣喜道。
    “我為什麽會不同意?巴不得你早點成家呢。倒是人家周歡的爸爸媽媽,你還得好好做做工作,寶貝女兒要結婚那可是大事。”高致遠緊繃的臉終於出現了笑容。
    高建軍雙腳並攏,一抬手衝著二老行了個軍禮,大聲道:“是,首長!”
    看著父親和孫姨很開心,建軍又接著說:“可是過一陣子我就要去深圳了,我想在這之前把婚禮辦了,否則我去了部隊,婚禮可能就會一直拖著。”
    “時間上會不會太趕了?”孫小華有些意外地問。
    建軍笑著道:“我跟歡歡都商量過了,我們準備就擺個小宴席,請一些親戚朋友。不用太隆重,簡單點就行。”
    “你小子真是好福氣,隨隨便便一個婚禮就把歡歡給娶進門了。”高致遠哈哈大笑。
    雖說是一切從簡,但高致遠和孫小華商量之後,還是到北京飯店訂了一個小宴會廳,請客、布置、喜糖……張羅這些瑣事,老兩口沒少操心。
    婚禮當天,高建軍換上了便裝,白襯衣、黑西褲,胸口別了一朵小紅花。一旁的周歡盤了頭發,化了淡妝,一臉甜蜜地挽著建軍。高建國帶來了一對金手鐲,母親為了避免見麵尷尬,沒有回京。安家兄妹也來了。安國慶對高致遠連連稱謝,因為毛紡廠股份製改革的事情審批極快,還被北京市作為政策重點扶持的首批試點。
    婚宴開始了,高建國和安慧兄妹被安排在了同一桌,兩人都是一怔。望著高建軍和周歡交換對戒、雙方家長發言、周歡感動落淚,替弟弟開心的同時,高建國自己卻不由得有些感傷。安慧看著高建國略顯失落的神情,心中也是波瀾起伏。
    婚禮後一周,高建軍便隨部隊趕赴深圳執行下一步的訓練任務。此次深圳市在特區中撥出六處共500多畝土地,作為駐港部隊的基地建設用地,可見政府對駐港部隊建設的重視程度。駐港部隊匯集了多支解放軍精銳部隊,陸軍前身是井崗山時期的紅一團、參與長征的大渡河連以及在抗日戰爭擊斃日本駐蒙軍混成第二旅團長阿部規秀的功臣炮連等;海軍艦艇大隊曾參與萬山群島戰役、八六海戰;空軍航空兵團前身則為空軍運輸航空兵某大隊,曾參與國內及國外救災任務。作為教導員的高建軍明白,自己又將麵對新的挑戰,但飽經磨礪的他自信能夠順利完成任務。
    1993年12月,香港天壇大佛的開光儀式隆重舉行,應邀出席此次盛典的有中國、泰國、日本、美國、斯裏蘭卡、新加坡、馬來西亞、菲律賓,以及中國台灣、澳門等16個國家和地區的高僧大德、四眾弟子代表,歡聚一堂,盛況空前。香港政府對此次盛典極為重視,派多架飛機圍繞天壇大佛上空回旋,進行慶典飛行和空中保衛。
    晴空萬裏,紅日高照。寶蓮禪寺內,香煙繚繞,燈火輝煌,佛光普照,人群似海,梵音如潮。木魚峰上,23米高的釋迦牟尼佛趺坐寶像巍然聳立在11米高的蓮花座和天壇基座上,雄偉壯觀。
    大會主席台上,港督彭定康見到近在咫尺的新華社社長周南時,起身伸手,周南巧妙地雙手合十致意。周社長此舉既不失禮,又表達了兩心合一心、十指連心之義,意在表明中國政府1997年收回香港主權的決心不變,香港必將回到祖國的懷抱。
    五
    深圳國土局的產權交易中心,簡約大氣的大廳中央,懸掛了一條橫幅——“深圳市土地使用權拍賣會”。台下幾乎座無虛席。離正式開會還有一段時間,高建國、李浩南、安國慶三人坐在下麵,一邊看著拍賣材料,一邊小聲地討論著。
    高建國自信道:“這次深圳賽亞大廈競標,我們永盛集團誌在必得!招標書上說賽亞大廈即將建成深圳最高樓,全樓79層,一旦建成可就是一個曆史性地標。永盛集團如果競標成功,在建築業上就會有一個大的跨越。加之賽亞一直是做電子產業的,是全國第一家專門銷售國內外電子元器件、組織生產資料配套供應的深圳電子配套市場,我們國恒電子跟賽亞也打過很多交道,如果大廈建成,對永盛集團的建築業、國恒的市場開發都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安國慶點頭道:“對,深圳近幾年發展井噴,被譽為是遍地撿黃金的城市。永盛集團和國恒電子早在很多年前就發展了深圳的項目和市場,收獲頗豐。等香港回歸,深圳和香港的兩地聯係會更加緊密。”
    李浩南也滿懷信心地說:“永盛集團和國恒電子即將以香港為中心、深圳為腹地,向全世界撒網了。”
    主持人已經走上台。高建國小聲道:“今天的拍賣會隻是配菜,如果有合適的新項目我們就拍下來,沒有就當過來喝下午茶了。”
    主持人洪亮的聲音開始介紹道:“現在大家手裏拿著的,就是我們此次拍賣土地的介紹文件。這塊土地位於深圳東門商業步行街區。這裏是有著百年曆史的老街,古代深圳的根在南頭老城,而近代深圳的根,則在‘深圳墟’。這個‘深圳墟’,就是俗稱的‘東門老街’。這塊土地原本是做民用住宅的……”
    李浩南湊到高建國耳邊小聲道:“你覺得這塊土地怎麽樣?”
    高建國小聲道:“還不錯,這條商業街如今的發展很好,人流量很大。如果競拍下來,我們可以用來建設大型商場。”
    隨著主持人宣布進入競拍環節,台下開始了此起彼伏的舉牌競價。主持人用激昂而略帶誇張的聲調不停地報價:“……400萬!400萬第一次!400萬第二次!400萬第……500萬!500萬!有人出到了500萬!……”
    大家紛紛轉頭看著舉五百萬的人,竟然是丁躍民。一身棕色西服的丁躍民得意地望向高建國三人,還特意努了努嘴。
    “500萬第一次……”主持人繼續喊道。李浩南狠狠地看了一眼丁躍民,突然舉牌喊道:“600萬!”全場的焦點又立刻匯集到了李浩南身上,他得意地衝著丁躍民甩了甩頭發。
    主持人臉色發紅,額頭微汗,舉起麥克風高聲道:“600萬第一次,6……700萬!”
    這回得意的表情出現在了丁躍民臉上。李浩南一皺眉頭,準備再次出擊,卻被高建國摁住了手腕,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出價。隨著主持人一聲“成交!”,這塊地最終花落丁躍民。
    李浩南瞪著丁躍民,忿忿道:“為什麽要讓他拿了這塊地?”
    高建國冷靜道:“這塊地的價格最高隻值500萬,丁躍民心裏也清楚,可現在喊到了700萬的天價,除了耀明集團對這塊地誌在必得以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跟我們較量、賭氣。如果再往上喊,保不齊他會收手,讓你去用更高的價買這塊地。”
    李浩南雖還有些不平,但還是忍住了火氣沒有去找丁躍民理論。
    第二天下午才是高建國他們此行的主菜。原來在競標會之前賽亞還搞了一個小聚會,而且是在高爾夫球場舉行。與會的企業家都是一身高爾夫球裝,各式的墨鏡。如果不知道內情,還以為這些麵臉堆笑的富豪們是在交流感情,完全感覺不到他們之間暗中其實早已經劍拔弩張。
    李浩南跟賽亞集團的溫總愉快地交流了半天高爾夫球經,高建國瞅準時機插口道:“這次賽亞大廈的招標,我們永盛集團也投了標。永盛集團建築方麵的經驗比不上業界很多前輩級的企業,但是做房產多年,建築業務也一直在迅猛發展……”
    溫總兩鬢微白,微笑道:“這次競標的公司很多,我們會好好篩選和評估,要對多個入圍的中標單位進行考察。不過我還是很期待和永盛集團合作,特別是國恒電子,如今深圳電子產業發展勢頭強勁,我們也想分一杯羹……”
    “老溫,你們談什麽呢?”這時,一個平頭的中年男人過來問道,他身旁正是丁躍民。
    溫總笑著跟中年男人握了握手道:“老王,我正和香港來的高總閑談呢!”說著介紹了雙方,王總又和高建國三人分別握手。丁躍民立刻殷勤道:“溫總,在下耀明集團的丁躍民,久仰您大名了。”
    溫總客氣道:“幸會幸會,耀明集團鼎鼎有名啊,沒想到丁董事長如此年輕有為。”
    “跟賽亞集團比起來,我們耀明隻能算是後輩。如果有機會跟賽亞合作,才真是耀明的榮幸。”丁躍民一臉討好地說。
    溫總有些意外道:“耀明集團此次也向賽亞投了標?”
    丁躍民連忙道:“對,我們耀明一直是致力做房地產和建築業的公司。賽亞大廈的建造,我想我們耀明集團一定十分適合。”
    溫總看了一眼周圍,尷尬地笑了笑:“我們今天是一般聚會,不談公事,不談公事……我還等著揮幾杆呢!”
    李浩南立刻應道:“好啊,難得有機會,我陪溫總玩幾杆。”丁躍民也躍躍欲試道:“機會難得,我也跟溫總學幾招。”
    溫總好像對兩人的明爭暗鬥渾然不知,笑著道:“好,丁總,李總,我們就按積分製,最後分數高的人獲勝。”
    坐在休息區的白色靠背椅上,安國慶看著遠處正在揮杆大笑的幾個人,搖動著手中的紅酒,意味深長地說:“看來我們要打一場白刃戰了,競爭很激烈啊!”
    “耀明集團的主要業務就是房產和建築,如果他們投標,將是我們很強大的對手。”高建國點點頭。
    安國慶淺淺地喝了一口酒,說:“你跟溫總算是老交情了,他想要跟國恒電子合作,會不會看在你的麵子上幫助永盛集團中標?”
    高建國看著果盤裏各色的水果,感歎道:“難說。主要看誰的投標方案更勝一籌了。”
    安國慶想了想說:“這次的投標方案是我們一起商討出來的,設計師也是請的最專業的,應該問題不大。我們國恒電子跟賽亞電子的合作可是大家都翹首以待的。雖然我們國恒電子早已進入深圳市場和內地大部分市場,可相較於賽亞這麽龐大的電子市場來說,還是需要他們的支持。”
    “對,這兩天投了標,等回去以後還得常往深圳這邊跑啊,所有的合作都是跑出來的。”高建國看著越來越自信的安國慶,十分開心。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已越來越親密無間。
    賽亞的項目是個持久戰,競爭對手也不在少數。高建國三人先回到了香港。高建國始終保持著鎮定而自信的笑容,讓丁躍民十分不快:為什麽高建國從來不會被負麵情緒左右,出現心灰意冷、不知所措的模樣?是不是他已經看透了自己底牌?高建國的底牌又是什麽?
    偌大的辦公室裏,奢華地擺放著各類高檔家具。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使整個辦公室看起來都敞亮通透。丁躍民的內心卻是冰涼的。不行,一定要打倒高建國!對了,可以找人幫忙……想著,丁躍民撥通了妹妹的手提電話,假意噓寒問暖一番後,迅速進入了正題:“最近高建國回香港都在幹嗎?”
    “我怎麽會知道他在幹嗎?”丁躍音疑惑道。
    丁躍民著急道:“你幫我向高建國打聽一下,他們永盛集團給賽亞投標的方案裏,設計圖大概是什麽樣的?還有就是他們的標底價格多少?”
    “哥,我看你是瘋了,我怎麽會向建國哥去問這些?難道他不會起疑嗎?”丁躍音的聲音變得憤怒起來。
    丁躍民沒有放棄,用盡量溫和地聲音說道:“其實你就旁敲側擊一下,別透露是我讓你問的,打聽個大概就行。”
    “哥,你做生意已經走火入魔了,除了生意,除了錢,你現在根本不在乎任何東西。如果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我想我幫不了你。”丁躍音的聲音中充滿了厭惡。
    丁躍民加重了語氣懇求道:“我可是你哥,哥如今做這麽多都是為了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還不是想讓你過上好生活嗎?還有,我有一天在深圳火車站撞見你跟安國慶了。我告訴你,安國慶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忘了他以前是怎麽利用你的了嗎?他把你的心傷得還不夠嗎?你們倆怎麽會又在一起了?”
    “我跟他那天隻是在火車上恰巧碰見了,沒有在一起。再說了,他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安國慶了。還有你,你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丁躍民了,你變得無情無義,眼裏隻有錢!”說到後麵,丁躍音已經明顯要哭了。
    丁躍民被激起了火,大聲道:“我怎麽無情無義了?我隻不過是想打敗高建國而已!難道你想我一直被高建國踩在腳底嗎?”還沒說完,電話已經被掛斷。丁躍民氣得差點把聽筒砸了。
    還沒回過神來,辦公室的門猛的開了,秘書的聲音傳來:“先生,你不能進!”
    一抬頭,闖入者竟然是多年不見的龍華。秘書隨後進來,對著丁躍民連連鞠躬道歉。龍華倒是毫不認生,對著秘書擺擺手道:“靚女,我跟你們董事長可是老朋友,不需要預約的。”
    看著一身藍色西服的龍華,丁躍民覺得心頭一震,表麵上倒是比較平靜,對秘書揮揮手說:“這位先生我認識,你先出去吧!”
    看著秘書關上門,龍華仿佛散步一般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深圳的全景,悠然道:“你這地界好啊,簡直是君臨整個深圳啊……房價一定不低吧?”
    丁躍民正色道:“你來做什麽?”
    龍華突然閉上眼,一臉虔誠的模樣,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柔聲道:“我來,當然是給丁總帶來福音的。跟丁總合作,一定能賺到大錢。”
    “少來跟我裝神弄鬼!”丁躍民厲聲道,“你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我跟你沒什麽可合作的。”
    龍華轉身看著丁躍民,說道:“上次麵粉廠的生意,丁總抽身可真快。你一走沒多久,麵粉廠就被工商部門封查了。本以為是個牟取暴利的好機會,結果卻處處碰壁。不會是丁總故意設的圈套讓我往裏麵跳的吧?”聲調明顯強硬了起來。
    丁躍民冷笑道:“麵粉廠的事,是你威脅我,要壟斷我的進貨渠道,我可沒有一絲的強迫你。況且我把資產轉移道深圳,轉投房地產生意,後麵的事,我一概不知,隻能說是你們自己經營不善。”
    龍華鼓了幾下掌,冷聲道:“現在深圳的房地產生意一定能賺很多錢吧?這幾年深圳發展如此迅速,誰都想往深圳跑。丁總這幾年恐怕早就成億萬富翁了?”
    丁躍民瞪著龍華,不耐煩地說:“有事你說事,我沒工夫在這兒跟你閑談。”
    龍華慢條斯理地坐到丁躍民對麵的沙發椅上,伸手擺弄了幾下辦公桌上的職位牌,說:“最近我手氣不順,在澳門幾天,就把手裏的錢全部輸光了,手頭有點緊啊!”
    “你又是來找我要錢的?你把我當什麽了,你的提款機嗎?我告訴你,我現在可沒有什麽把柄在你手裏,你根本威脅不到我。我也永遠不可能再給你一分錢。”丁躍民理直氣壯地說。
    “丁總沒有把柄在我手裏,可我們有共同的目的和敵人啊!”龍華悠然道。
    丁躍民皺著眉,警惕地看著龍華,沒有說話。
    “聽說丁總的公司最近投標了一個大項目,永盛集團也投標了。”龍華手指在職位牌的董事長幾個字上畫來畫去,繼續說道:“而且我還知道,高建國跟那位賽亞的老總是老交情,兩人正商量著合作呢。所以那個項目,就算丁總公司的競標方案再完美,也爭不過永盛集團。”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丁躍民的態度明顯軟了下來。
    龍華咬牙切齒道:“高建國害得我逃亡開曼群島10年,當年我積蓄的大量錢財也早就花光了,如今他高建國過著人上人的生活,我卻這麽狼狽,我怎麽可能放過他?而你丁總,我可記得你以前一直是高建國手下的一個小弟,他做什麽都比你成功。就算現在丁總事業龐大,永盛集團和國恒電子依舊是你最大的絆腳石。難道丁總就不想清理清理未來的路麵嗎?”
    丁躍民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想怎麽合作?”嗓音沙啞,像是荒野中獸骨被咬碎的聲音,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龍華對丁躍民的態度十分滿意,獰笑道:“很簡單,丁總隻有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我保證,事成之後,丁總一定能拿到賽亞集團的授權,永盛集團和國恒電子也不再是你們耀明集團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龍華離開了,丁躍民心中還是無法平靜。他很清楚龍華是頭瘋狂的野獸,跟他合作說不定自己會被他反咬一口,尤其是出門前龍華對自己的笑臉,他分明就是一隻笑麵虎。但高建國就是堵在自己心中的那塊石頭,這塊石頭攔在安慧、耀明集團前麵,讓他看不見陽光。
    午飯後總是習慣小憩一陣的丁躍民,今天卻睡意全無。他木然地望著車流如梭的大街。身處高樓遍地的都市森林中,他有些迷茫。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起,丁躍民轉身摁下免提鍵,秘書甜美的聲音傳來:“丁總,興成國際集團的張總找您,是否轉接?”
    丁躍民心中咯噔一聲,想了想說:“轉接吧!”
    電話接進來,張偉豪的聲音傳了過來:“丁總,最近你們企業發展得怎麽樣?”
    丁躍民冷漠道:“我們既不是合作夥伴,也不是競爭對手,你打探我們公司做什麽?”
    張偉豪假笑兩聲,接著說:“是不關我的事,隻不過我這兩天看賽亞集團的考察隊到永盛集團考察,好像對接很融洽的樣子,就想關心一下你這個老朋友的情況。”
    丁躍民本來有些迷迷糊糊,聽到這句頓感精神一震,立刻問道:“這兩天賽亞集團已經到永盛集團考察了?”
    張偉豪的假笑變成了嘲弄:“對啊,高建國和李浩南一起接待的。你們公司不是也入圍了嗎?考察得順利嗎?”
    丁躍民覺察到張偉豪語聲中的惡意,冷哼一聲道:“這就不勞煩張總費心了。”
    張偉豪在電話中的笑聲愈發誇張:“賽亞集團的項目可是個大項目,誰能中標,就意味著誰能在深圳的建築業立足。如今我看賽亞集團恐怕是要讓永盛集團中標了,你就不采取一點行動?”
    張偉豪每笑一聲,丁躍民都覺得自己心裏像被刀劃了一下。明知對方是在挑撥,丁躍民還是忍不住忿忿道:“你想說什麽?”
    張偉豪突然聲調一變,嚴肅起來:“龍華你已經見過了,難道你沒有什麽想法嗎?難道你要等著永盛集團中標以後,再來行動?”
    原來,張偉豪才是龍華背後的黃雀,而看似凶神惡煞的龍華充其量不過是隻螳螂。自己可不能成了那隻自鳴得意的蟬,於是丁躍民立刻問道:“龍華不就是想勒索高建國一筆巨款嗎?你還來幫龍華催我?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張偉豪聲音溫和起來,頗有點語重心長的意思:“龍華想要對付高建國,我想看著永盛集團垮掉,而你可以看著高建國被你踩在腳底,這樣不是三全其美嗎?你還猶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