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峰的卡車開進興化城裏，也就看出來，韓長官為什麽要把他的副總司令部設在興化。興化地處蘇北裏下河的腹地。這一帶河湖港汊縱橫交錯，密如蛛網。
    正是因為它四麵環水，且重重疊疊，地點又如此偏僻，交通又極其不便，所以，曆史上就有“自古昭陽好避兵”的說法。“避兵”就是躲避戰爭的意思！
    另外一點，興化縣城不大，卻有很堅固的城牆。
    城門口有士兵守衛。陳子峰的卡車要進城，幸虧提前打過電話，否則也不容易。
    所以，日本人要進攻興化，恐怕也是不容易的！
    8－25
    陳子峰開車進了興化，一路多方打聽，這才知道，韓長官的副總司令長官部，設在武安街的李園，大體位置是在府前街。這就比較好辦了。
    喬豔芳查看地圖，先找到府前街，再找到武安街。她把周邊街道看了看，就抬頭對陳子峰說：“咱們住得近一點，還是遠一點？”
    陳子峰一揮手，把嘴巴張了張，卻沒說話！他翻著眼睛想了想，說：“我們幹的就是一件狗逼搗糟的事！他媽的，還是遠一點吧！也不能太遠，太遠了不方便。”
    陳子峰即使想住得近一點也不可能，李園周邊就沒有什麽合適的地方！
    喬豔芳開著車，轉了一大圈，最後在李園南邊的禦史路的小巷裏，找到一家生意冷清的大車店。她裏外一轉，就對店老板說，要全租下來！
    店老板樂得眉開眼笑，很快和她商量好價錢，就帶著不多的幾個店員走了。
    大車店的院子裏可以停放他們的兩輛卡車。幾間大通鋪住他們十來個人，沒問題。
    吃飯的事，李三操一下心，叫附近飯館給他們送！
    陳子峰說：“老規矩，吃好一點！”
    李三歪著嘴笑了，這是最應該的事！他一點頭，不用開口說話。
    8－26
    一切安頓好了，陳子峰和喬豔芳就一起出了門，去找韓長官的司令部。
    其實也沒多遠。向北上了牌樓路，再拐兩個彎，就找到了武安路上的李園。
    李園的雙開木門外麵有士兵站崗。他們亮出證件和公函，請他們通報一聲。
    片刻，一名年輕的中尉軍官出來，再次查看了他們的證件和公函，又仔細問了姓名，這才領著他們進了大門。
    一進門，就是一道像長廊一樣的建築，但又比長廊寬，兩邊都是玻璃窗，沿著窗邊擺了一些椅子。看上去，這裏更像是會議室。
    中尉說：“這叫船廳。你們看，像不像一條船。開闊隻有一間，進深卻有七間。看這兩邊的通道，像不像上船的跳板。我們平時在這裏開會。”
    陳子峰讚歎說：“好地方，好地方。”
    他一看就知道，這裏以前是有錢人家的私家花園。園裏有許多房屋，都是青磚黑瓦。院落裏隨處可見參天的古樹，還有藤蘿架。看上去有點破舊，但想當年，一定相當豪華！
    陳子峰和喬豔芳跟著軍官拐了兩個彎，就進了一間方廳，又拐進一個房間裏。
    8－27
    這個房間很精致，遙想當年，這裏恐怕更精致！
    辦公桌後麵，一個掛少將軍銜的年輕軍官盯著他們，麵色冷峻地站起來。
    中尉報告說：“長官，他們是重慶來的陳子峰和喬豔芳，軍統行動大隊的。陳隊長，這位是副總司令部參謀處魏熙江處長，他正等著你們來。”
    陳子峰仍然是一副傻模樣，先向魏處長敬禮，然後雙手送上第九戰區開具的公函。
    魏處長說：“坐！”就低頭看手裏的公函。
    整整兩分鍾之後，他把手裏的公函扔到桌麵上，先用雙手搓了一下臉，這才正眼看著陳子峰和喬豔芳，眼神相當不善！
    他冰冷問：“什麽事！”
    陳子峰眨著眼睛看著他。他看公函看了那麽長時間，現在卻問什麽事！
    他說：“長官，我們奉命調查韓長官的部隊和半塔鎮新四軍衝突的事！”
    魏熙江一拍桌子，高聲說：“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們和他們衝突，是他們和我們衝突！你們他媽的是哪一邊的！胳膊肘向外拐呀！還記得不記得，你帽子上的帽徽是什麽樣子的！啊，你給老子說！”
    魏熙江真的是怒不可遏！三月份一場必勝的仗，卻打成敗仗！損失了一千多人不說，還損失了一些地方！韓長官對這次戰鬥很生氣！
    我就更生氣了！這次作戰是老子指揮的！這就是魏熙江心裏的想法！
    陳子峰古怪地看著他，不動聲色說：“長官，韓長官派部隊去半塔鎮，不能說成是他們挑起來的吧？長官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那裏原來就是我們的地盤！羅炳輝的第五支隊是硬擠進來的！”
    “我們來之前，查看了那一帶的作戰行動。應該說，國共和日軍三方，都在那一帶駐紮過！不能簡單說是你們的地盤吧！”
    “那是我們的遊擊區！怎麽啦！”魏熙江瞪起眼睛，盯著陳子峰！
    “也是新四軍的遊擊區，或者，也可以說是日軍的遊擊區！我說的沒錯吧！”
    “我們占據的時間更長！就應該算是我們的！”
    “長官，我們不爭這個，爭這個沒什麽意義！我就問今年三月，韓長官派兵進攻半塔鎮的情況！是誰先挑起來的！長官，您能直說嗎！”陳子峰目光嚴厲地盯著他！
    “是新四軍！”
    “長官，是您的部隊進攻半塔鎮！您怎麽說是新四軍先挑起來的呢！”
    “就是他們！我們是忍無可忍了！才采取行動！”
    “長官，您什麽意思，請說清楚！”
    “來安縣那一帶，是我們補充彈藥物資的必經之路！我們是在敵後！必須依靠後方的補充才能堅持下去！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
    “長官，您的意思是，新四軍斷了你的運輸通道！”
    “不僅僅是截斷了！他們幹脆劫走了我們的物資！你說，我們怎麽辦！沒有武器彈藥，我們怎麽抵抗日軍的進攻！你就給我說這個！”
    陳子峰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長官，您說的是什麽時候的事？”
    魏熙江瞪著他，“今年五月！五月十九日！你不是想調查國共衝突的事嗎！那就先把這件事查清楚！你查清楚了，把我們的武器彈藥追回來，我們再談！你們查不清楚，就少跟我費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來人！送客！”
    這次會麵，就這樣結束了！
    9－1
    陳子峰和喬豔芳出了李園大門，就站在一個角落裏互相盯著。
    陳子峰一肚子的怒氣消不下去，眼神就很凶惡。他心裏有一個最明顯的感覺是，這一次國共衝突，可能不簡單！
    “你說，那位魏長官說的事，有可能嗎！”
    “子峰，我感覺，可能有一點影兒。”
    “為什麽！”
    “我們從定遠縣過來的時候，坐在卡車上，你注意栗參謀的眼神嗎？他一直盯著我們車上的武器彈藥！我一直猜測，他會不會開口跟我們要。還算好，他倒是沒開口！”
    “他們要是敢截國一軍的物資，韓長官派兵進攻，可就有道理了！”
    這時，喬豔芳臉上忽然露出笑容，輕聲說：“我們打個比方，我是共，你是國，你說，誰最不想有衝突？是國還是共？”
    陳子峰歪著嘴看著她，眼神一撇一撇的，說：“那，你的意思，是共那邊不希望有衝突嘍？是不是這個意思？”
    “子峰，第一，國共合作了，我們才給他們提供一些物資！我聽說，數量並不多！”
    “所以，他們才會動歪腦筋！”
    “不對，國共合作之前，我們和他們打了十年，誰給他們提供物資了！”
    “操！他媽的，你說第二吧！”
    “第二，我們的任務是什麽！”
    一聽到這個話，陳子峰頓時警惕起來，瞪著她說：“你說我們的任務是什麽！”
    喬豔芳歪著嘴向他冷笑一聲，“也是他媽的奇怪了！你總是嘀咕這個任務莫名其妙，卻從來沒和我討論過！告訴你，我說的第二，是我自己猜想的！”
    陳子峰好一陣怪笑，“媽的，那就是我缺心眼了！這樣說行不行！你說，你說！”
    喬豔芳目光變得尖銳起來了，“我現在能猜到的是，李品仙的部隊，為什麽和韓德勤的部隊，配合得這麽好！李品仙那邊一動手，來安半塔鎮的新四軍就去了定遠，這邊的韓長官就出了兵！你不要忘了，李品仙是他媽的的桂係！反蔣反了多少年！韓長官的部隊雖然是雜牌，卻屬於中央軍係統！你想清楚其中的道理嗎！”
    陳子峰眼睛瞪著大大的，仿佛不認識了似的看著她，終於點著頭說：“安賊一直說你越來越聰明了！沒想到，你他媽的還真是越來越聰明了！你的意思是，我們就查這個！”
    “那你死得更快！”
    “那你說我們怎麽辦！”
    “魏長官說，今年五月，被新四軍截走一批物資！我建議，我們先查這個！查清楚了，兩邊都好說！下一步的調查，更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