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扇寺門，隻有中間一扇是開著的。牆上依稀可見“佛光普照”四個大字。
    中間的門邊掛著一個牌子，上書：“魯蘇皖邊區遊擊總指揮部”。門口有士兵站崗。
    陳子峰站在卡車上，看著光孝寺慢慢從自己眼前過去。現在已是傍晚，要想去拜訪李總指揮，怎麽也要等明天了。
    小卡車向東行駛不太遠。李三忽然碰了碰陳子峰的胳膊，示意他往街邊看。
    陳子峰定睛一看，竟然看見伍參謀說的“和順茶館”。
    這間茶館看上去似乎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門麵看上去幹淨整潔，裏麵已亮起燈光，似乎喝茶的客人還不少。想想也是，現在這個時候，可不就是喝茶吃晚飯的時候嗎！
    他伸手就想拍車頂，讓卡車停下來。
    李三卻攔住他，笑著說：“你最好住下來，換下這身軍裝最好，以免被人注意！”
    陳子峰一想也對，古怪地向他一笑，就沒有再說話。
    李三沿街觀察，最後選擇了一家名叫海陵的旅館，這才叫卡車停下來。
    陳子峰下了車，左右觀察。旅館看上去不錯，招牌很幹淨，門裏門外看著都很幹淨，想必房間也不錯。附近多是小商店，行人很多，住家倒是不多。
    對麵有一條小巷。他走過去看看，竟然叫關帝廟巷。
    他回頭對李三說：“就是這裏了，離光孝寺和和順茶館都不遠，方便。”
    11－1
    陳子峰等人在海陵旅館裏安頓下來，又在門口的小飯館吃了晚飯。
    外麵天色已晚，正是華燈初上，街上行人最多的時候。兩邊百貨店或小吃店的店員，都大聲招呼往來的行人，請他們到店裏看一看，“看一看不要錢呀！”他們這樣叫。
    陳子峰穿了一件灰色襯衣，李三則穿了一件花格子襯衣，，就像某個小公司的職員，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實在也是很近，幾分鍾之後，他們就前後相跟著進了這家“和順茶館”。
    進了店裏才看出來，茶館不算小，總共有十幾張桌子。兩三個夥計提著開水壺，不斷給茶客的杯中續水。
    門口是不大的開放式廚房，一隻火缸，一個爐灶，一張案板，一個師傅在裏麵忙碌。火缸裏烤的是黃橋燒餅，爐灶上烙的則是黃橋肉渣。就是這兩樣小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所以，幾乎所有喝茶的人都要點一份小吃佐茶。
    陳子峰向裏望，裏麵有一道不長的櫃台，櫃台裏的架子上放著各種茶葉，瓶裝的、罐裝的，也有鐵皮筒裝的。一個年輕姑娘低頭坐在櫃台裏，似乎正在記賬什麽的。
    他搖搖擺擺走到櫃台旁，臉上浮出一點笑容，問道：“請問小一姐，金先生在嗎？”
    姑娘抬起頭，一雙黑黑的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陳子峰，問：“哪個金先生？”
    陳子峰急忙說：“金式武，金先生。”
    姑娘推開賬冊，正對陳子峰，說：“我就是金式武，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陳子峰著實吃了一驚，沒想到金式武金先生，竟然是一位美麗的小一姐！媽呀，現在的中一共真是了不得，不是伍參謀那樣的帥軍官，就是眼前這樣的美麗姑娘！
    他急忙說：“哎呀，真是抱歉，是伍本泰伍先生介紹我來的。您真的是金式武？”
    他差點又把“先生”兩個字說出來。這麽美麗的姑娘，竟然叫金式武！真是怪了！
    金小一姐又問：“伍先生介紹來的，我怎麽看不出來！”很不相信的模樣。
    陳子峰急忙說：“伍先生對我說，就說是小牛叫我來找你的。”
    金小一姐一動不動盯著他，又問：“你到底是什麽人，說清楚！”
    陳子峰感覺，最好是實話實說，我又不做賊，身份也是光明正大的，或許，這位美麗姑娘會更高看我一眼呢！
    他微笑說：“我從重慶來，是軍統行動大隊的陳子峰。我奉命在這裏調查一件案子，曾和伍先生見了幾麵。今天上午，我才和他分手。我對這裏的情況完全不清楚。所以，伍先生就讓我來找金式武先……啊，小一姐，或許你可以給我幫個忙什麽的，就是這樣。”
    金小一姐再次把他盯了一會兒，就起身掀開櫃台上的麵板，說：“你們進來吧。”她這麽說著，又推開旁邊一扇極小的門，先走了進去。
    11－2
    陳子峰進了櫃台，再進了那扇窄窄的小門，這才看出這是一間小小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有兩隻木頭櫃子，一張小辦公桌，桌上堆滿了賬冊，隻在小辦公桌上留出極狹窄的地方。難怪那姑娘要在櫃台裏記賬。小辦公室裏已被桌子櫃子擠得滿滿的，連把椅子也放不下，辦公桌兩邊隻有兩隻方凳。
    金小一姐和陳子峰麵對麵各坐了一隻方凳。李三就隻能靠在門上，雙臂抱在胸前。
    “說吧，你們有什麽事？”金小一姐直截了當地說。
    “哎呀，是這樣，是這樣。”陳子峰一臉傻模樣，怪聲怪氣地笑著。
    接下來，陳子峰就把蘇北這一帶鬧國共衝突，似乎鬧得還挺厲害，長官就我來調查一下。沒想到，興化的副總司令部一個叫魏熙江的長官，說新四軍堵了他的物資通道！今年五月，還劫走他們十卡車物資！
    “金小一姐，如果這個屬實，韓長官他們就是有道理的。”
    “屬實嗎？”金式武盯著他問。
    “哎呀，這個可不好說呀。我就問伍先生，新四軍是不是劫過人家的物資。伍先生說，絕對沒有！於是他就陪著我出來調查。我們一路查過來，最後在南河口碼頭發現，那十輛卡車從碼頭上岸，就一直向南開來了！”
    陳子峰這麽一大串說下來，讓金女士聽得目瞪口呆的，也不知她聽懂沒有。
    於是，他又怪模怪樣地，雲山霧罩地說“金小一姐，您說，那十卡車物資，是被高郵的日軍劫走了呢，還是被泰縣這邊的什麽人給劫走了。您說，我要是不把這件事查清楚，蘇北國共衝突的事也查不清楚！現在，我眼前的情況，就是這麽一個情況。金小一姐，您知道什麽情況嗎？可以幫助我的情況？”
    金式武眨著她的大眼睛，來來回回地盯著陳子峰的兩隻眼睛，偶爾也向李三盯一眼。
    她忽然說：“我怎麽看你們兩個人，就不像好人呢！”
    陳子峰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嘎嘎怪笑起來，好不快樂的樣子。
    “金小一姐，您真是慧眼，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們倆要是好人，世上就真沒好人了！您說是不是。不過，您接著看，一定能看出來，我是中國人！看出來沒有！真正的中國人！我是個要抗戰的中國人！伍先生就看出這個來了，您會看不出來嗎？”
    陳子峰見著這麽美麗的金姑娘，簡直要發瘋了，一邊說一邊嘎嘎地怪笑，還很得意的樣子，“金小一姐看出來沒有？”
    “也許吧。”金式武似乎還有點保留。
    “哎呀，您看您金小一姐說的這話，怎麽是也許呢！不是為了抗戰，我會來調查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嗎！哎呀，金小一姐，您的眼神，可比伍先生差的不是一點點呀，是不是？伍先生看出我是個抗戰的人，就肯幫我，還讓我來找您。您卻不肯幫我，那他伍先生是不是也看錯人了！您說他是不是看錯人了！啊，金小一姐？”
    金式武把眼前這個賊家夥盯了又盯，終於說：“我又沒說不幫你！我就看著你不像好人罷了！用得著說那麽多嗎！”
    這下子，陳子峰的模樣，真是越來越狡猾了，一臉壞樣地說：“金小一姐，您就當我不是好人，時時防著我就對了！眼下這個世道，還就是得這樣！你就記著，這家夥是個抗戰的就行了！我就幫他抗戰就行了！這家夥要是敢做壞事，我滅了他！這樣行不行？”
    金式武終於笑了起來。她這麽一笑起來，讓陳子峰也笑得合不攏嘴。這位金小一姐實在長得美麗，就如天仙一般！她一笑起來，媽呀，天仙這個詞兒可就形容不了了！
    她終於說：“你說的那些情況，我都不知道。不過，我們這裏前些日子發生了一件事，不知和你說的事是不是有關係。我拿不準，隻能由你去判斷！”
    “你說，你說，我聽著。”
    “大約十天前，李明揚的部隊裏，好像出了一點事。”
    “我猜，事情一定不小！”
    “算是吧。鬧亂子的時候，還開了槍！有一個人跑了出來，躲在一間民房裏抵抗。外麵的人就往裏開槍！再後來，那房子就著了火！”
    “裏麵的人沒跑出來？”
    “沒有！死了！據說從火堆裏扒出一具屍體。再後來，傳出來的話是說，這個人和別人發生了爭吵，雙方動了手，後來就動了槍！就是這麽一件事！”
    “這個人叫什麽，金小一姐應該知道吧！”
    “我聽說，這個人叫陳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