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杯酒斷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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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水,源於滎陽大周山洛口,東循狼湯渠,獲水,經官渡,過陳留、杞縣,與泗水、淮河匯集。雖說是河,可寬度卻也不過隻有幾十米罷了,在這個時代還完全看不出後世京杭大運河的滔滔之勢來。
北岸的袁紹,南岸的曹操,就這樣隔著這一條河,安營紮寨。汴水雖然算不上有多麽寬闊,但搭建浮橋一樣需要時間。官渡之地可謂是兵家必爭之所,袁紹想要南下穎都,此地更是不能不得。不過南岸的曹操亦有固守之心,如此一來,自己隻要在這裏擊敗了曹操,此戰可勝!沮授那個家夥,一直勸我不要輕進,一直勸我要固守拖延,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大早就出來視察浮橋搭建情況的袁紹,此時就在河岸邊馭馬緩行,尤其在看到浮橋搭建進度還算正常,甚至已經有兩座浮橋已然聯通兩岸,此時尚在加固之後,心中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對沮授的怨念反而又深重了一些。自己手中明明有如此優勢,可那沮授因為一己私利,偏不讓自己進軍,致使自己錯失了消滅曹操的大好良機。此行此舉,實在是有負於自己對他的信任。
這一路上,袁紹的心思早已經不在眼前的浮橋之上。他心中一會兒盤算著眼前的大好形勢,消滅曹操指日可待。一會兒又會暗歎田豐、沮授二人作祟的私心,讓自己白白浪費了兩個多月的大好時光。猛然間聽到身邊護衛叫道:“主公你看,河對岸好像有曹軍!”袁紹聞言急忙轉過頭,望向南岸而去,果然,一支曹兵正在南岸遊走,看架勢,想必也是來觀察浮橋的搭建情況的吧。
眼看著曹軍的騎兵,袁紹心中倒也不甚在意。如今他們還能耀武揚威,等我浮橋架好,殺過河去,看你們還能囂張多久。冷笑了一聲的袁紹,才要離開,猛然間聽到河對岸傳來一聲大喊:“本初,好久不見了。”
剛剛回過頭去的袁紹,不由得身子一震。這個聲音,從當初的洛陽,到後來的汜水、虎牢,就一直縈繞在自己的身旁。自從董卓遷都長安之後,自從自己在河北發展以來,今天還是第一次,又聽到了這個聲音。心有所感的袁紹循聲回頭,果然,汴水南岸,一人立於眾軍之前,不是曹操又是何人?
眼看著河對岸的曹操,袁紹亦是回馬走到河岸之前,一臉凝重,抱拳拱手道:“孟德,別來無恙啊。”
“哈哈,好說好說。我倒是未曾想,居然能在這裏遇到本初你啊。”
袁紹聞言,頓時豪邁一笑道:“哈哈,或許我等當在穎都相見才是啊。不過今日既然相見,你我且在這黃河邊淺飲一杯如何?”
曹操聞言瞳孔一縮,隨即大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好!”袁紹聞言大笑一聲,手指河岸下遊方向道:“離此一裏之外,已有一浮橋聯通兩岸,如今我大軍盡在北岸,你身邊不過數百人馬。我也不欺你,你我便在那浮橋南岸一聚如何?”
曹操聞言亦是豪邁一笑道:“本初既然有意,我也不便多言。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本初既要過河,還是多帶些護衛的好,我隻帶仲康,與你淺飲一觴。”
袁紹聞言,也是搖頭失笑道:“你啊,還是這個不服輸的性子。”曹操並未答話,隻是對著袁紹拱了拱手,隨即吩咐典韋帶著兵馬暫且後退安歇。袁紹亦是對著曹操拱了拱手,亦讓兵馬暫且回營。二人隨即一齊向河下遊而去。
一刻之後,浮橋之南,袁紹、曹操二人各置一席,對坐與黃河岸邊。曹操身後,果然隻有許褚一人。不過袁紹也毫不示弱,身邊竟連一個護衛都未曾跟來。眼看著孤身而來的袁紹,曹操不由得失笑道:“本初啊本初,你還是一如既往,偏要壓我一頭才心甘呐。隻是你過河而來,身邊居然連一個護衛都不帶,就不怕我趁此良機,殺了你麽?你一死,此戰我軍必勝!”
“哈哈,話雖如此,可孟德你會這樣做麽?”
曹操聞言,淡淡一笑,突然語氣一凜,大聲喝道:“仲康!”隻見對麵的袁紹頓時全身都繃緊了起來,這才語氣一緩,淡淡笑道:“你也退下吧。”
許褚聞言,拱手應諾,隨即起身後退而去。另一邊的袁紹這才放鬆了身子,手舉酒樽,搖頭笑道:“你啊你,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是和少年時一樣。”
“哈哈,你我少年之時,那也是年少輕狂啊。”曹操說著,往自己的酒杯之中倒滿了酒,遙遙一舉,繼續說道:“好多事情如今思之,也是頗覺可笑啊。”
袁紹也在杯中斟滿了酒,隨著曹操一舉酒樽,他也是隨之一飲而盡道:“我還記得當年,你叔父不滿你整日裏飛鷹鬥狗,向你爹告狀。你倒好,假裝中風誑你叔父,讓你爹以為你叔父所言盡因對你不喜而已,從而逃避責罰。小小年紀便有這般心思,也難怪今日是你我在此,一分高下。”
曹操飲盡了杯中酒,又聽見袁紹講起了往事,也是長出了一口氣道:“小時候不懂事,叔父也是為了我好,我卻陷害於他。汝南許子將說我是亂世之奸雄,這個奸字,倒是恰如其分!”
“哼,年少的時候,我可沒少在你這個‘奸’上吃苦,那一年你我聞聽人家的新娘子貌美,便想要一睹為快,去搶人家的新娘子。我看人家院裏仆役甚多,便想要走。你卻敢大呼有賊,仆役去抓賊,你便把那新娘子給劫了出來。本來我還讚歎你的機智,誰知道轉眼之間,你就把我給賣了。我掉在荊棘叢中走不出來,你居然大喊賊人在此,唉,真不知道,我當年怎麽會有你這般損友。”
“哈哈,可我一喊,本初你不是就跑出來了麽!”
“廢話,我若是跑不出來,損的可是我袁家顏麵。我雖是庶出,但我伯父早亡,膝下無子,我就被過繼給了我的伯父。那時候的我,也算是袁家的長子嫡孫,一旦被擒,我袁家聲明必因我而毀於一旦,我能不急嗎?”
“嘿嘿,若非如此,我還不喊呢。你在荊棘叢中走不出來,不過是畏疼而已,我大吼一聲,你懼怕之下還能顧得了那麽多?要不是我這一吼,你早就被抓了。”
“胡說!我那時候是衣服被掛住了,掙脫不了……”說到此處,袁紹卻是一頓,又飲了一杯道:“管他是因為什麽呢,那時候的你我,飲酒走馬,形影不離。自從洛陽一別,你我也有十年未見了吧。誰能想到,再見卻是這般局麵。”
曹操聞言,舉著酒杯,眼神卻有了一絲的迷離,一張嘴卻未回答袁紹,反而張口道:“我曹孟德乃是宦官之後,你袁本初雖然過繼給了長房,可依舊逃不了庶子身份。朝中那些之乎者也的大臣,有哪個正眼瞧過你我二人?即便是我爹花錢,給我買了個洛陽北部尉的官職,你得你叔父看重,舉薦於大將軍,你我二人在朝堂,也不過碌碌之輩罷了。若非身逢亂世,你我又如何能有今時今日之地位。”
“哼,如今你我二人,皆位列三公。我掌河北之地,兵精糧足,天下諸侯哪個能比?陛下如今困居許都,尚需仰你曹孟德之鼻息,天下十三州,大半在你我之手。孟德,你當真要與我為敵不成?”
“嘿嘿,本初,這一次好像是你帶著大軍,前來攻伐於我的吧。四十萬大軍,就看這軍營,是何其的壯觀。本初這一次,是非要置我於死地嗎?”
袁紹也未回答曹操的問話,反而是緩緩地飲著杯中的酒,眼神迷離,思維更是不知散向了何方。直過了好一會兒,袁紹才開口道:“我還記得孟德當年曾言,你的誌向乃是大漢之征西將軍。孟德若肯投降,我又何惜一征西將軍與孟德?”
曹操聞言,淡淡一笑道:“霍嫖姚,班定遠,都是我少年時最為仰慕之人啊。二十年過去了,此一時彼一時啊。本初,難道你的願望,依舊是位列三公麽?”
袁紹聞言,沉默了片刻道:“如此說來,你我這一戰,非戰不可了?我手下有精兵四十萬,你帶出來的兵馬不過十萬之數,黃河天險我都過來了,區區一條汴河,豈能擋得住我?孟德,你沒有勝算的。”
“有沒有勝算,也要打過才知道。明曦已經殺到了河北,他就是我的勝算。”
袁紹聞言,眉頭一皺道:“高明曦啊,真不知道,似他這等大才,又為何會投在你曹孟德的麾下。我當時滿以為他會在潁川,割據一方呢。”
“以前我也不明白。”曹操說到這裏,又端起了酒壺,往酒樽之中倒酒,一邊倒一邊說道:“可是現在,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為何?”
“我為何要告訴你?”曹操一臉哂笑說道。
“你!”袁紹麵色一滯,隨即苦笑道:“你啊,就是這副模樣。罷了,既然你我如今是敵非友,飲下這一杯,你我從此恩斷義絕!”
曹操聞言,也是點了點頭道:“恩斷義絕!”
二人說罷,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轉身便走。這一次,就連拱手這樣的常規禮節都已不複存在。落寞的袁紹,一個人又榻上了浮橋,神情頗有些淒然。才走了幾步,隻聽得身後一個聲音遠遠飄來:“本初,保重!”
袁紹聞言,忽的展顏一笑,頭也不回的大聲道:“孟德,亦要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