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 戚家軍出的難題(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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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家軍!

    小北一下子瞠目結舌,而汪孚林也大為意外。他本以為今天說不定要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錦衣衛,可沒想到來的竟然是傳說中的戚家軍,而且看汪道貫這笑容滿麵的模樣,顯然那還是熟人!不過,他再仔細想想,汪道昆如今剛剛起複為鄖陽巡撫,此前又一直閑居鬆明山,不曾評點朝政,不曾交接豪雄,和錦衣衛應該八竿子打不著。相反的是,汪道昆當初在福建曾經和戚繼光並肩抗倭,交情據說不錯,如今任薊鎮總兵的戚繼光派人過來,就很說得通了。

    跟著汪道貫往那邊走去的時候,他少不得斜睨了一旁的小北一眼,卻沒有怪小丫頭險些嚇死人,反而覺得這突如其來的一出簡直是神來之筆。畢竟,他要是早走一步,就和汪道貫口中的戚家軍錯過了。至於這烏龍的由來,倒也並不難理解。繡春刀雖說是錦衣衛軍官的官方標配,但賜給將領又或者有功勳者,也不見得就不可能。畢竟,想當年嘉靖年間東南倭亂那叫一個觸目驚心,戚繼光功勳彪炳,皇帝賞賜其部將幾把繡春刀算什麽?

    汪二老爺汪道貫突然出現在門庭若市的汪家大門口,頓時引來了≈☆,一陣不小的騷動,而更大的騷動還在後頭。就隻見他笑嗬嗬走向了那一幫憑借人多,麵相凶狠,而霸占了一棵大樹樹蔭下的漢子們,隨即竟笑著對為首一人拱了拱手,分明是老相識。麵對這一幕,又見那些漢子慌忙還禮不迭。也不知道多少人險些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雙木。快過來。”汪道貫向汪孚林招了招手。隨即指著為首那個四方臉,粗壯身材,一條刀疤從上到下貫穿半張臉,一隻眼睛仿佛瞎了的中年大漢,笑著說道,“這是戚大帥身邊的驍將戚良,別看這會兒瞧著隻不過憨厚老實人,真正動起手來卻是迅若雷霆。大哥常說。戚大帥練兵固然可稱天下第一,可麾下將卒靜若處子,動如脫兔,放在外頭,別人必定有眼不識泰山,不顯山不露水,同樣是天下第一。”

    聽到戚大帥三個字,四周圍的人還有誰不知道,這便是薊鎮總兵戚繼光的部屬?剛剛還有人打算去爭一爭那樹蔭底下好位子的,眼下都不禁慶幸沒有一言不合打什麽歪主意。否則這會兒還不知道什麽下場。縱使如今重文輕武,可戚繼光卻不是尋常武將。別說一手書法極其出色,還能夠吟詩作賦和文人墨客答和,故而名士如汪道昆這般與其相交者不少,尋常士人當中也有很多對這位戚大帥抱持好感。

    汪孚林見那戚良對汪道貫的讚譽有些赧顏,訥訥辭謝不迭,其他人亦是慌忙行禮,除了有些人麵相凶狠,但行為舉止並沒有半點驕兵悍將之氣,他不禁有些納罕。要知道,戚家軍的軍紀傳言中當然是頗為嚴明,可打仗打多了,還能保持純樸本色,這就不容易了。想歸這麽想,他還是依汪道貫之言上前一一見過,還沒等他開口說什麽,他突然發現麵前這十幾個人的目光仿佛都在看他身後,還有人在互相打眼色,眼神裏甚至還能看到笑意。

    得,小北這丫頭的女扮男裝糊弄尋常人可以,恐怕糊弄不了有心人的利眼!

    汪道貫也注意到了這一幕,他卻打了個哈哈說:“雙木是我鬆明山汪氏後起之秀,大哥對他很讚賞,歙縣葉縣尊也對他頗為愛重。你們別看他隻是一個小秀才,之前倒是幹了一樁直搗黃龍的事……哎呀,我忘了,不該門前說話,來來來,各位隨我入內,大哥若知道戚大帥派人過來,一定會很高興的!”

    見汪道貫就這麽拽著為首的戚良,招呼了其他人入內,沒讓那些軍漢的質疑目光繼續,他頓時舒了一口氣,正打算叫小北一塊入內時,他突然又聽到不知哪兒傳來了叫聲:“雙木,雙木!”

    他舉目四望,等看到有人拚命從四周圍觀人群中擠了過來,最終氣喘籲籲出現在最前端,竟是程乃軒時,他的臉頓時就黑了:“讓你在家裏好好養著,你來幹什麽?”

    程乃軒雙手扶膝,好一會兒才直起腰來,卻還四處看了看,這才心虛地說道,“這不是聽說你又回鬆明山了嗎?你家那老仆看我就和看犯人似的,再說我又不是女人,之前就是沒吃沒喝,養兩天就好了,哪有那麽嚴重?”他一麵說,眼睛一麵往小北那邊瞟去,但很快就滿臉堆笑衝汪孚林說,“正好我到這兒看看是否能碰到你,沒想到竟然能撞見戚家軍的人,雙木,看在咱們相交一場的份上,捎帶我進去瞧瞧?”

    知道這會兒要是不答應,這家夥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會死纏爛打,汪孚林隻能無奈答應。

    至於鬧了個大烏龍,心底正懊惱的小北,根本就沒心思理會突然冒出來的程公子,直到進了汪家還在渾渾噩噩。所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汪孚林又叫了一聲叔父的時候,她才警醒地抬起頭,發現汪道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等她瞥見程乃軒時,麵色方才有些微妙。

    “人正在見大哥,我暫時得了閑。”汪二老爺伸了個懶腰,這才笑眯眯地說,“是不是覺得這些戚家軍固然有些剽悍之氣,可似乎老實了點?”

    汪孚林不自覺地點頭,就連混進汪家的程乃軒也趕緊小雞啄米表示費解,而小北則是猶豫片刻,這才小聲說道:“聽說當兵的都很凶,可他們倒客氣。”

    “他們最初都是農民,可跟了戚大帥這麽久當親兵,都殺過人的,軍紀森嚴。這個戚良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他是戚大帥當初從死人堆裏撿來的,就跟了戚大帥姓,隻要不招惹他。他脾氣很好。其他人也應該都是差不多性子的。出來辦事的時候不至於闖禍,自然不會被文官彈劾。”

    說到這裏,汪道貫突然有些心情苦澀。想當初兄長被彈劾罷官,可不就是因為被人彈劾貪墨軍費,以及麾下驕兵悍將橫行不法?但在任地是一回事,出來又是另一回事,戚繼光倒善於吸取教訓。

    汪孚林這才明白為什麽會覺得這些將兵“淳樸”,敢情都是篩子裏頭篩出來的!

    而汪道貫也沒忘了調侃道:“不過。我剛剛在路上已經對他們說了,因為帶著繡春刀,有個眼尖的小丫頭差點認為他們是錦衣衛,戚良那麽老實的人都逗樂了。不過,他倒真的有個錦衣衛百戶的頭銜,可此錦衣非彼錦衣,隻是賞軍功的,不世襲。至於其他人,帶的都是戚氏軍刀,不是繡春刀。”

    小北固然大長見識。汪孚林也是同樣道理。他又不是明史專精的專家,這些日子耳濡目染來的種種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體驗。而這時候。程公子根本不拿自己當外人,殷勤地問道:“那敢問叔父,那位戚百戶是來專程給南明先生送禮的?”

    汪道貫沒有單獨見過程乃軒,但對於能被汪孚林帶進來的人,他倒確實也沒當外人。這會兒,他突然想起一路上戚良隻一味老實憨笑,對他的問題都是含含糊糊敷衍了過去,於是,他突然覺得,這個一向認為是戚家軍中老實人的家夥,極可能隻是裝的。而且,戚良既然來了,幹嘛不直接說是從薊鎮來的,而是非得在大門口樹蔭下這麽等著?

    這樣的體悟無疑不太愉快,於是,他便幹咳說道:“大哥和戚大帥相交多年,這趟也許隻是順路送信。對了,既然雙木你已經捎信說了明日回去,你們就等明日大哥和我們啟程再走。”

    “那當然最好了,我一向仰慕戚家軍已久……”程乃軒又搶在了汪孚林前頭,為了爭取自己也能留宿,他當下便反客為主,開始對汪道貫軟磨硬泡。

    汪孚林也懶得管這小子,趁著這兩人正在說話,他就低聲對小北說道:“你要想回去,我一會就找叔父撥幾個人護送你。”

    “說留也是你,說走也是你。”小北悶聲答了一句,但想到來的是戚家軍而不是錦衣衛,她沒了之前的緊張驚駭,倒是恢複了幾分本色,“既來之則安之,我當初在外頭遊蕩的時候,倭寇還正肆虐,有些地方不敢去,沒想到今天能陰差陽錯見到戚家軍,跟著汪小官人你倒還有點運氣!”

    正說話間,汪孚林突然隻見不遠處有人過來,到了近前後,卻略過汪道貫這位二老爺,而是徑直到了他麵前,恭恭敬敬一揖:“小官人,老爺有請。”

    這接見戚家軍的時候,突然要見我?

    汪孚林頓時滿頭霧水,可見汪道貫示意他立刻去,他也就隻能跟著走。等來到汪道昆那熟悉的草屋,他就隻見戚良正端端正正坐在一張凳子上,腰杆筆直,恰是坐如鍾。

    “雙木,你剛剛也見過戚百戶了。”汪道昆聽到汪孚林行禮口稱伯父,當即對他微微頷首,繼而字斟句酌地說道,“戚百戶他們之前身經百戰,遍體鱗傷,不適合再繼續鎮守在邊地了,所以戚大帥上書朝廷,給予一定的補償後,退出軍中。他們都是當年倭寇肆虐後方才從軍的,戚百戶原籍徽州,但父輩就遷到了浙直一帶,倭寇一起,家裏早就沒人了。抗倭之後,又跟著戚大帥去了薊門,如今從軍中退下來,打算葉落歸根,幾個傷殘部下也就都跟了來。”

    汪孚林記得,明朝之初固然是軍戶製度,但戚繼光抗倭卻是靠的招募農民,身邊有一些南邊的親兵也很正常,再加上既然說是負傷退出軍中,這也並不算很出格。可天下好地方多的是,這年頭是流行葉落歸根,可家鄉既然沒人,這位戚百戶為何一定還要帶著一群傷殘老卒居住在徽州府?就算隻是暫居,而不是附籍落戶,這也很不正常。南直隸乃至浙江有的是好地方,更何況在那邊戚家軍威望更高!

    見汪孚林沒說話,汪道昆就繼續說道:“他們跟著戚大帥時日久了,有些積蓄,戚大帥本是托我想想有什麽合適他們的產業,我一時沒主意,你幫我參詳參詳。”

    這是什麽意思?這些軍將還要在徽州府置辦私產?他怎麽聽著像是戚繼光想留一條後路,打算在徽州府置辦一份私產?

    要真的如此,那可是天大的事!

    汪孚林登時有些抗拒。他接下來還要麵對夏稅之後的爛攤子,現如今又是這樣的大事,要沒有個明確說法,他可不想隨便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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