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五章 張居正的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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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孚林自己高興的時候,當然也沒忘了往汪府去報信,同時讓人去程乃軒的嶽父許國那兒打探消息。他可沒想往好朋友心裏戳刀子,特意囑咐人見機行事。就算自己是倒數的,好歹得到了殿試機會,穩穩當當一個進士撈到手了,就別刺激了別人。

    然而,汪道昆和汪道貫汪道會原本就對他寄予厚望,後兩者甚至硬生生放棄了此次參加會試,老早就派芶不平蹲點看榜了,竟是比他還早得到消息。盡管對於名次並不滿意,可想想汪孚林不過十八歲,兄弟三人就都釋然了。

    總不能好事全都給自家人占了,回頭殿試的時候如果不出意外落到三甲,那就三甲吧!

    坐在主位上的汪道昆長舒一口氣,隨即突然若有所思地問道:“對了,今科會元是誰?”

    一提到這個,那親自去看榜的芶不平就笑著說道:“老爺,是餘姚孫公子,孫鑛。”

    “餘姚孫家……”汪道昆輕輕吸了一口氣,“對了,一定就是那個死難在寧王叛亂中的孫忠烈公的孫子,果然,那可是餘姚赫赫有名的書香門第。”

    汪道貫和汪道會對於各地書香9,門第,世家大族,自然不如汪道昆了解全麵,但被這麽一說,也都立刻想了起來,因為餘姚孫氏實在是太赫赫有名了。所謂的孫忠烈公,就是當年的江西巡撫孫燧,他察覺到寧王朱宸濠的逆謀之後,曾經七次上書朝廷,奈何一直都被置若罔聞。最終自己被害。嘉靖皇帝登基之後就將其追贈為禮部尚書。諡號忠烈,江西不少地方都為這位巡撫建起了忠烈祠。

    最可貴的是,他三個兒子聞聽父親被害後,挾刀赴南昌準備去刺殺朱宸濠複仇,正值王守仁擒下朱宸濠,這才扶柩回鄉。這還不算,長子孫堪因為悲傷過度,雙耳一度失去聽力。卻還憑著善騎射和不俗的膂力,最終奪得了嘉靖五年武狀元,一路當到了管前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孫堪之子孫鈺也中了武進士,如今已是都督同知,孫子孫如津亦在武職。

    孫燧次子孫墀官至尚寶卿。三子孫升則是嘉靖十四年榜眼,官至南京禮部尚書。三人均已過世,子孫卻大多成才。

    “這才是真正的書香門第,世家氣象。最難得的是家中文武雙全,遠遠勝過某些顯赫名門。什麽武將鄙俗,還不都是家中子弟不屑為之的偏見。”

    汪道貫感慨完之後。突然有些後悔年少的時候也好過武藝,怎麽就沒想過好好學下去。說不定也能當個武將光耀門庭?他這無稽的思緒很快就被汪道會打斷了,隻見這位汪氏二仲中的小仲突然驚呼道:“等等,如果是大哥說的那個孫家。我記得已故孫升孫尚書家中一共四個兒子,孫鑛應該是最小的,他前頭三個哥哥都已經中了進士。”

    “光是孫尚書這一支,祖孫三代六個進士,再加上長房一支兩個武進士,餘姚孫氏如今是毫無疑問的浙東第一家。”汪道昆臉上又是羨慕又是向往,畢竟,哪怕鬆明山汪氏如今人口眾多,不少支脈也還算豪富,可在讀書上卻根本別想和餘姚孫氏這樣的世家大族相比。

    這時候,蹲點看榜的芶不平又補充了一句:“孫會元今年才三十一歲。”

    三十一歲的進士並不算最年輕,但也稱得上年富力強,更何況其前頭兩位兄長都比其年長十幾二十歲,足可在官場上替其遮風擋雨。因此,汪道昆少不得因此而鄭重告誡了一番兩個頗有文名的弟弟。這一屆會試給汪孚林讓路算是卓有成效,下一次會試卻要上場一搏了。

    “對了,孚林的好友程乃軒呢?”

    說到程乃軒,芶不平的臉色頓時有些微妙,隨即恭恭敬敬地說:“程公子也上了榜,隻不過是……第三百名。”

    此話一出,汪家三兄弟彼此對視一眼,最終全都笑了起來。所謂三百名看上去是會試所有進士的倒數第一,但取中的卷子都是同考官薦上去給正副主考斟酌名次的,三甲的卷子其實說不上多大差別,但能夠放在末位,在誰看來那都是頂尖的運氣。汪道昆因此說笑了一陣,這才突然想起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立時正色問道:“那首輔張閣老的長公子呢?”

    芶不平最是穩妥的人,這麽重要的事情又怎會不放在心上。可這事著實詭異,之前老爺不問,他當然不會主動提起。他不安地動了動肩膀,低聲說道:“小的沒看到張公子的名字。”

    沒看到張敬修的名字?這怎麽可能!

    別說汪道昆三兄弟因為這個消息而震驚得無與倫比,汪孚林在確定了這件事後,也驚訝得合不攏嘴。而正焦急等待消息的張府眾人,也同樣是麵相各異。張敬修此次下場,端的是拚盡全力,對於中進士抱著非常高的期望,再加上底下四個弟弟也全都看著,一得到消息,他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什麽人都不想見。確定長子隻是想不開,卻還沒到做什麽傻事的地步,王夫人隻好讓其他兒子在門口勸解,一麵又命人打探張居正那兒的動靜。

    然而,這天張居正卻沒早回來,而是和平日一樣的時辰回家。來到張敬修的書房外頭,他絲毫沒有寬慰的意思,而是隔著門冷冷說道:“一點挫折都受不起,哪裏是我張居正的兒子?哪裏跌倒就哪裏爬起來,這還不簡單嗎?有時間自怨自艾,還不如去好好讀書,也好給你幾個弟弟做個榜樣!”

    見丈夫撂下這話就拂袖而去,王夫人沒法,隻能吩咐張嗣修和張懋修繼續勸長兄,自己則跟在張居正身後回了正房。一進屋子,原本隻是臉色陰沉的張居正往居中太師椅上一坐,立刻就恨恨地一拳砸在扶手上。顯然心裏並不像嘴裏說的那樣放得下。

    “呂調陽竟然好意思把事情都推在同考官頭上。說是那些愣頭青推送上來的薦卷根本就沒有大郎的!想當初謝遷還隻是三輔。他兒子卻可以中探花,我張居正的兒子也一樣才學過人,便連一個進士都中不得?那孫家倒是不知收斂,左一個右一個全都是進士,到底孫氏三代尚書,門生滿天下,走到哪裏都有人照拂,孫鑛早就是各式各樣的文章四處傳。此次會試倒是一個會元就穩穩當當到手了!”

    王夫人剛剛跟進來時,就把人全都留在了外頭,見張居正如此大光其火,她就不再火上澆油了,而是軟言勸慰道:“好歹大郎也還年輕,說不定等到孫鑛這年紀的時候,也能躋身一甲。”

    “哼,是會元卻未必進得了一甲。殿試的讀卷官隻要有我一個,他孫鑛就休想!”張居正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淡淡地說道。“再者,館選本來就不是每屆都必選。我已經決定了,今年翰林院不選庶吉士!”

    庶吉士號稱儲相,曆來內閣的閣老之中,出身一甲的,遠遠要少過出自庶吉士的。因此,張居正此言竟是將今科三百名進士中,除卻一甲之外其他進士的命運一下子敲定了。王夫人雖覺得如此有些不妥,也許會招致人言,可看到張居正那暴怒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試圖勸解。就連她都有些不忿地覺著,此次長子落榜,未必就不是某些人看不過張居正那些政令,故意以此給張家添堵。畢竟她也聽說,之前丈夫強推的考成法激起了軒然大波。

    “下一次會試之前,我可不會如此束手旁觀,別說這個主考官我不會再避嫌,少不得要給兒子們造造勢,免得人認為我張家軟弱可欺!”

    撂下這硬梆梆的話之後,張居正長長吐出一口氣,用手輕輕揉了揉右邊太陽穴,這才信口問道:“汪家那個汪孚林此次如何?”

    因為汪孚林和兒子們幾次往來,再加上會試居然無巧不巧就在隔壁,王夫人確實也讓人打聽過,此時就苦笑道:“記得是中了二百多名,挺靠後的。”

    聽說是三甲倒數,張居正本想冷笑說倒是好運氣,可再一想倘若他自己的長子會試名次如此靠後,殿試想要將其拔入一甲又或者二甲前列,那簡直難如登天,到時候一旦落在三甲,自己隻怕會更加怒發衝冠。於是,他忍不住哂然道:“不到二十歲的進士,登榜大多都在三甲,汪南明太心急了。就連當年神童如楊文忠都難逃此劫,更何況那小子自陳就不以文學見長?不過楊文忠當年還選了庶吉士,今科若是沒有館選,汪南明恐怕要暗中埋怨我了。”

    說到這裏,張居正若有所思地輕叩扶手,突然覺得今科不館選,可以趁機看看那些自己這邊的中堅究竟是個什麽態度,畢竟他們的子侄輩有好幾個上榜。接下來他還有很多政令要推行,容不得那些心懷異誌,和自己步調不一樣,又太過貪心的人。朝堂之上不需要那麽多雜音,隻要每一個人各司其職,領會貫徹他的意誌,那就行了!

    而晚飯時分的汪家,這會兒也有不速之客來湊熱鬧,竟是攜妻而來的程乃軒。對於自己那第三百名,程大公子顯得格外委委屈屈,最後還是書童墨香忍不住拆穿了主人:“汪小官人,您別聽少爺的,聽到中了之後,他歡呼慶祝,高興得圍著院子跑了好幾圈,甚至都想上樹表示慶賀,多虧少奶奶使勁把人拉了回來。他得意地說就算三百名,也比三百零一名好一萬倍。”

    “去,我這不就是遺憾沒和雙木名次緊挨著嗎?”程乃軒瞪了墨香一眼,這才笑嘻嘻看著汪孚林說,“話說還有殿試呢,雙木,你說到時候我不至於再吊榜尾吧?”

    “我怎麽知道!”汪孚林根本沒理會程乃軒的擔心,而是掰著手指頭算道,“黃雲龍、程有守、陳與郊,加上我們倆,這次歙縣一共考中五個進士,簡直是大年中的大年啊,回頭歙縣城裏一定會沸騰了!”

    隻不知道張敬修落榜,張居正會不會因此大發雷霆,殃及池魚?

    ps:有道是宰相肚裏能撐船,可惜大多數宰相都是臣妾做不到,張居正就更別提了……這是真事。不過餘姚孫氏這三代確實比較恐怖,資料一查嚇死了。繼續求個月票,謝謝大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