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三章 示警,驚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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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爾哈齊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先悄悄離開這兒,裝作在外溜達一圈之後回去,突然聽到裏頭傳來了一陣小小的騷亂。最初那些叫嚷聲亂糟糟的,他沒法聽清楚,但很快就分辨出了他這些天最熟悉的李二龍的聲音。當聽清楚此人說話的那一瞬間,他隻覺得一顆心猛地抽緊了。
“那個小兔崽子肯定是跑了!他娘的,成天吃好的喝好的,小官人還把那隻小虎崽子也交了給他照顧,幸好沒被他順了去,要是被老子找到,每天不打他十頓八頓不算完!”
“李老哥你消消氣,人未必就跑了,再找找!”
“找什麽找,你們不是剛剛去出恭嗎,說是茅房那地方也沒看到有人影?這次不收拾得他下不了床,我就不叫李二龍!”
舒爾哈齊聽到這亂哄哄的聲音,下意識地往後頭挪動了兩步。他知道李二龍是怎樣一個下手不容情的人,哪怕他回去後解釋自己隻是隨便出去溜達溜達,到時候也逃不脫一頓收拾,而要是真的被抓住了這個錯處,那就更加別想和大哥通什麽聲氣,那剛剛聽到的這個緊要消息就完全白費了!與其現在自己回到這酒樓裏,賭一▼ding▼dian▼小▼說,2≠3o↘賭李二龍會不會因為他主動現身而免去那頓折騰,還不如立刻趕回副總兵府,找個借口先見到大哥,回頭再挨什麽也至少無牽無掛!
十歲的孩子在最短的時間裏,也隻能夠想到這些。他三兩步來到牆根處,找了個借力的支dian蹭蹭蹭爬了上去。隨即敏捷地翻過牆頭落了地。外頭正是一條小巷。此時天色已經快黑了。他很慶幸自己剛剛出來時,至少記住了副總兵府的位置和方向,而且這遼陽城是四四方方的格局,隻要分辨清楚東南西北,沿著大街的方向跑,那就肯定不會走錯路。他一麵想著,一麵拚命跑了起來。他很明白,一旦被人搶在前頭快馬報知了副總兵府。那就一切落空。
來的時候乃是騎馬,回去的時候卻隻能靠兩條腿,再加上心中惶急,當舒爾哈齊遠遠看到副總街門前的牌坊時,已經覺得兩條腿軟到快抬不起來了。他用手支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稍稍平複了一下呼吸,就盡量鎮定地來到了門口。果然,當他對衛士說了一聲別人都在酒樓吃飯,差遣他回來取東西的時候,門前衛士隻是端詳了他一眼。最後就嘿然笑道:“讓你回來取東西?這副總兵府你是剛來,知道找誰。又知道怎麽走?”
舒爾哈齊隻覺得頭皮發麻,可對方仿佛隻是嚇他一嚇,接下來就懶洋洋地說道:“好在李大公子那行人裏頭就你這一個小不dian,很好認,否則你就這麽回來,無憑無據的,誰敢放你進門。你自個進去吧,不過府中禁地處處,你要是敢隨便亂闖,就等著吃苦頭吧!”
聽到這裏,舒爾哈齊方才如蒙大赦,趕緊一溜煙跑進了門。他雖年紀小,卻不是笨蛋,第一時間找人問了李如鬆等人的住處。得知那位副總兵正在親自款待李如鬆,他覺得努爾哈赤被留下的可能性很大,連忙趕了過去。然而隻在院子門口,他就被幾個李家家丁給攔住了。這些人卻不像門前衛士那般好應付,哪怕他硬著頭皮找了來找努爾哈赤要東西的借口,可在對方的盤問下,他在路上緊急想出來的那些根本禁不起多問,到最後便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
“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後語,這小子肯定有什麽東西瞞著人!雖說是汪公子把他要了過去,但人還是李家的,想來捅了這麽大簍子,汪公子也絕不會放過他,先關起來再說!”
“那他說是找小罕要東西,也有問題,幹脆連哥哥一塊關起來再說!”
舒爾哈齊聽到要關自己,心下一陣絕望,可等聽到人說連努爾哈赤都要關起來,他一時間又生出了一絲希望,隻盼著能夠告訴大哥之後,努爾哈赤能夠有dian應對的辦法。自從沒了母親之後,哪次不是大哥死死護著他,他們兄弟倆方才能夠立足的?他立刻停止了掙紮和爭辯,可等到一個家丁進屋去,把不明就裏的努爾哈赤給拖了出來,說是要分開關,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發力掙脫了手中那個家丁的鉗製,也顧不上疼痛的胳膊,飛也似地跑了過去。
舒爾哈齊這一下動作極其迅速,那扳著努爾哈赤肩膀的家丁先是為之一愣,等到腹部挨了一記頭槌,整個人踉蹌退開幾步遠後,看到那兄弟倆已經在地上滾作一團,這才惱羞成怒,大步上前就想要把人拎起來。可趁著頭槌把人逼退,又抱著努爾哈赤往地上那一滾的功夫,舒爾哈齊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把想要傳達的訊息低聲給傳出去。
“大哥,我聽到他們說……”舒爾哈齊不敢讓自己的判斷影響大哥,竟是把之前聽到的那些話迅速傳遞了過去,最後才說道,“會不會真的是瑪法和阿瑪不要我們了,這才把我們丟給李家,不管死活?”
努爾哈赤被人從屋子裏拎出來的時候就覺得莫名其妙,等到弟弟突然衝過來,一頭撞倒身邊那家丁,而後把自己撲倒時,他就更覺得一切太荒謬了。可是當耳畔傳來了這句話時,他立刻為之一凜,隨即覺得心裏亂到了極dian。李如鬆曾經對他挑明過這類似的話,自那以後,他就在心裏一直暗自思量。他很清楚,這些年來李成梁屠殺了多少女真好兒郎,要是托庇於李家,將來興許確實有可能越過伯父和其他兄弟,繼承祖父的職位,但這相當於認賊作父!
當然,一時之辱也不是不能忍,可若是真要他們去誘殺阿台,那簡直就是九死一生了!
因為心理遭受到不小的衝擊,當他被人反剪胳膊拖離了舒爾哈齊身側。隨即那個剛剛挨了一記頭槌的家丁則是上去又踢又打時。他慌忙大聲叫道:“他還小。他隻是從沒離開我這個大哥身邊這麽久,所以想見見我!你們別打了!”
嘴裏這麽叫著,他在心裏卻想起了那次去求李如鬆要回舒爾哈齊時,別人卻一口回絕的情景。和那時候一樣,他隻覺得此刻心中也一樣燃燒著熊熊烈焰。他們眼下的狀況就和部落中那些最最低賤的阿哈一樣,任人宰割,毫無還手之力,但隻要他活著。隻要他能夠活著,他發誓將來一定要千倍百倍地算這筆舊賬!
盡管和協守遼陽副總兵曹簋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李如鬆在對方特設的接風宴上,麵對遼陽其他實權將領,他談笑風生歸談笑風生,但僅僅淺嚐輒止,不肯多喝酒。在座不少將領都是能當他爺爺輩的了,可李成梁積威之下,李如鬆也是年紀輕輕就屢立戰功,誰也不敢強硬勸酒。更不用提灌酒了。因此,當一個李家家丁匆匆進來。在李如鬆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時,偌大的廳堂裏竟是倏忽間安靜了下來,就連助興的歌舞姬和絲竹管弦聲也停了。
眉頭緊皺的李如鬆聽完了傳話,思量片刻就回過了神,等到發現四周圍竟是鴉雀無聲,他就打哈哈道:“不是什麽大事,繼續繼續,大家盡興!”
李如鬆既然這麽說,不管其他人心裏怎麽想,至少在明麵上還是繼續飲宴,接下來又持續了半個多時辰方才結束。等到眾人漸漸散去,別人不敢上來追根問底,曹簋卻知道眼下李如鬆住在自己這副總兵府中,如有萬一他要負全部責任,少不得上前探問道:“大公子,是有什麽突然的消息?”
“沒什麽大不了的。”李如鬆有些煩亂地鬆了鬆領子,這才沉著臉說,“隻是身邊有人出了一dian小問題而已。”
曹簋敏銳地發覺李如鬆心情顯然非常不好,立刻知機地不再打聽,等送走人之後,他甚至吩咐把留給李如鬆和汪孚林沈家叔侄等人的客院附近所有人手都收了回來,以免到時候發現一些不該自己知道的事。
當李如鬆回到自己住的那院子時,就隻見這裏燈火通明,院子裏的十幾個家丁甚至燃起了鬆脂火把。汪孚林自然也已經回來了,一旁是抱著那隻虎崽子的小北,夫妻倆並沒有和人爭執的跡象,隻是在那低聲交談什麽,並沒有看見他的到來。
而那個家丁頭子卻眼尖瞧見了李如鬆,他也沒有大聲叫嚷驚動別人,而是悄悄從另一個方向繞了過來,把在酒樓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對自家大公子給複述了一遍,最後才開始總結道:“因為汪小官人吩咐說,不拘多少,盡管吃喝,他請客,再加上咱們的人和汪家的人是分開坐的,他們在包廂裏又沒辦法動手腳,所以,大家就大意了一些,不少人喝得都有些多,幾乎人人去過茅房,竟沒人察覺到那小子什麽時候溜走的,更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跑回副總兵府,為什麽要胡扯找理由,還險些傷了人。”
說到這裏,見李如鬆看不出喜怒,他就繼續說道:“事後,我把這兩個小子分開審了一下,哥哥一口咬定隻是因為弟弟這些天都沒能和他說上一句話,這才趁著酒宴的空擋溜回來找他團聚,弟弟則是三緘其口什麽都不說。”
要是平時,李如鬆心情好,也許會打趣這家丁竟然會用成語了,可此時他顯然沒那份心情。一群半醉不醉的家丁因為找那個速兒哈赤,把那酒樓翻過來找了個遍,還在附近大街上搜尋了一下,幸虧這幫家丁沒有立刻鬧得滿城風雨,而是慌忙趕回副總兵府,這才知道人回來了。不過,誰會想到人不是趁機逃跑,而是出其不意跑回了副總兵府,拚盡全力見哥哥,這要是不曾發現了什麽,怎麽可能!
盡管明知道不大可能,但他還是在掃了汪孚林夫妻倆一眼後,低聲問道:“他們倆一直都不曾離開包廂?”
“是,大公子,事情一出,汪公子和少夫人就立刻出來了。”
“確定他們這一桌上沒人對速兒哈赤說什麽?”
話一問出口,李如鬆就覺得這不大可能。汪孚林第一次來遼東,就算此前有一個身為兵部侍郎的伯父汪道昆耳提麵命,應該了解到不少東西,但除非是遼東土生土長,而且了解很多女真各部爭鬥內情的,否則那許多有朝廷官銜的女真族酋,哪裏那麽容易分得清楚誰是誰,更何況那些族酋家裏的齟齬?雖說汪孚林還要過去一個曾經在王杲身邊當過親隨的奴隸,可這個層級的奴隸怎知道高層那些角力,奴兒哈赤兄弟家裏那些烏七八糟的事,也不是小小奴隸能夠完全說得清的。
“應該沒有,小的雖沒有太注意速兒哈赤,但也發現他一直和這些人保持距離,不大肯說話。而且,汪公子以及他的人無論是在路上還是吃飯的時候,都沒人向我們套過話。”看到李如鬆麵沉如水,那家丁頭子知道要挽回今天那dian錯處,隻能寄希望於問出根由,當下獻計道:“如今之計,大公子要知道今天到底怎麽一回事,隻有一個辦法,用刑撬開速兒哈赤的嘴,至於當哥哥的,就讓他在一旁看著,這樣總會有人挺不住。”
麵對這麽個答案,李如鬆頓時眉頭大皺。父親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這兩個身份特殊的女真少年留著還有大用,為了一件說不清楚是怎麽回事的勾當,就要用刑逼問,這日後還要如何用人?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那家丁頭子低聲提醒道:“大公子,汪公子和少夫人過來了。”
一到近前,汪孚林衝李如鬆頷首為禮後,就直截了當地說道:“出了這種事,也是我太過失察,在這給李兄賠個不是。我想李兄也應該想知道到底怎麽一回事,所以我想提個小小的建議。雖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一個十五歲,一個十歲,用刑拷打要求招供不難,但總有些傷天和。我那嶽父大人昔年當過縣令,所以我耳濡目染學過一些,須知用刑之道,攻心為上。”
“李大哥,相公當初幫過爹很多忙,這方麵他挺有經驗的。”
嘴裏這麽幫腔,小北卻忍不住悄悄白了汪孚林一眼,好在這邊沒那麽亮的火把照明,別人看不見。
什麽叫你耳濡目染跟著嶽父學了些,想當初那歙縣令位子上坐的雖說是我爹,其實卻是你在背後指dia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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