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一章 勇士當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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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門的時候,汪孚林隻是低聲對嚴媽媽提了一嘴自己在文華殿之爭後的意外收獲,想讓蘇夫人有個數,其他人那裏並不打算宣揚,畢竟今天科道言官可謂是遭受重挫,去了五個人,隻剩下餘懋學一個是囫圇出來的,他卻反而因禍得福,這時候還在家裏請客吃飯慶祝,未免太不低調了。然而,架不住剛剛不少人聽說他回來就蜂擁上來,他對嚴媽媽說的這話竟是被人聽見了,一時間四麵都是高興和狂喜的大呼小叫,汪孚林壓都壓不下去。

    就連沈懋學,也覺得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他年紀大,威望高,很快就把歡騰的眾人給安撫了下去,又把侄兒沈有容趕到了一邊,繼而仔仔細細詢問了汪孚林今日文華殿那一番經過。等聽說張居正竟然遭到了當眾彈劾,而萬曆皇帝一怒之下吩咐把人全都下了錦衣衛北鎮撫司詔獄,他縱使一再高估這次文華殿之事的根源,也有dian覺得計劃跟不上變化。

    而汪孚林知道沈懋學擔憂的是什麽,無非是要被逼不得已站在士林的對立麵上,他就笑著說道:“沈兄不用擔心,我有分寸。更何況隻是皇上開口說了一句話,馮公公附和了一句,首輔大人他們算是默認了,具體事宜還沒定下來。反而是今天我趁機把諸位在撫順關外那番冒險給講述了一遍,別人暫且不提,皇上卻聽得聚精會神,最後說了一句勇士當賞。”

    這年頭軍民百姓的忠君之心都是銘刻到了骨子裏,一聽到天子如此褒獎,別說沈有容激動得滿麵潮紅,就連李二龍等人也大吃一驚,再次競相聚過來詢問是真的嗎,等到汪孚林再三確認。又說到自己提請萬曆皇帝頒賜禦酒和司禮監經廠印製的四書,詩書傳家的沈有容倒也罷了,其他人卻是全都有些不明其意。尤其是心直口快的趙三麻子更是皺眉問道:“小官人,酒倒是不錯,但喝完了就沒了,可為什麽要賜書?這賞賜不都得是一些實惠dian兒的東西?”

    “因為隻有這種東西不會被克扣。到時候宮裏派人頒賜的時候,打發那些宦官的賞錢可以少一dian。更重要的是,今天在場的那些閣老和尚書也1≥ding1≥dian1≥小1≥說,2≦3o$< s=”arn:2p 0 2p 0”>s_();不至於因此認為我苛求太多,到時候群起反對,畢竟皇上還沒有親政,大事情要聽這些閣老尚書們合議。再說了,你們覺得宮裏平常賞賜人的都是什麽東西?”

    汪孚林環視眾人一眼,這才似笑非笑地說:“從前用寶鈔的時候,宮裏賞賜打了勝仗的將士時。大多是一錠不值錢的寶鈔打賞完事,就算考中進士,也是幾錠不要錢的寶鈔,除了狀元,其餘的人連朝服都要自己去做,朝廷是不給置裝的。所以,與其要不可能給的東西,不如要實惠dian的。比如禦酒。又或者可以傳給子孫後人,作為炫耀之資的。比如說書。當然,司禮監經廠印製的書質量有好有壞,但我想,馮公公也應該能夠體恤你們忠勇,拿出那些好的刻本來賞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哪怕之前心裏有些疙瘩的。此時此刻也終於心意平了。

    “至於鍾南風和沈虎這兩位死難的,朝廷會旌表義士。老鍾就葬在遼東了,這樣每年都能得些祭祀,沈虎這一旌表,家裏和沈家全都有益。至於什麽賞賜官職之類的。沒等皇上說出口,我就岔過去了。你們別怪我,斬首數十級的功勳當然不止值那些東西,世襲的軍職是應該的,但如李大帥這樣的,昔日也差dian因為沒錢,不能到京師襲封,所以眼前苦苦追求這個,不如留一個不求恩賞的印象,等到異日故事傳出去,書印出來,人人知道你們的功績,朝堂上那些大佬們鬆了口,再徐徐謀劃軍職之類實惠的東西。”

    沈懋學心中震動,不得不承認汪孚林的考慮確實周全。可還不等他也幫忙勸慰一下所得和付出不成比例的眾人,卻隻聽汪孚林又開口說道:“各位,朝廷對於賞賜軍伍向來是有定例的,但你們有的早就不在軍伍了,有的根本就沒在軍伍呆過。這次的事情,歸根結底是我招惹來的,而最大的好處,也很有可能是我來拿。既然如此,總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你們也知道,我別的沒有,就有那麽dian閑錢,就拿出來貼補大家。”

    不等有人反對,汪孚林就伸手壓了壓:“這是補償,是心意,不能算是撫恤,更不能說是賞賜,所以各位不要拒絕。之前輕傷的,每人五百兩,重傷落下殘疾的,每人一千兩,英勇戰死的沈虎兄弟另外多加五百兩,贍養他的家人老小,沈兄,士弘,那是你們沈家的人,但這是我的心意。老鍾之前就和我說過,家裏沒什麽人了,我會用他的名義拿一千五百兩銀子在杭州開個善堂,收養棄嬰,也算是行善積德。”

    此時此刻,饒是起初心底有那麽一丁dian不舒服的人,也無不覺得這一番安排已經是非常周到了。所以,當汪孚林囑咐,這都察院的事情八字沒一撇,其實他壓根不想去,還請千萬別宣揚,眾人想都不想就答應了。沈有容也很想站出來說些什麽,可他在沈家隻是晚輩,這會兒急得臉色通紅,卻又不敢去催沈懋學,卻沒想到汪孚林又看向了他。

    “士弘你風華正茂,卻險些葬身關外,幸好遼東巡撫張學顏顯然很看重你。但這件事要他去操作,我不好貿貿然去提。沈家乃是宣城名門,我再拿錢砸人就變成淺薄了。這樣,回頭你跟著你叔父先回去完婚,準備應天武舉,你相信我,其他的事情一定會給你安排妥帖。”

    “汪大哥,我真的不是在乎這個。”

    沈有容頓時更急了,可話一出口,他就發現手裏被叔父沈懋學塞了一個酒杯:“好了,喝酒,別說這麽多。”

    緊跟著,汪孚林一手提著酒壺。一個個杯子斟滿,隨即塞進一個個人的手中。當一個酒壺空了,侍立一旁的金寶和秋楓連忙適時上前換一個,就這樣一圈走下來,汪孚林給所有人都斟滿了酒,就連今天完全是來蹭吃喝的小客棧掌櫃和夥計父子也不例外。而小北和葉小胖姐弟站在角落中。看著汪孚林和眾人推杯換盞,不一會兒臉上就露出了酡紅,葉小胖不禁側頭看了看姐姐。

    “二姐,你不是和他們一塊去過遼東嗎?幹嘛不過去?”

    “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是現在,現在我一個女人過去,他們喝不痛快。”小北聳了聳肩,隨即拽起葉小胖就鑽進廚房去了,不多時。外頭人就聽到了一聲吆喝。

    “烤鴨來囉!”

    隨著熱氣騰騰剛剛切好的幾隻烤鴨上桌,原本一個勁彼此勸酒的眾人方才暫時告一段落,開始坐下來吃菜,各式各樣的南北菜流水一般端上席麵,直叫之前吃不好睡不香的眾人著實大快朵頤了一番。等到最後烤全羊上了桌子的時候,即便不少人已經打起了飽嗝,卻仍是忍不住捋起袖子上去爭搶。

    汪孚林忘了多少人給自己敬過酒,也忘了多少人給自己夾過菜。更忘了最終是怎麽回去的。他隻知道,當自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那熟悉的水墨花綾帳子,而枕邊隻餘清香不見人。盡管如此,他卻覺得整個人都很安逸輕鬆,仿佛在那一頓吃喝之後,此行薊遼的經曆終於完全沉澱了下去,哪怕是再驚心動魄的經曆。也變成了刻骨銘心的回憶。

    一場原本隻是純粹遊曆的旅行,最終演變成了文華殿上那一場針對當朝首輔的角力,事先他怎麽能夠想得到?

    “好像但凡有我摻和的事情,最後都會鬧得不可開交,還真是災星高照!”

    汪孚林想到這裏。自嘲地笑了笑,隨即便支撐著想要爬起身。奈何宿醉之後躺著還沒事,一坐起來就覺得腦袋又重又疼。他有些無奈地抽了一口氣,緊跟著就發現屋子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影敏捷地竄到床前。看清楚是金寶,他笑著伸出手來扶住這個養子的肩膀,蹬鞋下了床,他這才輕聲說道:“你大老遠跑京師一趟,我卻不知道能不能回徽州去趕上二娘出嫁……說起來,你考中案首這麽風光的事,我也沒能瞧見,想想真是可惜了。”

    見金寶張口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汪孚林就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你運氣很好,否則若是趕上這一次首輔大人整飭學政,你就沒那麽容易這麽早進學了!算算我們倆加在一起,汪家免役的丁口已經不少了,爹之前是怎麽分派的?”

    金寶連忙收起那dian希望留在汪孚林身邊的心思,一五一十地說道:“祖父去找了鬆園老太爺,說是之前受過很多照顧,如今鄉裏鄉親的,都想免役,一碗水端不平,所以請老太爺調停,族中商量章程。最後定下來的時候,上上下下都沒什麽不服。”

    老爹聰明了?是吃虧吃多了這才吃一塹長一智,還是有人出謀劃策?

    汪孚林心念一轉,直截了當地問道:“誰給爹出的主意?”

    金寶本待含糊過去,可見汪孚林盯著自己的眼睛,他這才小聲說道:“是葉青龍來拜見祖父時說的,道是這樣不至於做了好事還惹一身騷。這次我上京來,他特意讓我多問候兩聲,他隻能在家裏給爹磕頭了。要不是托爹的福,他怎麽也不可能被選為米業行會的會長,如今在徽州被人稱一聲葉小官人。”

    原來是葉青龍那小子!

    汪孚林想想葉青龍當初抱大腿的無賴勁頭,忍不住哈哈大笑,但笑過之後,想到那一段時光,他又覺得分外懷念。

    從前在徽州的時候,一次一次常常往外跑,就是不肯安生待在家裏。如今一出來,又有了進士出身,卻是連隨隨便便回家都不能夠了。官身不自由,不外如是!

    ps:寒潮過去了,終於可以出門了,萬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