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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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纖雲扶著狼狽不堪的蘭煜,一瘸一拐地回了宮。冬青一見到這情景,還以為蘭煜又受了刑罰,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纖雲最看不得她這幅樣子,瞪著眼睛喝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把吳太醫請來!”

    雲弋和楊海聽到動靜,也趕忙進了殿,倒是楊海積年在宮裏冷靜些,朝未央殿望了一眼,又忙把殿門關上,道:“賊老天不作美,小主站在外頭,又下著雨,可是凍壞了。”

    雲弋也顧不得奉茶,趕緊為蘭煜攏了湯婆子過來,蘭煜輔一進殿,方覺得積壓在五內的寒氣往外流竄,她緊緊縮著身子,也不願意多說話。

    纖雲看蘭煜衣裳濕著,一邊安撫著蘭煜,一邊又跑到櫃櫥裏翻箱倒櫃。雲弋趁著這會的空當,小聲問纖雲:“小主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纖雲被詰住,蹙了蹙眉道:“別多問。”

    雲弋道:“我是不想多問,隻是小主頭上掛了紅,怕的是旁人問起來。”

    纖雲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道:“雨天路滑,不小心磕傷了。都怪我,是我沒看好小主。”

    雲弋點了點頭,剛想招呼楊海去外頭打些熱水,卻聽見殿裏乍然想起“砰”地一聲,諸人下意識地看過去,蘭煜不知什麽時候站起來,盯著地上的一片狼藉,纖雲低頭一看,那是皇後賞下的蘭花,蘭煜不知哪來的力氣,那花盆已然碎了一地。

    尚未反應,博古架上的一尊彌勒佛,又化為了碎片。蘭煜又要端起一盆花,這下都反應了過來,一擁而上攔住了蘭煜,纖雲不明所以,“小主,您這是怎麽了!”

    蘭煜的眼睛裏似乎燃著火,盯著滿地狼藉,咬牙切齒,“讓我砸,我要都砸了它們,我受夠了她們的虛情假意,讓我都把他們砸了!”

    楊海苦苦哀求,“小主使不得,這都是娘娘們賞的貢品,您一時的痛快,往後會有大麻煩的。”

    蘭煜想掙脫她們的束縛,趁著這會,雲弋趕緊把剩下的五盆花一個個擺到了外頭,纖雲一個勁兒地勸:“小主,奴婢知道您心裏有氣,可她們都是娘娘,咱們來日方長,都是這麽熬著的。”

    楊海低聲道:“咱們動靜小些,要是讓正殿聽到了,難保......”

    纖雲壓低了聲,卻還忍不住勸著蘭煜,蘭煜眼中熾盛的火終於慢慢消退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臉色青白,盯著地上的殘骸,慢慢地,她掙開兩人的手,纖雲和楊海看她消了氣,終於鬆下心來,纖雲給蘭煜裹上剛找出來的金絲絨毯,蘭煜坐在繡墩上,斜靠著桌角,平複著方才異常的瘋狂。

    楊海本打算出去收拾,迎麵卻見冬青領著一麵容俊秀的男子過來,忙迎進了殿。纖雲朝兩人掃了一眼,冬青道:“小主,吳太醫來了。”

    那男子身材身材頎長,彬彬有禮,頗有書生意氣,“微臣參見小主。”

    蘭煜已經緩過神來,殿裏的東西尚未清理,纖雲才反應過來,連忙道:“小主崴了腳,走路不穩當,方才一不小心連宮裏的花盆都碰碎了,讓吳太醫見笑。”一壁趕緊讓雲弋和冬青過來收拾。

    蘭煜看他微微點頭,也不多看地上的東西一眼,便覺得他可靠。她手臂微微朝前,“有勞太醫。”

    吳楚宜依著規矩為蘭煜診脈,片刻後道:“小主額頭的腳踝都是外傷,養幾天便好了。至於今日受涼,煮上一碗驅寒湯藥便可,還不至於風寒。隻是......”

    蘭煜眼皮微微一抬,“太醫但說無妨。”

    吳楚宜頷首道:“小主的是不是常月信不調,心神煩亂?”

    蘭煜點點頭:“其實我從前並不愛生病,隻是近些時候才開始月信不調,心神煩亂。”她哂笑道,“不瞞你說,都是進宮以後的事。”

    吳楚宜溫和一笑,“這都是氣血不暢所致,小主進宮時間不長,一時難以適應也是有的,待微臣回去開幾副調理氣血的湯藥,想來會有所益。”

    蘭煜聽到他進退有度,言語得體,不禁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是與宮裏老於世故的太醫不同。又想起前幾日纖雲她們的玩笑話,不禁抿了一絲笑意,“上次我受傷,也是吳太醫過來,這份人情,還沒來得及還。”

    吳楚宜一拱手,“小主客氣了,微臣盡分內之責。”

    蘭煜輕巧問道:“聽說你和冬青相熟?”

    吳楚宜一怔,纖雲看著他的臉色,眼中蘊著複雜。吳楚宜囁嚅了片刻,像是鼓起了勇氣道:“是,微臣跟冬青故裏離得近,算半個同鄉,進了宮以後也常來往,算是相熟。所以......”他頓了頓,“所以小主以後有事盡管來差微臣,微臣樂意效勞。”

    蘭煜越聽臉上笑意越濃,直到冬青跟雲弋從外頭進來,聽到吳楚宜的話,臉一下子紅到了耳後根,這才看出了個板上釘釘。蘭煜忍不住玩笑道:“我可害怕常叫你過來,把我宮裏的人拐跑了。”

    吳楚宜慌得一下子低下了頭,“微臣不敢......”

    冬青的眼睛也左閃右避的,時不時朝吳楚宜看上一眼。纖雲靜靜看著她們兩個,直到楊海朝後頭的雲弋問道:“你手裏頭拿的的什麽?”

    雲弋上前一步,手裏頭還拿著用白色絹子包裹住的東西,蘭煜凝聲道:“什麽事?”

    雲弋把那絹子展開,“這是奴婢方才和冬青清理的花盆碎屑,奴婢們都覺得不太對,正好吳太醫也在,才想著拿過來看看。”

    蘭煜掃了一眼那碎屑,“有什麽不對。”

    楊海走上前去,拾起一枚碎片,疑惑道:“宮裏的陶瓷都是官窯打製的上品,陶土均勻,連個砂礫都混不進去,可這裏麵,怎麽夾著這些多東西。”

    蘭煜接過楊海遞過來的碎片,隻見到厚重的陶土裏,夾雜著不少樹根一樣的東西。她使了個眼色,吳楚宜微一躬身,便將那東西拿在手上,細細查看。

    片刻後,吳楚宜拱手道:“小主,這裏頭是雞血藤。”

    蘭煜靜靜看著他,“說下去。”

    他有些遲疑:“這......這東西是太醫院的常用藥材,原本是長在滇、桂兩地的山穀林間,莖暗,皮孔灰白,主根黃褐。取藤莖幹燥後做藥用,有調經止痛,舒筋活血之效。”

    冬青鬆了口氣,小聲道:“那便不是什麽毒藥了?”

    吳楚宜點點頭,“這東西無毒。不過但凡藥物皆是對人,雞血藤的功效,於大多數人便如微臣方才所說,唯獨對陰虛火亢之人,卻應慎用。”

    吳楚宜說完朝蘭煜瞄了一眼,蘭煜沒有說話,纖雲反應過來,“我記得吳太醫之前說過,小主的體質正是陰虛火亢,那麽這東西對小主......”

    蘭煜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五盆蘭花,臉色漸青,她寒聲道:“這東西長期放在身邊會如何?”

    吳楚宜微微一顫,“長此以往,小主便會氣血不調,若為女子,難以受孕不說,還會有損元氣,傷及根本。”

    雲弋不可思議地道:“這六盆花全是皇後賞下來的,所以是......是皇後對小主......”

    纖雲緊緊攥著拳頭:“這東西無毒,真查出來也大可推脫,殺人無形,好毒辣的心思!”

    屋外蘭花漸次凋零,隻待春暖大地,便可卷土重來。冬青看也不敢看那東西一眼,顫聲道:“這一盆是如此,想必其它幾盆,也都塞進了這東西。”

    楊海蹙著眉道:“咱們殿裏隻有小主一人是陰虛火亢,這便是衝著小主來的。可是......皇後娘娘又是怎麽知道小主的體質的?”

    吳楚宜趕緊解釋道:“眾小主的體質,在入宮查驗身體時就已記檔,況且......”

    況且太醫院院判是皇後的人!”蘭煜咬緊牙關,目眥欲裂。

    吳楚宜心有所怵,躬下身道:“是微臣不好,給小主調理身子那麽久,也不明白個中就裏。”

    纖雲抿著唇,“這不怪你,他是院判,你不過一個小太醫,他若做事哪容得上你看著。”

    雲弋看蘭煜的臉像凝住了一般,忍不得小聲叫道:“小主......”

    蘭煜沉默了一會,沒有該出現的怒意蓬發,她一抬手,“有勞吳太醫”她伸手抓過一把金瓜子,“今日之事,還望吳太醫過耳即忘。”

    吳楚宜不假思索,鄭重道:“小主放心。”

    冬青送了吳楚宜出去,趁著推門的空當,外頭的寒涼鑽了進來,撲在蘭煜臉上,將暈在臉上的一股溫然的暖意,一吹而散,纖雲上前欲將殿門扣住,不遠處冬青小聲跟吳楚宜說著,像是埋怨,:“都說了小主問起,別說得我跟你過從甚密,你倒好。”

    吳楚宜頭一低,“我怕我不說,小主總不知道。”

    冬青臉一紅,又想起什麽,拽了拽他的袖口,“那你往後不能說了,小主最近心情不好,又剛知道有人害她,我更得留在她身邊。”

    吳楚宜沉默了片刻,清俊的臉上劃過歎息,“好吧,不過......我還是會常來的。”

    冬青頭一低,一股暖意在心裏漾開來。纖雲順著門縫,深深掃過兩人一眼。方又將門扣住。

    沒有聽到蘭煜說一句話,纖雲上前去,握著蘭煜的手臂,“小主。”

    蘭煜抬起手臂,示意她不必說,雲弋看了楊海一眼,微微一福,“奴婢去打聽看看,那花盆裏的東西,如何不動聲色地拿出來。這頭有勞纖雲姐姐。”

    蘭煜點點頭,雲弋便與楊海一道退下。

    蘭煜波瀾不驚,綿裏藏針,“我欲容人,人不容我。這入宮一載,風裏浪裏奪過明槍,卻又不防暗箭。”她端過茶盞,齒縫間流轉著苦澀後的回甘,“皇後......我竟還以為她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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