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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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葉被嘶嘶的風席卷著打在門窗,發出有節拍的細響,也在人心頭蒙上一層砂礫似得裹挾感。

    木堯小指上的護甲輕輕敲打在案幾上,麗雲從外頭進來時,見她全然陰沉著一張臉,於是說話益發謹慎,“娘娘,奴婢去乾西四所打聽過了。”

    木堯麵不改色,道:“說了什麽。”

    麗雲道:“乾西四所裏的張嬤嬤,平日裏跟伺候大阿哥的齊嬤嬤也是鄰裏,自從上次娘娘吩咐,奴婢托她盯了幾日,說是......如咱們來前聽到的,齊嬤嬤長日裏,也是這樣教大阿哥的。”

    木堯手勢微微僵住,聲音裏仍舊維持著穩穩的節拍,“說說看,都教了胤褆些什麽。”

    麗雲忿忿道:“齊嬤嬤教唆大阿哥事事與太子爭鋒,詩文典籍,太子背一刻鍾,大阿哥便要早於一刻鍾,太子用一晚上,大阿哥便要早於一晚。還托辭說是為娘娘爭臉。”

    殿裏拱著的兩條花尾金魚歡快地遊著,發出“撲通”一聲響,在殿裏聽得真切。

    木堯微微低頭脖頸,聲音微顫,“為了本宮。麗雲,你說要是咱們教導胤褆,會不會這樣教他。”

    麗雲輕輕一低頭,眼神堅定,“娘娘定會教導胤褆事事謙和,不抓尖拔上,凡事寧可輸給太子才好。”

    木堯一揮手,茶盞被碰翻在案幾上,茶水漫了滿桌。麗雲知道木堯自閨閣裏便極重教養,如此已經是盛怒,連忙上去收拾。

    木堯拽住了她,顫巍巍道:“胤褆被教成這樣,要是被皇上知道,輕則厭恨胤褆,嚴重了便是懷疑本宮教養不善,要是萬一再懷疑是我納蘭氏的授意......”

    麗雲趕緊寬慰,“不會的娘娘,大阿哥現在還小,幸好咱們發現的早,撥亂反正還來得及。”

    木堯靜想了片刻,扶了扶發髻,寒聲道:“皇後,齊嬤嬤是她親自安排的人,本宮對她推心置腹不曾設防,未想竟被這樣算計。”

    麗雲輕輕上前,小聲道:“那咱們要不要處理了齊嬤嬤?”

    木堯打斷她,“除掉她等於讓皇後察覺,她現在風光無兩,咱們無力抗衡。”

    麗雲焦急道:“那咱們便什麽也不做麽。”

    木堯撥弄著手裏隻看了半卷的書頁,冥想道:“你剛才說,這事是從哪聽來的?”

    麗雲道:“內務府有個專司給乾西四所送物資的小太監,他也是偶然聽來,拿著這話到奴婢麵前拍馬,奴婢便留了心。”

    木堯有些愣神,眼神飄忽不定,道:“內務府......本宮記得內務府總管海拉遜,是表哥提拔上來。”

    麗雲朝外頭一望,壓低了聲音道:“正是,明相還說過,跟海總管平日裏不必過從甚密,要緊時候可堪大用。”

    木堯唇角一彎,呼出一口綿長氣息。

    秋涼人懶怠,道是春眠不覺曉,秋乏卻也不逞多讓。蘭煜不愛秋日天幹,總也不愛出門受風,在殿裏磨了大半日,傍晚才讓孟知叫去喝茶。

    蘭煜懶懶地伸了伸胳膊,惹得孟知一陣笑,“妹妹怎麽看上去這麽累。”

    蘭煜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最近怎麽了,外頭的風吹得嚇人,更連出去一趟也懶得。”

    孟知取笑道:“皇上多久沒來鍾粹宮,看你也沒個著急。”

    蘭煜嗤道:“不來才清淨,我才不會急這個。”

    孟知看著蘭煜,蘭煜隻好又補了一句,“再說,也不是光不來咱們這。”

    孟知這才把目光轉向別處,手裏捏起一塊豆麵糕,道:“也是,皇上日日流連在坤寧宮,真是六宮專寵了。”

    蘭煜飲了一口手裏的六安瓜茶,笑道:“聽說也就是溫妃時不時沾點光,其它妃嬪竟是想也不能呢。”

    孟知用絹子拭了拭手,深意沉沉道:“宜妃私下有跟溫妃來往過幾次,不知道是想撈好處,還是有什麽旁的用心。”

    蘭煜不動聲色,貌似無意地看了孟知一眼,道:“私下往來被姐姐知道,姐姐派人盯著她們?”

    孟知被問住,想了又想,用笑聲掩飾著道:“你也知道的,貴妃的意思,我總得做做樣子。”

    蘭煜不再追問,輕輕將身體挪了挪,漫不經心道:“難為姐姐了。”

    孟知便道:“哪比得了你,你這樣愁眉不展,難道不是因為貴妃交待的事?”她試探著問道,“妹妹想好對策了沒有?”

    蘭煜盡管心裏有些反感這種試探,卻在麵子上客氣地恰到好處,“若是有什麽對策,哪用得著閉在宮裏冥思苦想。”

    孟知半信半疑地看著她,蘭煜怕她再問下去,趕忙笑著推了推孟知,“有姐姐耳報神在,我還怕不能耳聽八方,運籌帷幄麽。”

    這話逗得孟知又氣又樂,直氣道:“看看你和敏嬪,一人一副好皮囊,嘴巴卻一個賽一個地厲害,我算是甘拜下風了。”

    如此正笑鬧著,纖雲從外頭進來,微微福了福,輕聲道:“小主,人來了。”

    孟知又下意識地想問,卻又覺得不妥,蘭煜那頭已經起身,客氣地笑道:“妹妹這頭還有些事,改天再來陪姐姐。”

    探尋的話隻好又被咽了回去,孟知笑道:“妹妹慢走。”

    等回了宮裏,楊海將殿門一關,人留在外頭把風,殿裏正有個小太監模樣的人跪在金絲絨毯的正中。

    蘭煜由纖雲撫著繞過他,一斂方才慵懶的疲態,目光矍鑠地盯著殿下的人。

    寧康低著頭,“小主吉祥。”

    殿裏有晌午剛擺上的滴漏,蘭煜用不慣西洋掛鍾,那青銅蛇身滴漏擺在殿裏,傍晚餘光傾瀉,頗有歲月靜好的愜意,蘭煜看著時光流逝,也覺得安心些。此刻那一滴一滴的聲音,卻敲打著寧康緊張的心。

    蘭煜道:“事情都辦妥了?”

    寧康點了點頭,“奴才已經按照小主的吩咐,將該說的話帶到了麗雲姑姑麵前,相信該知道的,這會惠嬪娘娘已經知道了。”

    蘭煜淡淡道:“那就好。”

    寧康吸了一口氣,驀地重重朝蘭煜磕了兩個頭,懇求道:“小主,奴才已經聽了您的話,求您放過綰娘和雲弋吧。”

    蘭煜笑意清淺地看著寧康,“綰娘......你說那個辛者庫的宮女?我沒想過動她,以我的位分,也動不了她。”

    寧康似乎鬆了一口氣,蘭煜卻又道:“不過雲弋跟外人私相授受,夥同宮女蓄謀邀寵,我身為她的主子,未免她汙了我的名聲,不得不罰。”

    寧康心裏升起一股懼意,卻很快反應了過來,“小主......小主是還想讓奴才做什麽。”

    蘭煜驚訝於寧康的機敏,“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你從前侍奉慧妃,當時你想留在鍾粹宮,我卻因為你手腳不幹淨沒有留你。真可惜,你也是個聰明人,若不是底細太雜,我倒願意留你。”

    寧康沉著臉道:“隻要小主肯饒過綰娘和雲弋,奴才不是鍾粹宮的人,也願意效命小主。”

    蘭煜滿意地笑了笑,“那麽你今後便替我盯著內務府,裏頭的一舉一動,一字不漏地傳過來。”

    寧康不可置信道:“就......就這些?”

    蘭煜一笑,回頭將手裏的護甲卸下,又拿絲絹擦了擦手指,道:“若不看你心細,我還信不過。雲弋你大可放心,至於那個宮女......宮裏多一個不多,你若有心幫她,我倒可以成人之美。”

    寧康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倏而又重重把頭低下,道:“奴才願意幫小主,隻是奴才希望小主阻止綰娘邀寵。”

    蘭煜與纖雲對視了一眼,交換了彼此眼中同樣訝異的目光。纖雲更耐不住道:“這可奇了,我可親耳聽到是你答應幫她。”

    寧康苦澀地笑了笑,“我幫她從來不是本心,綰娘一心衝著高枝,已經回不了頭了。”他也不再避諱,抬頭看著蘭煜,“今天在小主這,奴才也略見識了後宮爭寵的凶險,與其看著綰娘走向萬劫不複,倒不如早點讓她清醒。”

    蘭煜直視著寧康,聽他絮絮說完,莞爾一笑道:“這些倒是其次,我看是你對她有意,不願意看她承寵吧?”

    寧康仿佛被人狠狠戳中了一記,臉紅了起來,半晌低聲歎道:“什麽也瞞不過小主。”

    蘭煜沉聲道:“你也沒什麽好遮掩的,比起成全,或許自私才是男女情愛的常態。”她想了想,“明日,便該是你們商量好的日子了吧?”(m.101novel.com)